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語只覺得自己昏頭昏腦，就收了一個資質極拙劣的徒弟。
這要說有多拙劣麼……
額角青筋跳啊跳，莫小語強忍了幾分鐘，終於受不了了，擡起腳，她忍不住地就往男人踩在鋼琴踏板上的腳踢了一下，“喂，你，音符和音符之間是要有強弱的，你不能每個音符都彈一樣的節拍。這個不是時鐘，你不能每個音符都彈成一個滴答。”
男人扭過臉來，俊顏霸氣，表情困惑，問出口的話極蠢，“節拍是什麼東西。”
“……”
莫小語簡直要瘋了，“你初中音樂課的時候難道沒學過什麼叫節拍麼？”
男人表情無辜極了，“我從小上的私教，都在家裡上課。課程裡，沒並有音樂這一項。”
莫小語額角滑下三根黑黑的粗線，“那你爲什麼突發奇想要學鋼琴？”
這都多大年紀了，卻連節拍是什麼都不知道，是要她怎麼教？從頭開始把音樂基礎都教一遍麼？
男人黑眸垂下，低低的磁性嗓音，莫名透著幾分憂傷，“我要結婚了，我想在婚禮上彈琴給我老婆聽。”
“……”
不知爲何，莫小語聽到這句話，看著男人陡然憂傷的面龐，心尖就這麼刺刺地疼了一下。
原來，他是爲了在婚禮上彈琴給老婆聽，才決定要學琴的……
說不出心裡是感動多一點，還是刺痛多一點，莫小語抿了抿脣，才道，“那你的婚期是什麼時候？你還有多少時間學琴？”
男人眼神縹緲，似是有著一道化不開的愁緒，“我也不知道。”
莫小語眨眨眼，“什麼叫你也不知道？你們還沒定婚期麼？”
男人視線黯了黯，“我失憶了，這一年發生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我只看到我的記事本上寫了一句‘婚禮上彈琴娶老婆’，可我想不起來我的老婆是誰，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她。”
“……”
男人的話，讓莫小語晃神了好久。
原來，他失憶了，所以纔想不起自己的老婆是誰……
是因爲失憶的同病相憐麼，莫小語看著男人，竟有一種想要哭的感覺……
失憶所帶來的那種不安和慌亂感，在此刻，因著男人也是同病中人，竟讓她有一種想要傾訴的衝動……
“你知道麼，我也失憶了……”
莫小語眼眶微紅，杏眸驀地就染上了一層薄霧，“我不記得回國後發生的事，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己曾經暗戀的學長成了自己真正的戀人、還懷了他的孩子……可我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我只覺得記憶的蒼白讓我覺得好彷徨……”
男人盯著莫小語泛著無措和憂傷的面龐，漆黑的瞳眸隱隱閃爍著點點的幽光，似海面上倒影的星光，璀璨卻透著迷離的光暈，讓人窺不清其全貌。
幽幽地，男人道，“你是怎麼失憶的？”
莫小語道，“我摔下樓梯，磕到了腦袋，醒來就忘記了這幾個月的事情。”
話落，出於好奇，莫小語追問了一句，“你呢，你是怎麼失憶的？”
男人嗓音低沉，聽不清情緒，“我醒來的時候，只是喪失了一段記憶，但我身上並沒有什麼外傷，
後來我去看醫生，醫生說，我應該是被催眠了，我找過催眠師，試圖找回記憶，可那催眠師功力不夠，我的記憶就一直缺失著。”
莫小語聞言一愣，“催眠也可以讓人失憶麼？”
男人眼眸深邃，“我以前也不知道催眠可以讓人失憶，但似乎，道行高的催眠師，是可以做到的。”
莫小語怔忪地看著男人深幽的雙瞳，他那漆黑的眸底是她所不解的諱莫如深。
動了動脣，莫小語想再問些什麼，忽的，樓下傳來了一道門鈴聲，餘音迴盪，在碩大的別墅內聽著異常飄忽。
男人斂起眸中的深邃，道，“有人來找你了。”
莫小語一愣，“你怎麼知道？”
“我父母已故，平常靠炒股票賺點小錢，也不怎麼出門，我住在這裡一年了，除了物管，沒人來找過我。”
“……”
男人的話，聽得莫小語莫名有些心酸。
父母已故，沒什麼朋友……
這經歷，怎麼和她這麼像呢，她的媽媽也去世了，爸爸幾乎不管她，她也沒什麼要好的朋友，一直是一個人……
男人盯著莫小語透著憂傷的臉，又道，“以後，你週一到週五就來教我練琴，我雙休會出去，所以你不用來。時薪就按100給付，有問題麼。”
莫小語點了點頭，對男人莫名就是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男人站起身，帶莫小語下樓，在樓梯口的時候，他道，“你自己出門吧，我就不送了。還有……”
男人猶疑著，面色間掠過幾分不自在。
莫小語納悶地看著他，“還有什麼？”
“如果有人問起，你能別告訴他們，你教授鋼琴的對象是我麼。”
莫小語眨眨眼，“那我要說誰？”
男人神色間有著窘然，“你可以說是個三五歲的小屁孩，但別說是我。”
“……”
天地爲證，莫小語終於從男人傲慢無禮的臉上，瞥見了一抹窘迫。
他終於也有了一絲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這麼大把年紀了，彈得這麼一手濫琴是件很丟臉的事情！
嘴角一邊上歪、一邊下歪，莫小語忍住嗤笑出聲的衝動，力求嚴肅地板起臉來，道，“好，我保證不告訴別人，我教授的對象是你。”
“對了……”莫小語似是想起什麼，“你叫什麼名字？”
“段譽。”
“……”
莫小語懷疑自己聽錯了，“段譽？天龍八部裡的段譽？”
男人點點頭，“我爸爸是金庸迷，他姓段，就給我起了段譽這個名字。”
“……”
好囧啊……
莫小語覺得自己有生以來，今天所聽聞的事、遇到的人，真是囧中之囧……
“好了，你快出去吧，否則來找你的人該來撞門了。”
男人說完，就上了樓。
莫小語聳聳肩，朝著大門走去，而她剛打開門，見著門外一臉焦急的女傭，就又聽到從樓上傳來了一陣極難聽的琴聲……
琴聲繚繞，魔音穿耳……
莫小語嘴角微抽。
女傭也是忍不住地擡頭往
樓上瞪去，“莫小姐，你不是來勸這裡的人不要再彈琴的麼，怎麼那人越彈越起勁了？”
莫小語輕嘆一聲，走出大門，順便關上，道，“這家的屋主是一對老人，他們的孫子最近來玩，看到家裡有鋼琴，就彈著玩。我剛纔彈了一段琴，那對老人見我彈得不錯，就讓我當那小孩的鋼琴老師，我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答應了。”
女傭恍然，“原來剛剛那段特別好聽的曲子是莫小姐彈的啊。”
莫小語點了點頭，“嗯。”
“天啊，那你彈得可真好，和我們家少爺一樣好聽……”
聽到“少爺”兩個字，莫小語的眼神驀地就晦暗了下來。
赫連夜，她當然知道赫連夜彈琴彈得很好……
曾經，他們兩個也一起彈過好幾首曲子，可此刻，她竟有一種寧願教段譽彈琴，也不願和赫連夜一起彈琴的抗拒感……
爲什麼會這樣呢？
……
水晶鋼琴前，男人，冷修，十指如行雲流水般地在鋼琴鍵盤上舞動著，那帥氣的動作、那流暢的肩背線條，在在地彰顯著他透著張狂的藝術家氣質。
當然，藝術家的前提是，閉上耳朵，不要去聽他所彈出的音符。
冷修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音癡，義父冷擎天雖然給他安排了各式各樣的課程，但獨獨沒有音樂這門課，因爲對冷擎天來說，握槍的男人是不需要學音樂這種偏柔偏孃的東西的，所以，冷修的音癡之路一如雨後春筍般蓬勃發展，他是真的連五線譜都看不懂。
不過，看不懂五線譜怎麼了，他只要能看懂Lucas數列和Fibonacci數列就行了。難道，一個彈琴的，還能比一個玩金融的賺錢多？
邊彈著琴，冷修邊轉臉，透過落地窗，看向正從前方路段走過莫小語和女傭。
黑眸掠起一抹精光，冷修勾在脣角邊的弧度邪氣極了。
沒想到，莫小語這女人即便失憶了，她的心，還是記掛在他身上的。
她下意識地抗拒赫連夜，這一點，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又太令他欣喜若狂了。
他就說嘛，莫小語怎麼可能看上赫連夜這種渣男。
雖然說，莫小語確實是在青春年少時被蛤蟆糊了眼睛，可她現在長大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又識人不清的傻女孩了，她現在可是她冷修的女人！他的女人，自然是會在他強大的磁場下，變得越來越聰明的！
漆黑的瞳眸微微地瞇起，冷修敲擊在鍵盤上的五指愈加地快速起來。
現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逮到老巫婆。
至於莫小語這邊，他相信以他今天所給她的提示，她只要心思敏銳，漸漸就會明明自己並不是單純的失憶，而是被催眠後的失憶。
他知道，他若直接告訴她她被催眠了，她不一定會相信，但他若是慢慢地引導她，她一定會從迷霧中走出來的。
敲下低音區的幾個黑白琴鍵，冷修的五指不禁用力了幾分。
哼，赫連夜，敢跟我搶女人，簡直是找死！
我冷修的女人，即便失憶到孃胎裡去，也只會認我一人！
至於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