黑衣男子的步伐敏捷而矯健,腳上黑漆漆的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他直直穿過園,走進別墅,言行舉止間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
帶著薄繭的手已經觸碰到書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攔了下來,那人穿著一身白色西裝,閒閒地倚在門框處,似笑非笑道:“怎麼,這是急著邀功?只可惜現(xiàn)在七爺不見外人。”特意咬重了外人兩字的發(fā)音,神色間有嘲諷的意味。
陸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死人,眸子中有嗜血的狠戾和殘忍。
陸殺原名並不叫陸殺,這個名字是他被收養(yǎng)後七爺起的。衆(zhòng)人都道七爺治理幫派的手段一流,卻不知他看人的眼神也毒辣的很。誰能想到當年瘦弱可憐的孩子長大成人後會成爲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王,專門幫七爺處理不聽話的人,倒真是契合了他這名字。
“誰在裡面?”陸殺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一絲起伏,彷彿離開那個人的視線,他就只是一具殺人機器。
方以懷聽出了他的不滿,卻只覺好笑,眼神憐憫而輕蔑地說道:“你以爲還有誰能讓七爺破例?”
陸殺沉默下來,原來是他回來了。
午後的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間透進來,臨窗擺放著一組巨大的米白色沙發(fā),七爺姿態(tài)慵懶地半躺在上面,身上穿著月白色雲錦唐裝,一頭濃墨般的青絲散在身後,逶迤出可愛的弧度。
道上的人都知道七爺脾氣怪,自二十歲頭上便活得像個垂暮老人,常年喝茶穿唐裝賞崑劇,明明是個殺人無數(shù)的羅剎,卻偏偏喜歡穿白衣,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自得了白蘇後就不再剪髮,留了一頭長髮,襯著那張難描難畫的臉,竟比女子還勾人些。
年近不惑的男人睜開狹長的眼眸,目光先是在穿著白襯衣的少年身上繞了一圈,然後才漫不經心地睨了自己下屬一眼,淡淡的聲音聽不出來喜怒,“怎麼樣了?”
想到少年的情況,時臣也不覺微微皺眉,對上白七爺?shù)哪抗猓难e一緊,這次恐怕又要讓七爺失望了。他搖搖頭,謹慎措辭:“還是沒什麼進展,少爺?shù)那闆r有些特殊,以往的方法似乎不太管用。”
白七看向自己唯一的兒子,對方此時正一臉懵懂地瞅著他,垂在身前的幾根纖長手指絞在一起,一個人自娛自樂。仔細聽完時臣的彙報,白七揮手示意他出去,回頭看著白蘇,半晌淡淡道:“還不過來。”
少年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聽到這熟悉的話語,擡起頭,看到了那個讓他無端畏懼又忍不住親近的漂亮男人,是的,漂亮,儘管對方的年齡已經不小了,仔細看去還能在眼角發(fā)現(xiàn)歲月的痕跡,但這人一身氣度雍容華貴,長相又偏於俊美陰柔,一眼望去除了漂亮精緻很難讓人想起其他詞。
少年偏頭看了白七爺一眼,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僵硬且滯澀地吐出兩個字:“爸、爸。”
白七懶懶地嗯了一聲,伸手攬著少年坐在自己身側,瞇起細長的眼睛仔細打量他,語調透著不滿和失望,“看來還是不能指望外國人的那些東西,送去這麼長時間也沒一點進展,倒不如還養(yǎng)在我身邊。”
少年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呆呆地坐在一旁,看著七爺生氣。
白七笑罵一聲:“蠢東西。”目光卻不自覺柔和下來,捏了捏少年的臉頰,問道:“國外好玩嗎?都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講給我聽聽。”
白蘇捂著自己臉頰,自以爲隱藏很好的偷偷瞪了七爺一眼,開口時聲音軟軟糯糯的,語調是他特有的緩慢:“人好多,不喜歡,藥很苦,每天都要吃,不喜歡,蛋糕甜甜的,喜歡……”
他的世界簡單至極,只有喜歡和不喜歡。
七爺饒有興趣的聽著他簡單且毫無邏輯的敘述,時不時地應一聲,末了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知道這個點陸殺會來做例行彙報,微垂眼簾,問正玩弄自己手指的白蘇道:“回去休息?”
少年正玩得有趣,聞言搖了搖頭,將白七爺?shù)氖种高酶o,看著他的目光中竟然含著警惕。
得了七爺?shù)难凵瘢S侍在一旁的傭人機靈地上前,脫去白蘇的鞋襪,又往他身後塞了一個靠墊,這才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不多時陸殺便走了進來。
看到沙發(fā)上的兩個人,陸殺的眸子中迅速閃過一抹驚豔,卻又在一下秒被他隱藏起來,世人都道青幫的白七爺狡猾狠辣,是一頭披著人皮的猛虎,卻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容貌更在智謀之上,只是因爲不屑交際應酬,白七爺又不喜別人談論他的外表,因此流言被特意壓制下來罷了。
收斂起自身的氣勢,陸殺恭敬地站在距離沙發(fā)三步遠處,腰身彎成虔誠的九十度,用卑微的語氣回答七爺?shù)膯栐挕?
白七爺?shù)谋砬槭冀K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沒表現(xiàn)出對陸殺嘴裡所謂的“良機”有絲毫興趣,他的目光大多數(shù)時間裡都是落在白蘇身上的。
陸殺用餘光悄悄打量那個佔據他全部心神的男人,在接觸到那人身影的一剎那,深不見底的眼眸中驟然燃起炙熱的火焰,貪婪地在那人側臉處留戀,又不著痕跡地瞥了坐在他身邊的少年一眼,悄悄蹙眉。
道上的人從來都將七爺奉若神明,在遇到他之前青幫只是一個不入流的閒散幫派,後來年僅十七歲的七爺接手青幫,實行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親自出手收服了其他敵對幫派,不斷擴大青幫勢力,在短短三年的時間內讓青幫一躍而成而本市最大的地下幫派,黑白兩道莫不側目。
但是,白七爺再厲害也只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有自己的弱點和軟肋,七爺?shù)能浝呔褪前滋K。
白蘇是七爺唯一承認的兒子,沒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誰,七爺也從來沒提過關於那個女人的任何事,衆(zhòng)人唯一能猜測到的就是七爺似乎很重視白蘇。
身爲青幫幫主,掌握本市黑白兩道經濟命脈,自身又容貌出衆(zhòng),七爺各方面的條件實在太優(yōu)秀,以至於他身邊從來就不乏冒死爬牀的男人或女人。可惜的是七爺在這方面的需求很淡,很少有人能夠得逞,僥倖成功了,七爺也不會因此多看對方一眼,頂多扔張支票了事,因此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人能入七爺法眼。
倒是也有一兩個心機深沉的,打著母憑子貴的主意尋機上位,費盡心機地懷上七爺?shù)暮⒆樱砸誀憦拇司湍艿翘萌胧易蠋椭鞣蛉说膶氉吘骨鄮蜕舷抡l都知道,白七爺唯一的兒子是個傻的,眼看七爺?shù)哪挲g漸長,又怎麼可能不考慮傳宗接代的大事?
但事實卻驚呆了一衆(zhòng)下屬,也讓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再一次看清白七爺這個男人的狠。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裡,白七爺就讓下屬將人帶到自己眼前,看著他們給那女人灌下墮胎藥,鮮血直接流了一地,整個別墅裡都回蕩著女人淒厲的慘叫,卻再也沒人敢上前勸阻。
同樣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兩次,衆(zhòng)人終於認識到一個匪夷所思的事實,不管白蘇是瘋是傻,七爺只認這一個兒子。
曾經有跟了七爺許久的下屬倚老賣老,勸他再養(yǎng)幾個兒子在身邊,否則以白蘇的心智,根本不可能守得住青幫,七爺不置可否,只是將正在玩拼圖的白蘇叫到身邊,問他:“拼圖好玩嗎?”
白蘇搖頭:“麻煩。”
白七爺接著問:“那我給你換個玩具,把青幫給你玩好不好?”
“青幫……是什麼?”白蘇慢吞吞地問。
白七爺指著那個老臣,笑道:“就是有很多他這樣的人的地方,給你之後,他們就會陪著你玩。”
“他們找不到人玩?”白蘇呆呆地問,在看到七爺點頭後,才勉爲其難地點點頭:“那好吧,我?guī)麄円黄鹜妗!?
下屬瞠目結舌,白七爺笑出聲來。
雖然只是幾句玩笑話,但七爺?shù)囊馑夹\(zhòng)人卻都聽個明白,不管如何,青幫只能是白蘇的。
依循舊例彙報完工作,陸殺試探著開口:“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氣色不錯,想必這次在國外的治療還是有些效果的,趁著少爺有時間,倒是可以將幫裡的事慢慢教給他。”
聽他提到白蘇,白七爺瞇著眼睛看了陸殺一眼,聲音慵懶,“這個不急,幫裡的事還需你替我看管著,阿蘇還是個孩子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白蘇擡頭,短促地啊了一聲,似乎在消化白七爺?shù)哪蔷湓挘瑹o意識地捏著幾根長髮,在指間繞來繞去,黑色的發(fā),白色的肌膚,黑與白對比強烈。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陸殺恭敬退下,臨走時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沙發(fā)上的那對父子,七爺?shù)睦w長的手指落在白蘇的頭髮上,被黑色的頭髮映襯的格外白皙,他微微有些嫉妒,心中盛滿不甘,那個白癡除了繼承了七爺?shù)某錾娜菝玻€有什麼能拿的出手?
臥槽!這個白眼狼竟然還敢瞪我,白蘇憤憤,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白七爺對兒子的情緒變化向來敏感,“不喜歡他?”
白蘇點頭,努力用一個弱智兒童有限的詞彙表達自己的意思,“他眼神壞,像大灰狼。”手指一拐,又指了指自己,“小白兔。”
白七爺奇異地聽懂了他的意思,手指在自己兒子臉頰上掐了一把,嗤笑一聲:“怕什麼?再狠毒的狼它也鬥不過老虎。”
垂下的劉海遮住白蘇的眼睛,他偷偷翻了個白眼,心想等你栽在他手裡的時候就不這麼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兮和接到通知跑去鄰市複試加筆試了,然後沒來得及通知你們,很抱歉,不管貌似很不理想,沒被錄上,哭暈在廁所裡。
另外看到有親吐槽說沒有肉,嚶嚶嚶,不要怪我,實在是脖子以下它不能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