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與火的交融（三）

亞丹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笑。

不過很快，司綜陽還是發現了她，朝她遞了一個眼神，示意她去辦公室等他。

可亞丹搖了搖頭，像個不聽話的小妹妹，指著一旁的座椅，用口型比劃了一句，“我在這等你！”

司綜陽無奈的一笑，繼續低頭和病人說話。

看著人來人往的大廳，亞丹覺得有些胸悶，那種悶，是來自心底的害怕，其實，她一直排斥進醫院，即使是複查，她也會選擇在豔陽高照的時候來，而不是現在夕陽西下的時候。

她覺得至少被陽光裹著的她，那種溫暖，那種炙烤，不至於讓她慌到連步子都擡不起來。

許是，病人發現了司綜陽的心不在焉，也沒和他多聊，便進了電梯。

亞丹看著他走過來，自己也起了身。

“來就來嘛，還帶什麼東西，都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司綜陽順手接過了她手裡的糕點，笑著打趣。

“司醫生，幾天不見，你這不要臉的本事像那股票似的，蹭蹭蹭地飆漲啊！”亞丹和他說話從來都不客氣，這也是給司綜陽慣的，他說，人本來活著就夠累的，還整天帶著一張不屬於自己的面具，那還不得壓抑而死。

他說，她可以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笑，毫無形象的哭，不需僞裝自己的情緒，不必在乎他人的眼光。

那時候，聽到這句話，亞丹真的伏在他懷裡嚎啕大哭了，時至今日，司綜陽都不知道她那次是爲何而哭，他想，也許是壓抑太久了吧！

他認識亞丹也是在她手術的兩年後，那時候，他剛回國，而亞丹的主治醫生被調走，自然而然，他就接手了她的病例。

那一兩年正是亞丹術後情緒特別不穩定的時候，她時常一天不說一句話，整個人就像是被放空了一般。

加上她的病情又複雜，司綜陽沒少被她折磨。

幸好，那段日子有他的陪伴，也許，在精神的壓抑下，她可能活不到現在。

其實，人最怕的不是現實，而是回憶，那藏著希望，卻又帶著絕望的回憶，那一點點希望就像是星星之火一般，它可以燎原，也可以無聲無息的熄滅。14967626

亞丹和司綜陽邊說邊笑的往三樓的辦公室走去。

經過兒童臨牀病房的時候，兩人都心有靈犀的停住了腳，病房裡的小孩看到出現的兩人，驚喜的叫了起來。

“鴨蛋姐姐！”小不點們歡快的叫著亞丹的名字，這個綽號還是司綜陽照著她名字的諧音給她取的，剛開始的時候，她生氣得還和他翻過臉，不過後來漸漸的被他們叫習慣了，自己也聽習慣了，竟還覺得有幾分溫暖之意。

禮尚往來，亞丹也給司綜陽取了個小名，叫糉子，當時，正值端午佳節，加上他在醫院的人氣火得不得了，這個稱呼，沒少讓他被別人打趣。

亞丹笑著走進去，把剛買的糕點分給他們吃，孩子們拿著糕點笑得合不攏嘴，孩子的父母更是連連道謝，弄得亞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們都是一些心臟有問題的孩子，亞丹每次過來，都會給他們帶些吃的玩的，也許是同病相憐，她很能明白，那種躺在病牀上數著時間過日子的滋味。

沒有未來，沒有期待，甚至連夢想都不敢有！

看著他們那一張張童真的小臉，想起小時候自己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和他們一樣，強壓著內心的害怕，笑著安慰自己的親人，小大人似的握著他們的手，告訴他們：“媽媽，我不疼，一點都不疼！”

是啊，怎麼還敢說疼！

年幼的他們比同齡孩子要懂事得多，他們知道，爲了給自己治病，有多少家庭變得一貧如洗，負債累累。

面對著人生中最痛苦的分別，父母不敢傷心，孩子不忍哭泣，他們誰都不肯放棄那一絲絲希望，咬牙揹負著那如山般厚重的壓力。

兩人走出病房的時候，司綜陽特意指了下三牀的小姑娘，輕聲說，“朵朵，今天下病危通知書了！”

亞丹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幸虧扶住了門邊的把手，旋即轉頭，重重的看了眼那笑得開心的臉。

怎麼可能，明明哪是一張笑得像花一般的生命。

怎麼又不可能，在這冷冰冰醫院，生離死別不是司空見慣了麼。

她還清晰的記得，曾有人對她說過，並不是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像她這般幸運可以換心，即使有合適的心臟，大多也被那鉅額的手術費逼得走投無路而放棄了生命。

亞丹知道，她其實是最沒資格去安慰別人的人，所以，她只是默默的看了那女孩一眼，便轉了身。

那蒼涼的背影裡夾雜著痛。

司綜陽一言不發的跟在她身後，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這會下班了，醫生都走了，辦公室更顯得冷清，刺鼻的醫藥水味，衝擊著鼻膜，酸澀得幾度想要落淚。

司綜陽在亞丹對面的辦公椅上坐下來，雙手交疊著放在桌案上，神色略顯凝重，“今天看你臉色很差，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亞丹搖了搖頭。

“亞丹，別逞能，這樣對你的病情沒好處！”司綜陽知道她的性子，有時候剛烈的像杯威士忌，實則內心柔軟得似奶茶。

“我沒有，可能是今天工作累著了。”亞丹收拾好了情緒，擡起略微好看點的神色，輕輕的說。

“你工作了？什麼工作？”像她這種時期，司綜陽並不建議她出去工作，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她極易昏厥甚至是窒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不免有些激動。

想比他的驚訝，亞丹要冷靜很多，淡淡的開口解釋：“在雜誌社上班，很輕鬆！”

她又騙人了，今天有好幾次她都要昏厥過去，都被她撐過去了。

“糉子，我的心痛病又犯了！”亞丹捂著胸口看著他，那般無助的看著他，而後她又喃喃，“這是這麼久來第一次，第一次見到陌生人會心痛，而且還是那麼強烈。”10nlk。

司綜陽心底躥疼，那是一種揪心的疼，看著她眼底的痛楚，他無力去治癒，這比他做失敗任何一場手術都要覺得失望難過。

兩人平靜的凝視著對方，對於這個連心理醫生都無法治癒的問題，兩人只能選擇沉默，只能靜靜的等待著，期許著在未來，時間能來將這道傷疤揭開。

司綜陽放下手裡的聽診器，面色很難看：“血壓偏高，心跳頻率比平時快了一倍，要不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亞丹收回手，擡起眼睛自嘲的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待的地方就是醫院，放心吧，死不了的！要死，在七年前早死了。”

“亞丹，我不許你這樣說，你不僅是我的病人，更是我的朋友。”司綜陽認真的看著她說，一字一句的說。

那份情，亞丹懂，心裡跟明鏡似的！

“亞丹，不是我嚇唬你，你現在這個時期是最危險的時期，坦白的和你說吧，上次你複查的結果，並不是很樂觀。”司綜陽取下黑框眼鏡，目光灼灼的說得十分嚴肅。丹亞座指陽。

這是亞丹少見過的嚴肅。

“幹嘛這麼嚴肅，有多不樂觀！”亞丹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裝作不以爲意的樣子的玩弄著手裡的包包帶子。

司綜陽看著她指間的戒指，目光深邃而沉凝的問了句：“你和你丈夫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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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綜陽和亞丹兩人從醫院走出來，在附近一家餐廳吃了晚餐。

市中心醫院坐落在這個城市交通發達的繁華地段，周邊的幾塊區域這幾年也發展得很快，高檔酒店就有好幾家，離醫院不遠還新開發出來了一個商業樓盤，名叫西景。

很優雅，別緻的一個詞，倒有幾分像新生寶寶的名字，這是亞丹聽到這個名字的第一反應。

她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爲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在未來的那一天，她明白了，原來她所有的潛意識並不是偶然，也並非空穴來風。

繁華的商業街，連帶著醫院周圍的小店鋪的商業氣息都變得愈發濃烈了。

這個點，城市的夜生活剛開始熱鬧起來。

大排檔，跳蚤市場，水果攤，像繁星一般遍佈兩邊街道。

由於他們是在醫院後門的一條小巷子吃飯，車開進來，這個時候基本上就出不去了，所以，司綜陽是帶著亞丹步行過來的。

暈黃的路燈，躲在濃密的桐樹葉間，懶洋洋的落下來，拉長了樹下路過行人的影子。

亞丹和司綜陽兩人倒是滿足的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這坑窪不平的水泥路上，簌簌撲面而來的熱風，夾雜著白天的餘熱和幾許油煙味，倒不是太難聞，只是有些不舒服。

亞丹摸著脹得鼓鼓的肚子，又很爺們的拍了一下身邊司綜陽的肩膀笑著說：“司大糉，你很不夠意思哦，珍藏著這樣的私家菜館都不告訴我！”

“得了吧你，還好意思說，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想約你吃個飯，比登天都難。”司綜陽雙手插在褲兜裡，優哉遊哉的說。

“戚！”亞丹癟了癟嘴，對於他的控斥不以爲意。

路過水果攤的時候，亞丹停下來，正想去買塊西瓜解解渴，這個季節，那紅紅的西瓜最是誘人，還沒來得及掏出錢，就被司綜陽從後拎起了衣領。

“呀，你幹嘛啊！”亞丹嚇了一跳。

“您還吃得下啊，胃可真不是一般大啊，別吃了，替我辦正事去。”司綜陽還像平時一樣哥們似的抓著她的胳臂往前走去。

“丫的，死糉子，放開我！我要走光了。”亞丹怒吼，今天穿的是工作套裙，被他這一拉，難免下面露出了她那白花花的大腿，她拼命的往下拉著裙子，纔不至於露出自己的小蒂褲。

她就說嘛，女人穿裙子就是危險！

司綜陽囧，連忙鬆開了手，尷尬的擡了擡手，無辜的說：“抱歉，無心之舉，就說你沒事學淑女穿什麼裙子嘛！彆扭！”

“你管我！”亞丹紅著臉瞪了他一眼，又扯了扯自己的裙子。

司綜陽笑

“走吧，去給我挑一套明天相親要穿的西裝。”這次，他很溫柔的牽起她的手，如好朋友一般親暱的牽著她。

亞丹也絲毫沒感覺到彆扭，任他牽著，並沒有發現司綜陽眸底深處的暗涌，只是八卦的笑著。

“呀！難得我們司大帥要去相親了，請問是哪家的姑娘啊！”

司綜陽不理她。

“幹嘛呀，就透露一點點嘛！”亞丹死纏爛打。

司綜陽就是不滿足她的好奇，其實，明天的相親之於他而言，不過也就是個過場而已，讓家裡的那些嘮嘮叨叨的長輩能停歇一陣。

在他心裡，已經沒有哪個女人能像那個她一般，那麼強烈的存在在他的世界了。

“你不說，我明天就跟蹤你。”亞丹威脅他。

“隨時歡迎，上午九點在醫院對面的那間一見鍾情咖啡館。”司綜陽絲毫不介意的說出相親地點，甚至還有幾分期待她真的能去。

夜色下，他看著她，目光裡透著幾許深邃。

“戚，你真沒意思！”亞丹顯然沒明白他目光裡的深意，好無趣的聳了聳秀挺的鼻子。

司綜陽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跟著輕輕一笑，似自嘲，似釋懷···

從醫院後門走到西景並不要多久的時間，這種季節，商場裡晚上的人一般要比白天多。

亞丹帶著司綜陽到了二樓一家知名男裝店，也是歐子西最喜歡穿的一個牌子。

這個時間，店內的人不是太多，三三兩兩的幾對小情侶。

剛走進店門，畫著精緻妝容的服務員便熱情的迎了上來，看著司綜陽那帥得過分的臉，癡迷得看暈了眼。

對於這樣的注目，司綜陽已經習慣，也許是工作關係，他的嘴角永遠揚著一彎親切的笑意。

“小姐，請問襯衫在哪個區？”亞丹的出聲打斷了女服務員的注視，目光回落到亞丹那張略施粉黛的小臉上，一抹驚豔的神色從她眼底掠過。

她不禁暗歎一聲，真是郎才女貌。

“兩位，這邊請！”畢竟是訓練有素，女服務員微笑著，熱情地做著引導。

兩人循著導購的腳步走到襯衫櫃前。

“大糉，你穿什麼碼的襯衫？”亞丹修長的手指從那一排排筆挺的襯衫衣領滑過，如珠落玉盤，她回過頭，認真的看著身後的司綜陽問。

璀璨的燈光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瀲灩著星子的光亮，司綜陽有片刻的失神，才說：“45”

“身材不錯嘛！”聽著他說出這個數字，亞丹下意識的說了這麼一句，歐子西也是穿這個碼的襯衫，他那流暢的身線，結實的肌理，她都不用閉上眼，都能像一幅畫一般展現在她的眼前。

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她拿出一件藍色條紋的襯衫遞到他眼前。

“這個怎麼樣？”

司綜陽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沒什麼意見。

服務員見狀，找準時機下口拍馬屁，“小姐，您的眼光真好，這件襯衫是我們公司今年的限量版，我們店這個碼也僅此一件，很符合您男朋友的氣質，穿到他身上，一定很帥。”

服務員話裡的“男朋友”，讓亞丹哈哈一笑。

“大糉，聽到沒，人家誇我眼光好，明天相親成功了，別忘了請我吃大餐！”亞丹把手裡的襯衫取下來遞到司綜陽的手上，笑著要求，她的話巧妙的化解了一場尷尬，也明確的告知了女服務員他們兩個的關係。

女服務員臉一陣紅一陣白，連嘴角那絲笑都僵住了，不好意思的朝司綜陽做了個請的手勢。

司綜陽拿著襯衫往試衣間走，陡然一道清亮的女音插了進來。

“不好意思，這件襯衫我先定了！”

亞丹和司綜陽的腳步一頓，有些訝然的轉過頭來，目光一凝－－直直的看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兩人，男人深邃的目光觸及到她時，也稍作了沉凝，不過很快又被以往的優雅所代替。

剛纔說話的女人戴著黑超，妖嬈般的身段在燈光下，就像一朵盛開的藍色妖姬，紫色的性感吊帶將她那姣好的身段包裹得分外迷人，即使在人潮中，她也絕對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哪一個。

顯然，女人很刻意的想要低調，但亞丹還是一眼認出了她，當紅模特，段濛濛，各大時尚雜誌爭相追逐的新寵兒，當然也是八卦娛樂頭條的常客，和她身邊那個男人的緋聞，現在恐怕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原來以爲，八卦只是八卦，沒想到真有一天當事實擺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才發現自欺欺人有多可笑。

氣憤早已不能表達亞丹內心的驚濤駭浪，她微笑著，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兩人朝自己走來。

女人親暱的挽著歐子西的手臂，胳膊上那流暢的身線在女人柔軟玉白的手臂襯托下，顯得愈發結實蓬勃。

兩人走近，女子傲然的開口，“不好意思，這件襯衫，是我先定的！”

輕柔的嗓音如柳絮拂過，漂亮的嘴角帶著一彎甜美的笑意，凝如玉脂的肌膚，吹彈可破，這樣的尤物也難怪能成爲有錢男人趨之若鶩的對象，就連她這個女人，在她面前都顯得有些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