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瑾伊也不知道黎靖宇是怎麼想的,明明早前說好的只是把溪椏重建裝修,可是昨天才接到通知說那位高高在上的黎靖宇突然改變主意了要把溪椏那塊地建成度假村了,真的是位高權(quán)重,有錢任性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說是三位負(fù)責(zé)人,可藍瑾伊和李治城似乎對韋覓格外不待見,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棒的圍攻他。
李治城拿筆指了指韋覓給黎靖宇部裡的人作介紹,“這位看上去時尚又帥氣,有才華又風(fēng)騷的男士呢,就是我們的主創(chuàng)建築師韋覓韋工了。”
藍瑾伊補充,“韋小寶的韋,尋尋覓覓的覓,本來就是花心大蘿蔔了,還一直留戀花叢尋尋覓覓,反正就是壞人一個了。”
李治城點頭,“韋工是英籍華人,中文說得不是很好,所以一般情況下說不出什麼人話,大家無視就好。”
韋覓還沒等藍瑾伊繼續(xù)補充就炸了毛,看向黎靖宇,只可惜中文發(fā)音依舊不標(biāo)準(zhǔn),“我們已經(jīng)見過了好嗎?!我們相談甚歡,是吧,黎總?我的中文講得很好的!”
黎靖宇這邊的人都在憋笑,只覺得DF建築事務(wù)所派來的這三位真的是太有意思了。一個有種正經(jīng)的萌,一個是漂亮的女王大人,現(xiàn)在又來了個帥氣的逗比,他們對即將開始的項目充滿了期待。
黎靖宇轉(zhuǎn)頭別有深意的看了藍瑾伊一眼之後,才笑著看向韋覓,“是的,韋工。”
一下午的會議複雜而冗長,後來因爲(wèi)黎靖宇被一個電話叫走才提前結(jié)束,結(jié)束前敲定兩天以後去溪椏度假村實地考察。
散會的時候,韋覓湊到藍瑾伊麪前,示意她去看匆匆離開的黎靖宇,“故人重逢,怎麼樣啊?”
李治城奇怪,“你一直在國外怎麼知道她跟黎總是認(rèn)識?”
韋覓一臉得意,“哼,我跟瑾皇研究生可是同班同學(xué),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呢,老人家!”
李治城立刻翻臉,“我就比你大了幾歲而已,有你說的那麼老嗎?還有誰讓你們倆跳級的!”
藍瑾伊白了韋覓一眼,“來得這麼晚還這麼多話!”
韋覓繼續(xù)擠眉弄眼,“建築學(xué)院的神壇奇觀哦。”
周圍已經(jīng)有人圍過來了,好奇的問,“什麼奇觀啊?”
藍瑾伊扯著韋覓的胳膊到角落裡,壓著聲音惡狠狠的開口,“我警告你,韋覓,你如果敢在黎靖宇面前亂說話,我就讓你有來無回!一個英籍華人到了中國人的地盤上還敢撒野?!”
韋覓睜大眼睛,揮舞著手臂求救,“喂,請問,離這裡最近的大使館在哪兒,我要尋求救助!有人恐嚇我!”
藍瑾伊鬆開他,趾高氣揚的瞪他一眼,然後昂首闊步的離開。
黎靖宇去看黎撥遠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黎靖宇一下車就看到黎老夫人站在門前朦朧的燈光下等他。
“奶奶”黎靖宇快步走過去扶著老人往裡走,笑著開口,“怎麼在這裡等啊,我又不是不認(rèn)得路。”
黎老夫人年輕時是個美人,性情秉性更是沒得說,黎老爺子一生戎馬鐵骨錚錚,唯獨對夫人言聽計從,可見一斑。
黎老夫人拍拍孫子的手,一臉慈祥,“剛吃了飯,也要出來走走,順便等你。你爺爺唸叨你半天了,說你好久沒來看我們老頭老太了,過年
的時候也不來。他在書房裡,快進去吧。”
“奶奶,過年的時候我有點事出去了一趟,最近又比較忙,所以纔沒過來看您們。”黎靖宇點點頭說著,轉(zhuǎn)頭示意身後的人上來扶著黎老夫人,才走了幾步又被叫住。
黎老夫人到底心疼孫子,暗示黎靖宇,“你爺爺教你的那些東西,你還記得吧?”
從小到大黎柏遠教他的東西數(shù)不勝數(shù),黎靖宇被問得一頭霧水,等進了書房看到老爺子在寫毛筆字才恍然大悟。
黎柏遠正在寫林則徐的十無益格言,聽到開門聲也沒擡頭,手底的字舒展流暢,又不失風(fēng)骨,黎靖宇默默站在幾步之外認(rèn)真看著。
黎柏遠寫了一會兒後忽然開口問,“兄弟不和,交友無益,下一句是什麼?”
沉靜內(nèi)斂如黎靖宇也有年少調(diào)皮的時候,孩童時期的黎靖宇不知道被罰抄寫這十無益格言多少遍,記憶深刻,條件反射般的回答,“行止不端,讀書無益,做事乖張,聰明無益。”
黎柏遠筆下動作很快,繼續(xù)問,“還有呢?”
“心高氣傲,博學(xué)無益;爲(wèi)富不仁,積聚無益;巧取人財,佈施無益;不惜元氣,服藥無益;yin逸驕奢,仕途無益。”
黎柏遠寫完最後一句才放下筆,笑著擡起頭看了黎靖宇一眼,招呼他,“過來喝茶。”
黎靖宇知道這是過了關(guān)。
黎柏遠抿了口茶緩緩開口,“今天去看了你媽媽,她的臉色不太好,我知道她沒說實話,當(dāng)著你姥姥的面,我不好問,怕她擔(dān)心。”
黎靖宇知道爺爺想問什麼,皺了皺眉,老人畢竟年事已高,他斟酌半晌纔開口,“情況應(yīng)該……有點糟糕。”
“你父親知道嗎?”
“不知道,我媽瞞著所有的人。”
饒是黎柏遠在戰(zhàn)場上見慣生死,也不免有些動容,竟是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
黎靖宇心裡也難過,看到老人這樣本想寬慰兩句,可思來想去卻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心底更加鬱悶了。
黎老夫人敲了下門,很快推門進來,手上端了托盤,托盤裡是兩碗甜湯,笑著問,“爺孫兩個說什麼呢,臉色這麼難看?”
黎柏遠手裡的柺杖一下打在黎靖宇小腿上,“被這小子氣死了!這麼大了都快要訂婚了也不知道把準(zhǔn)孫媳婦兒領(lǐng)回來瞧瞧。”
黎靖宇也配合,站起來接過奶奶手裡的托盤,笑著回答,“爺爺說,以前大院裡的那個丫頭都做媽媽了,讓我抓緊!”
黎老夫人很是贊同,一臉嗔怪,“你啊,歲數(shù)不小了,早可以談戀愛結(jié)婚了,態(tài)度積極點,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也該帶過來讓奶奶看看。”
黎靖宇苦笑不得,看著兩位老人一臉無奈,“要我怎麼積極啊?奶奶您怎麼說得我像沒人要似的?您的孫子可是很搶手的。”
黎柏遠的柺杖很快又招呼上來,“你這小子!”
說完三個人哈哈大笑。
黎靖宇又陪著兩位老人說了會兒話才離開。
出了門,黎靖宇又回頭看了眼,橙色的燈光朦朧溫暖。二樓書房的燈還亮著,當(dāng)年他害怕爺爺,常常在媽媽的陪伴下一起坐在那間書房裡聽爺爺?shù)慕虒?dǎo),那些似乎還是昨天的事。
媽媽是娛樂公司董事不能常常陪他,父親也常年忙於公司,爺爺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做了最初的啓蒙者和引導(dǎo)者。
炎熱而漫長的夏天,窗外的知了叫個不停,小夥伴的嬉笑聲還在耳邊,屋內(nèi)悶熱不堪,黎柏遠在書房裡一邊踱步一邊念著什麼,他就站在小板凳上才勉強夠到桌子,拿著毛筆寫著爺爺說的話。
黎柏遠中氣十足的聲音隱隱還在耳畔迴響。
“學(xué)書須先楷法,作字必先大字。大字以顏爲(wèi)法,中楷以歐爲(wèi)法,中楷既熟,然後斂爲(wèi)小楷,以鐘王爲(wèi)法。大字難於緊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有餘。書法又分南北派,北派……”
“人之初,性本善……”
那時小小的男孩子寫著寫著忽然費力的歪頭去小聲地問休假坐在一旁陪自己聽爺爺講課的媽媽,“媽媽,茍不教的茍是哪個gou,怎麼寫啊?”
媽媽反問他,“那你說應(yīng)該是那個字呢?”
停下筆想了想,他兀自點點頭很確定的回答,“應(yīng)該是小狗的狗,小狗不叫了啊。”
媽媽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笑著說:“小狗爲(wèi)什麼不叫了啊?”
下一秒振聾發(fā)聵的怒吼聲就響起,“什麼狗不叫!不是小狗的狗,是一絲不茍的茍!一絲不茍沒聽說過嗎?”
嚇得筆都掉了的黎靖宇被濺了一臉的墨汁,一臉呆萌的看著爺爺猛搖頭,發(fā)頂乍起的幾根頭髮跟著搖擺,身子縮向媽媽手抓著媽媽的手指,怯怯地開口回答,露出整齊白皙的乳牙,“沒聽說過。”
黎柏遠瞪著眼睛,“上次不是教過了,茍不教,性乃遷,是說如果從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性就會變壞!記住了嗎?”
白白淨(jìng)淨(jìng)的男孩子使勁點頭,“記住了!”
“寫一百遍!”
黎靖宇又被嚇得一怔,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爺爺不敢說話。
一直在旁邊靜靜看書的奶奶只是輕咳了一聲。
爺爺臉色緩了緩,鬆了口,“算了,寫十遍吧!”
黎靖宇點點頭,眼汪汪地看著媽媽,媽媽回贈他一個溫柔安慰的笑,告訴他,“乖,爺爺是爲(wèi)你好。”
再大一點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了什麼是茍不教,從三字經(jīng)到誡子書,認(rèn)識了更多的字,爺爺又教他們什麼是書味深者,面自粹潤。
於是他纏著媽媽一定要陪自己把書架上的書囫圇吞棗般的翻了一遍,還差點把書架都拆了。
後來又長大一點,爺爺又教他們什麼是教養(yǎng)和家風(fēng)。
再後來,媽媽工作忙起來,來得越來越少了,爺爺對他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言辭要緩,氣度要宏,言動要謹(jǐn)。”
“律已,宜帶秋氣。處世,須帶春風(fēng)。”
“人要學(xué)會隱忍和積累,養(yǎng)得深根,日後才能枝繁葉盛。”
……
爺爺時常告訴他,我們一家是滿族將軍後代,世代威武,上過戰(zhàn)場殺過敵人鬼子,雖然現(xiàn)在是和平了,連你爸也入了其他行業(yè)對你沒有多大要求,但你也要時刻警醒自己,不能放鬆警惕,要保持軍人該有的氣勢。
那年爸爸被調(diào)查,公司內(nèi)外交困岌岌可危,連爺爺真實身份也被挖出來爆料,黎靖宇要去南方考察,臨走前來看爺爺,那個時候發(fā)生了太多的事,媽媽因爲(wèi)爸爸的事身體也每況愈下,他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和傷害了那個小女孩。想得藍瑾伊出國或許再不能相見,他愈發(fā)的沉默,和爺爺在書房坐了一個小時,直到爺爺全套的功夫茶結(jié)束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