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圓環(huán)，靜靜。

喉結(jié)滾動，狹長的重眸在不停緊縮。

這枚戒指他在三年前交給她，到他親手替她戴上以後，就都沒有看她再摘下來過。現(xiàn)在竟然摘下來，哪怕是暫時不方便或是什麼，他是一定要好好訓(xùn)斥她的。

視線重新在整個房間裡掃了一遍，努力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路邵恆努力抑制住心裡不斷攀升的慌惴，邁著長腿往浴室裡走，再到更衣室。

可是都沒有，哪裡都靜悄悄的，心中異兆更濃。

她在的，一定在的！

路邵恆返身走出主臥室，開始從二樓的房間一個個的找，漸漸的腳步加快，甚至都變得機械。

小珺，小珺……

路邵恆小聲在心裡喊著，唯恐這般大的聲音，也會嚇走本身就已經(jīng)渺茫的生機。

沒有，依舊沒有，從二樓所有的房間，再到一樓的廚房還是餐廳，只有他一人落在地面上的腳步聲，路邵恆佈滿血絲的重眸，眼眶欲裂。

驀地，門口玄關(guān)處傳來了聲響。

路邵恆重眸陡亮，幾乎飛奔一樣的朝著玄關(guān)方向跑去。

“路先生，你出差回來了！”

剛剛進門的阿姨，看到他也是愣了愣。

路邵恆見到來人心裡一沉，上前緊聲詢問，“阿姨，你看到小珺了嗎！”

“路小姐？”阿姨一臉困惑。

“對！她去哪了，沒有在家！”路邵恆連重眸都不眨一下。

“我不知道啊……”阿姨仍舊困惑，尤其是他這樣異常的樣子，忙不迭的回想，“路先生你出差的那天，路小姐就也給我放了假，說是你不在她自己也覺得孤單，說是去好友那裡住，我也是今天才剛來上班……”

路邵恆聽著，眉眼倏然僵住。

一顆心沉沉下落，直墜向無止無境的黑暗。

好友……

腦海裡閃過個名字，他奔出門外，留下一臉茫然的阿姨。

晨光退卻後，冬日的陽光漸濃郁了。

雪被壓成冰渣的路上很滑，吉普車一路馬力加大，車輪有些左右不受控制的滑，飄飄然的感覺也無法釋放路邵恆心裡的鬱窒。

“我最近也一直沒有見過小珺，最後一次還是她來我們家吃飯，後來在沒有見過了。中間倒是有打過電話，可是後來我去了西班牙，回來之後就沒再聯(lián)繫過。”

“她真的沒有再聯(lián)繫過我。電話也打不通，提示已經(jīng)關(guān)機。”

“哎呀，好像有一條未讀短信，是小珺發(fā)來的！”

……

半個小時前，他衝到自己好友司徒，也是她的好友秦蘇家裡，在說明來意和內(nèi)心的焦灼後，後者也是和他一樣什麼都不知情。

昭然若揭，她趁著他不在偷偷的計劃好了一切，對阿姨說的話也是假的。

路邵恆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僵硬，心臟也好似在漸漸停止了跳動，殘忍的寒，正滲透著四肢百骸。

車子擋風玻璃前的路，好像都模糊起來，浮起的都是她那雙圓圓的眼睛。

鶯聲縈繞在耳，她的一笑一動，皆在眼底心底。

蘇蘇，我走了，替我幸福。

那條短信的內(nèi)容，短短的幾個字像是烙印在他腦海裡。

替我幸福……

她將自己的幸福轉(zhuǎn)寄在了好友身上。

腳下不由將油門踩的更狠，前面臨江別墅區(qū)的方向已經(jīng)近在咫尺。

此時的路家，客廳裡巨大的水晶吊燈墜著，也是有著茶香縷縷，不過都心有旁騖的無心品嚐。

坐在沙發(fā)正中的路震，在聽完下屬的報告後，微微擡手示意，“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叔叔，一切都妥了？”坐在另一邊的徐景嵐，立即欠身問。

“嗯，都妥了。”路震點了點頭。

旁敲側(cè)擊，精心的安排，爲得也不過就是逼她離開自己的兒子，本身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所以想要在H市掩掉有關(guān)她的行蹤還是消息易如反掌。

“那真是太好了。”眼中刺終於是除掉，徐景嵐笑容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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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震臉上也是浮起幾分笑意的，又很快嘆聲，“只是不知邵恆知道了，會什麼樣。”

這邊正說著，院子裡就隱約聽到有汽車引擎叫囂的聲音，然後是玄關(guān)傳來的聲響，再來就是管家慌里慌張跑進來的通傳，“先生，少爺回來了！”

也沒有怪管家的失態(tài)，男人一身戾氣的大跨步進來，狹長的重眸深諳，裡面風暴已起，令人看著都覺得不寒而慄。

“爸。”路邵恆開口，卻是咬牙而出。

“邵恆回來了，正好景嵐也在，先坐下來再說。”路震力作自然，擡手示意著他。

路邵恆長身而立的站在那不動，鐫刻的俊臉都好像籠罩在深冬的冰雪裡。

“爸，您做的是不是？小珺走了，是您背後動了手腳是不是？”脣角扯動的質(zhì)問，宛如已經(jīng)在弦上的冷箭。

見父親絲毫雖沉默，卻沒有絲毫迴避的目光，已是瞭然。

眉眼不敢置信，且失望至極，“真的是您！您逼走了她！”

“她向來都是畢恭畢順，這些年來在路家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活，有什麼您直接衝著我來，怎麼就容不下她！怎麼就容不下，爲什麼！”

“我爲什麼容不下她，你最明白。”路震也沉下臉。

“爸，您簡直太過分了！你難道不知道她懷著孩子嗎，你讓她挺著個肚子能去哪裡，她那樣柔弱，您難道就沒有不忍心嗎！”路邵恆失控般的低吼，水晶吊燈好像都比震的有所響動。

來這裡是最後的確認，若真的是自己父親所爲，那麼小珺的離開是鐵定了，最後的一線生機也都徹底沒有了。

“這都要怪你，怪你執(zhí)意如此！”路震語調(diào)也陡升，威勢凜然，沉聲道：“如果你乖乖和答應(yīng)和景嵐的婚事，沒有處處忤逆我，我又哪裡會這樣做！你是我路震的兒子，也是路家的人，你身上就有著責任，聯(lián)姻是你必須要走的一條路！”

“邵恆，你別這樣，叔叔也是爲了你好！”徐景嵐這會兒也起身，走到他面前柔聲道。

“爲了我好？”路邵恆冷笑重複。

食指指向他們，嘲諷的指責道，“我看只是爲了你們自己好！”

“邵恆，你先冷靜一下！”徐景嵐上前輕拽他的手臂，試圖表現(xiàn)出安撫。

路邵恆嫌惡的甩開，重眸通紅，眼白裡血絲彌布，聲音冰冷的像是千里雪原上徐徐寒風：“少在這兒給我假惺惺，你也是幫兇，逼走小珺少不了你的份兒！你們這樣做，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

男人的身影已經(jīng)離開，可空氣中留下的陰鷙還令人心臟緊縮。

良久，路震低而長的嘆了口氣。

“叔叔。”徐景嵐上前。

路震微微擡頭，示意道，“你先回去吧，婚禮也需要很多事情準備。”

吉普車最終還是行駛回了所住的高檔小區(qū)，像是駕駛?cè)艘粯咏┯驳耐Ｏ隆?

男人拖著步伐開門進屋，迎面撲鼻的暖氣依舊很足，可卻暖和不了血管中奔騰起來的寒流。

回到主臥室，路邵恆慢慢坐在chuang邊，重眸低著凝向chuang頭櫃上面靜靜放著的那枚圓環(huán)，眉目就像捲過雪白的濤，讓周圍一切都恍若定格了。

他弓著背，憔悴的坐在那始終不動。

外面的日光都不知何時西斜，漸漸的，夜色都籠罩了下來。

從暗的室內(nèi)看窗戶外面的夜空，一顆一顆亮起的星星，像極了她笑起來的時候亮亮的圓圓眼睛。

黑眉中間簌動，路邵恆腦袋和心臟都已經(jīng)麻木，卻又像是要炸掉，家裡大部分她常用的東西都帶走了，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和他在這裡住過一樣。

和外面寧靜的夜色相比，他的心裡完全是電閃雷鳴，他找不到，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在這樣寂靜的絕望之中，他感覺到深深的無助。

想要知道她去了哪，安不安全，有沒有好好吃飯，都吃了什麼……

他想她，拼命的想她，想著她最後離開前都有過怎樣的異常，說過什麼樣的話。

路邵恆，之前我和你說過的話都不是真的。

我和你在一起的這十年，我不恨你，也沒有後悔。

十年，她那樣溫順乖巧。

那樣死心塌地的愛著他，跟著他。

他甚至連曾給她的承諾都實現(xiàn)的艱難又沒有辦法，可她卻告訴他不後悔。

主臥室敞開的門被人敲響，請來的阿姨猶豫的問，“路先生，晚飯還要做嗎……”

雖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但是阿姨看情形也是大概能猜到一二，如今看著家裡男僱主的模樣，也是一時間不知如何辦了。

路邵恆重眸微擡，只是輕搖了頭。

阿姨還想說繼續(xù)說什麼，可看到他的樣子，終究是嚥了回去，悄聲離開了。

這下，房間再次寂靜狹下來。

隨著懸月高掛，星光透過窗戶在他線條深刻的眉眼間打下影，這個曾在部隊裡面對多少殘酷作戰(zhàn)的危急時都不皺眉毛的男人，此時俊臉上浮起的都是深深的痛苦之色。

他像是旁邊chuang頭櫃上的圓環(huán)，孤獨的被遺留在那。

美國的冬天，是直白酷寒的冷。

不像是國內(nèi)看重農(nóng)曆年，已經(jīng)迎接過新年的異國，早就已經(jīng)進入新一年的節(jié)奏當中，哪怕步入了夜晚，到處都可見行人在匆匆走。

一家醫(yī)院的急診，有救護車停在門口，趕過來的醫(yī)護人員正將從車裡擡出來的擔架往病chuang上放。

醫(yī)生隨著病Chuang推著往裡快步走，英語詢問著其他人，“病人是什麼情況？”

“是在時代廣場暈倒的，是名華人孕婦，來的路上已經(jīng)做過簡單的檢查，懷孕八個月零十一天。”

“糟糕，羊水已經(jīng)破了，是要早產(chǎn)！”

“趕緊安排手術(shù)室！”

……

一陣噪雜後，半昏迷的路惜珺躺在手術(shù)檯上，正疼的生不如死。

性格溫順的人，其實更正確的來說是習慣了忍耐，從陣痛開始到現(xiàn)在這種快要被撕裂開的疼痛雖然很可怕，但她一直咬牙忍耐著，沒有哭也沒有大叫出聲。

“感覺到很痛的話就喊出來，現(xiàn)在孩子是要早產(chǎn)，情況有些危急，不過你不要擔心，我們正在爲你準備生產(chǎn)手術(shù)！”有上了年紀的女護士在她耳邊這樣說著。

周遭好像都是忙碌的醫(yī)生護士，路惜珺眼前陣陣恍惚，好像下一秒就會死去。

她也不記得是怎麼回事了，只記得路過時代廣場，看著很多人都圍著正中央的那塊大屏幕上看，她也就跟著過去，看著看著眼前就浮現(xiàn)起一幀幀的畫面來……

吃力的擡起手，路惜珺張了張嘴。

在她身邊陪著的護士聆聽了半天，確認的問，“你是要找你的手機嗎？”

看她點頭，知道她送進來沒有家屬可以聯(lián)繫，現(xiàn)在情況危急，有什麼意外也是很難說，所以一點不耽擱的快速找到了她的手機遞過去。

“要給家人打電話嗎？你得儘快啊，馬上就要進手術(shù)室了！”

路惜珺屈著食指，在手機上吃力的按了一連串數(shù)字後，就已經(jīng)沒有力氣的垂下。

“通了！”護士見她這樣，等那邊線路通了後，立即幫著她拿。

抖著睫毛的路惜珺，感覺到貼上來的手機，聽著那邊線路接通的嘟聲。

“喂。”

終於，低沉有力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沒有血色的嘴脣哆嗦，卻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來。

那邊似乎也是感應(yīng)到她般，很快窒了呼吸聲，“小珺？小珺，是你嗎……小珺！”

聽著越洋線路那邊男人的聲音響起，路惜珺彷彿要把胸腔裡所有的疼痛和悲傷全部都嘶喊出來，可也許因爲已用盡全力，一句便帶了哭音。

“……路邵恆！”

她按著肚腹，大喊他的名字。

從送來醫(yī)院她痛的頭髮都汗溼打縷，第一次痛泣出聲。

神識漸亂的已聽不清線路那邊再說什麼，她別過臉擡手將耳邊的手機拿走。

這就已經(jīng)夠了，她想要聽聽他的聲音，否則她沒有勇氣去接受那全身骨縫都裂開的可怕生產(chǎn)，怕會沒辦法堅強的活不下去。

“不再繼續(xù)說了嗎？”護士看她只說了一句，疑惑的問。

路惜珺搖頭，閉上了眼睛。

看著護士幫著掛斷電話後，她孱弱的請求道，“麻煩你……幫我關(guān)機，再將手機卡丟掉。”

護士雖不理解，但也是連忙點頭，正好醫(yī)生也都準備就緒，正催促著馬上進行生產(chǎn)，一行人開始將她往手術(shù)室裡推。

手術(shù)燈直晃晃罩下來，路惜珺眼角縫隙間有晶亮滾落。

周遭一切都不重要，她不停重複回想著剛剛的那通電話，配合著周圍醫(yī)生護士們的助產(chǎn)口號，不停的用力著自己……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之久，終於有嬰兒的哭聲響起。

路惜珺最後的意識裡，模糊聽到護士在說：“生了，是個男孩兒！”

另一邊，H市。

某區(qū)的某個分局，很多警車並排在門口停著，不時有便衣或者制服的人員來回進進出出。

憋了好幾天的雪終於是飄落下來，路邵恆站在門口，垂下的右手間夾著一支菸，菸灰積了好長一段，在一陣風之後鬆散飄落。

重眸看著飛舞的雪花，只覺得心頭都是涼意，好似都落在了他的心上。

“邵恆，不是說上面已經(jīng)安排你調(diào)走了嗎？怎麼你還在這兒待著？”有同事走過來，閒著和他主動攀談，也是好奇心作祟，“我說你可真是啊，上面都把你調(diào)到那個位置了，別說咱們這小小分局，就是總局你也是能隨便一句話就都得看你臉色的！”

“呵。”路邵恆只是涼涼的笑。

同事還正想繼續(xù)說時，他手機響了起來。

路邵恆低頭，將菸蒂攆滅的扔到垃圾桶，掏出來看著上面顯示的陌生號碼。

他沒有打斷接的意思，只是正打算拒接時看到前面顯示的區(qū)號似乎是國外，驀地死灰的心裡燃起一絲希望來，連忙接起。

那邊好半天都沒有聲音，他就越發(fā)緊張和屏息。

聽到她的那聲喚，他身軀巨震。

見他忽然瘋了一樣的衝出去，打開車門的竄上吉普車的開走，反應(yīng)過來的同事不禁追著問，“邵恆，你怎麼了？你要去哪兒啊？”

吉普車一路到了機場，從裡面飛奔下來的高大男人，緊握著手機，失控一般的在機場大廳的各個角落裡跑。

那聲喚之後，沒多久線路就切斷。

不管他回撥過去多少次，提示他的只有無法接通。

雖然通話時間那樣短，讓他連真實和幻覺都有些分不清，但能篤定是她。而且最要命的是，他有種很強烈的心理感應(yīng)，知道她現(xiàn)在正在承受著什麼！

他要去哪兒？

同事這樣問他，他連自己都不知道。

只知道在線路斷掉的那一秒後發(fā)瘋的想要找她，想要到她身邊去，可是現(xiàn)在面對偌大的機場，他卻不知該去向何處。

小珺……

他在心裡喊上一遍，心裡就多出個血淋淋的無望窟窿。

路邵恆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機場大廳裡四處奔走著，背上的衣服已經(jīng)溼透，涼涼的貼在精壯的背上，周圍廣播聲一遍遍響著，人來人往，卻沒有他的小珺。

從滾梯上跑下來，臨到地面時忽然踩空的踉蹌。

腳踝崴到的地方，致使他慢慢蹲了下來，彷彿軟了身骨，一丁點力氣都沒有。

他恨，好恨。

恨自己的無助！

嘈雜的機場大廳，提著行李箱的人們腳步匆匆，走過他身邊時都會好奇的回頭看一眼。

這樣高大英俊的男人，眉目線條更是深刻，身材魁梧的看起來又是那樣的陽剛，怎麼一臉慘白的呢？而且明明是勾起的脣角，可那弧度卻是悲涼到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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