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婉示意身邊的侍女噤聲,繼而溫然笑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看姑娘衣著打扮,並不像是葵城的子民,怎麼會在這裡?”
在葵婉的記憶裡,葵城是個古老而平和的城池,沒有任何戰亂子民雖然不多,但是家家戶戶都能安居樂業,說不盡的歡喜安然,毫無悲傷。她在葵城的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但是城主很疼愛她,不管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他都能變戲法似的送給她。
這樣的日子已經記不清有多久了,總之這份愜意雖然溫暖在心,卻總歸少了點什麼。每次看著子民歡喜的笑容,她都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可是她又捨不得這份快樂,說不出所以然。
韓芯覺察到葵婉與幻境裡一點也不一樣,便隱隱感覺不對勁,聽她詢問便說道:“我和姐姐路過葵城迷路了,找不到這裡的出口。您是葵城的城主夫人嗎?請問您可以告訴我們出去的路嗎?”
胡晶晶一直留意著葵婉的表情,見她溫柔沉默地站在一旁,面上的欣喜和驚訝一點兒也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胡晶晶注意到葵婉似乎被人施法封住了記憶,因爲她的身上有股濃濃的血煞咒的味道。
葵婉聽到韓芯她們是迷了路,剛打算跟韓芯指路,那丫鬟便走到葵婉的身旁,擋住韓芯的身子低聲笑道:“夫人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去,奴婢親自帶她們出去便是了。”說著便示意另外的丫鬟扶住葵婉往回走。
“也好,你們耽擱的久了天就黑了。”葵婉微微一笑,撐著虛弱的身子,猶豫了一下似乎很捨不得,緩緩笑道:“我原想著你們從外頭來,跟我多說會話呢。”
不知道爲什麼,韓芯竟然感覺到葵婉的內心似乎是空蕩蕩的,沒有半點情緒,就如同她的表情平和的有點古怪,瞥了眼方纔的丫鬟,心裡驀地劃過一道冰冷的目光,渾身打了個寒顫,於是便道:“夫人,我們不急著走。”
胡晶晶緊貼著韓芯傳音道:“小主人,那個丫鬟有問題。”
韓芯回道:“我知道。”
“夫人,咱們今天出來好久了。城主要是不見您回去,肯定又會擔心的。”那丫鬟極力想要勸阻葵婉離開:“這兩位姑娘自有奴婢帶她們離開這裡,夫人不必擔心。”
葵婉仰起頭望著那丫鬟:“蕊兒,我想單獨在這邊說說話,你先帶著他們回去吧。”
蕊兒見勸說無用,眼底略微露出一點不耐煩。
夫人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這樣過,今兒到底是怎麼了?這兩個人來歷不明又身手了得,說不定會壞城主的大事,絕對不能讓夫人和她們單獨呆在一塊,不然要是夫人出了事,城主一定會殺了她們以示懲戒。
“既然夫人想聊會天,那奴婢在那邊的華亭裡等著夫人。”蕊兒轉身離開葵婉視線的一瞬間,手心便化出幾瓣葵花的花瓣,用手指劃出字跡,頃刻便隨著清風瞬間消失在了視線中。
葵婉見周圍沒旁人了纔有些急促地問道:“你們是從外面來的嗎?你們是不是認識我?”
韓芯看了眼胡晶晶,兩個人猶豫著點了點頭。
這個葵婉實在太奇怪了,那會子還在那個村子裡和山神大打出手,性子似乎也烈的很,怎麼在這裡卻宛若換了一個人似的,溫柔恬靜的不像話、
“請問夫人方便告知城主怎麼稱呼嗎?”韓芯想了一下,還是問道。不知道這個城主是不是那個山神,如果是的話,那葵婉變成這個樣子一定是山神對她做了什麼,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對她?是因爲愛所以才傷害嗎?
葵婉道:“他叫堯岷。”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韓芯感覺到葵婉心裡滿滿都是哀愁,但是臉上卻微笑的恰到好處,給人一種她過的很幸福很甜蜜的錯覺。
胡晶晶看了葵婉良久,終於確定她並不是假裝溫婉,而是真的忘記了除了葵城之外的所有記憶,這時候她突然說道:“葵城根本就不是一座城,這裡就是一個妖洞,你身邊的丫鬟都是精靈,你知道嗎?”
葵婉似乎被嚇壞了蹭地站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瞪著面不改色的胡晶晶大聲道:“你說什麼?”
韓芯也沒想到胡晶晶突然就這麼說了出來,既然葵婉已經知道了,韓芯便接著說:“我們以前見過你的,你和山神,哦,不是你所說的城主,你們根本就不是夫妻,他把你囚禁在這裡已經一百多年了,他一直在騙你,你知不知道?”
想著白禎還在黑獄,韓芯索性將那日的幻想重新給葵婉看了一遍:“你看到沒有?那纔是你真正的生活,那纔是真實的你和他。這個世界是他用來欺騙你的謊言,你其實也並不快樂,不是嗎?花妖。”
葵婉猛地倒退一步,她從來沒想過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幻術變出來的?所有的人都是妖精?就連她也是。
“夫人,你們在說什麼?”
冷冰冰的語氣從葵婉的身後穿過來,蕊兒面色平靜地走近自己。
葵婉想都沒想就抓住蕊兒的手臂,慌張地問道:“她們說……”
“她們說葵城是妖洞,城主是山神,而夫人你是妖精。而我和這裡衆多的子民都是精靈幻化而成的。這裡有地獄還有大片的花海,所有的溫馨、快樂和平靜都是在演戲,而你已經沉浸在這裡一百多年。你的丈夫、你的朋友早在一百多年前已經死了。”蕊兒輕鬆地說完這一段話,突然笑道:“她們說的沒錯。”
韓芯訝異於蕊兒的坦誠,“你不怕她知道嗎?”
蕊兒瞥了眼葵婉,她身上的法力已經和記憶一起被城主封印了起來,根本就是個病弱的美人花瓶,“等我處理了你們,不過是略微施法,除掉她記憶的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蕊兒輕蔑的語氣讓葵婉的心重重地跌落深淵,原來這些年所有的記憶,真的都是假的。
那麼,他對她的情,也是假的嗎?
葵婉趁著蕊兒不注意伸手拿出一柄細長的短刀,直接刺入了蕊兒的胸膛,這一刀似乎是剜到了她的心口,分明知道根本殺不了蕊兒,可是還是想試試。
看著蕊兒慘叫一聲,立刻褪去了人皮,突然變成藍色星體迅速躥到了旁邊的向日葵花蕊裡,葵婉忍著心底的驚呼,連忙抓住韓芯的胳膊,近乎哀求道:“帶我走,我告訴你們離開的方向。”
胡晶晶見狀忙問離開的路線,卻發現韓芯猶豫著似乎不想走的樣子。
“葵婉,你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你知道黑獄嗎?我姐姐還被關在那裡。”韓芯坦白地說,意圖從葵婉這裡得到一絲線索,她絕不能丟下白禎一個人在黑獄裡,她已經害的她夠慘了。
葵婉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只知道這裡的葵城,就跟普通的城池一樣。其他的,我一概也想不起,也不知道。”頓了頓,又擡起頭含著一絲希望補充道:“除非,有辦法能幫我恢復記憶,還有……法力。”
胡晶晶敏銳地覺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靠近,連忙帶著葵婉與韓芯一同隱藏在周圍的灌木裡,低聲對著因屏氣凝神微微有點吃力的葵婉說道:“上次見你實在外面的村莊,你看起來一切無恙,也許山神對你的控制只侷限與葵城。所以他才害怕有人進來,或者你自己跑出去,專門找了看著你。”
嗯,也許這一身的病弱也是爲了不讓自己離開,所故意施下的□□?
葵婉想著想著突然就落了淚,毫無徵兆地從臉頰滑了下來,滴到了韓芯扶著她的手背上。
這就是眼淚嗎?韓芯感覺淚水涼颼颼地從她的手背滾落底下,那種寒意溫柔地就像清風拂過,但是回眸卻是滿心哀傷,韓芯驀地就想到了白禎,她蒼老的容顏,她匍匐在地上掙扎著掙扎著突然就失去了知覺,完全昏迷了過去的畫面在腦海一閃而過,讓她險些站了起來。
堯岷得到蕊兒的消息到達這裡的時候四周已寂靜了下來,他一身黑色的長衣裹著挺直的身體,散出去軒峻的氣勢,猶如懸崖峭壁般的感覺,讓人望一眼便覺得如仰神祗。
“山神大人,夫人跑了。”
蕊兒好不容易凝聚成功元神,在葵花蕊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告訴堯岷。
堯岷見蕊兒變成了這樣,冷峻的眉峰猝然驟起:“那兩個人呢?”
蕊兒搖了搖頭:“我再有意識的時候,就看到大人出現了。不過夫人沒有法術,她們三個人應該不會跑多遠,大人要小心,夫人現在一心都覺得大人欺騙了她一百多年。”
堯岷道:“她怎麼會知道,你說的?”
“奴婢不敢。”蕊兒果斷否認,彷彿那會說話故意刺激葵婉的人並不是她,“是那兩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賤人故意挑撥。”話音剛落,蕊兒便覺得神形又渙散了一些,渾身快要失去意識了。
“你先別動,我幫你療傷。”
堯岷平靜地割開自己的手掌,將鮮血滴到花蕊之中,不一會蕊兒的元神就凝聚了起來。
“大人,您這一百年來爲夫人做了這麼多,可是夫人心裡到底還有別人。不如……”
不等蕊兒的話說完,堯岷便轉身消失了蹤影。
蕊兒從花蕊中走了出來,看著堯岷離開的地方伸手似乎要抓住什麼,喃喃道:“她有什麼好,值得你這般糟蹋自己。”
韓芯暗中看著竟然是越來越糊塗,這個山神和蕊兒的關係似乎也不一般。按照蕊兒所言,堯岷似乎爲葵婉做了很多的事情似的,那既然他這麼愛她,爲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囚禁她,禁錮她呢?
韓芯不懂,倏爾感覺葵婉的身子在劇烈顫抖,繼而肩膀一重,葵婉的整個身子狠狠地壓下來,當即暈了過去。她的手掌緊緊地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地陷到皮肉裡面,狠狠地抵出四個月牙兒的紫紅的印子,透過皮肉似乎要滲出血來。
此時,二人才發現葵婉早已滿臉淚水,一張臉蒼白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