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鎮(zhèn)遠(yuǎn)看的那個男人正是彭彥。
彭彥和他的發(fā)小鄒龍以及鄒龍的助理高尚剛打完一場三對三。
仨人嘴裡說著什麼,高尚面無表情,鄒龍哈哈大笑,聲音蓋過兩個人的總和,而彭彥只是勾著嘴角,薄脣兩邊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明明會顯得人柔和,但是放到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狡黠和匪氣。
安鎮(zhèn)遠(yuǎn)看著彭彥,腦海中自動浮現(xiàn)出某個人名,某個笑容以及某件事情,時間的車輪倒回某一天,和眼前的情景意外地重疊了。
三人離本田不遠(yuǎn)處站定,安鎮(zhèn)遠(yuǎn)食指稍微彎曲貼到自己的嘴脣上輕輕地摩挲,豎起耳朵仔細(xì)聽他們的對話。
“二彥,你來真的?真要和林妹妹參加選秀啊?”鄒龍接過高尚遞過來的加多寶,打開後給彭彥。
鄒龍高中的時候給代玉姍起了個外號就是“林妹妹”,彭彥其實不願意鄒龍這麼叫她的,只“嗯吶”一聲後也沒多說話,一口氣兒牛飲完飲料,用上衣擦擦汗水,擺擺手道:“走了啊,回見。”說罷,掏出鑰匙準(zhǔn)備開鎖。
鄒龍看著彭彥那亮眼的果綠色和橙黃色拼接出“死飛”山地車,不禁眉頭緊鎖,張口便說教一番,“等會兒,二彥,不是我說你,你還跟你爹犟呢,你說你這幾年多不讓人省心,老爺子讓你上北你去南,給你買車你不開,給你鋪好的仕途你不要,非和他對著幹去前臺當(dāng)什麼營業(yè)員……”
彭彥知道他又犯唐僧病了,這幾年鄒龍沒少數(shù)落他,一開始還洗耳恭聽,後來實在扛不住了就反駁幾句,鄒龍就用他商場上那一套繼續(xù)普及教育,弄的彭彥沒脾氣,還時不時問他的冷麪助理:對吧,對吧。高尚無語,只得點頭。
彭彥用左手小拇指掏著耳朵,右手熟練地點擊手機(jī)屏幕買了一張雙色球彩票。交易成功後歪頭等著鄒龍閉嘴,慵懶地說:“龍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去前臺丟人,你看不起營業(yè)員啊?”
“滾蛋。”鄒龍伸手,高尚將煙和火機(jī)遞給他,又扔給彭彥一隻,“我是這個意思麼?”
彭彥湊到鄒龍面前,借個火兒,深吸一口吐出煙霧,“誰知道你是不是啊?”
“我不是說營業(yè)員不好,關(guān)鍵前臺一般都女孩乾的活兒啊!”鄒龍說完,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用胳膊撞一下彭彥的胸口:“你丫是不是故意去的吧?小時候你就愛圍著女孩轉(zhuǎn),金絲猴、大白兔、麥麗素可沒少往外送,大點了就換胸.罩,內(nèi).褲,月月舒什麼的,你追女孩子,絕對大師級的。”
彭彥嘿嘿笑了,順著他的話答道:“別說,還真是。”
“操,”鄒龍用夾著煙的右手指著彭彥道:“就你這麼心還好意思舔著臉說只喜歡林妹妹呢,怪不得人家看不上你,丫那黃瓜到處亂.戳,多糟心啊。”
“日.你啊。”彭彥笑罵一句,“你一當(dāng)哥哥的怎麼嘴沒一點口德啊!”他吸一大口蘇煙後扔到地上,用鞋底磨滅菸蒂,暗自誹腹:什麼眼神啊,我那黃瓜還未開封呢。
彭彥擡頭,表情很認(rèn)真,“代玉姍眼裡只有舞蹈,她是個天生的舞者,我稀罕她又能怎麼樣,只是稀罕,又不一定要結(jié)婚。”
鄒龍看著彭彥的側(cè)臉,突然有些心疼,“彭彥,你是不是還記恨著伯父,所以影響你對婚姻……”
彭彥趕緊豎起打住的手勢:“我求你了,哥哥,您別那麼敏.感麼行麼,聽見風(fēng)就是雨的。”
鄒龍皺眉說:“那你這麼喜歡代玉姍爲(wèi)什麼不想娶她?”
彭彥翻個白眼,“哦,我喜歡人家,人家就非得嫁給我啊,關(guān)鍵人家心裡只有舞蹈,沒這麼多男.歡.女.愛啊。人家可是一地道的白蓮,哪兒看得上我這麼個地痞流氓啊,我以結(jié)婚爲(wèi)目的瘋狂追求人家,還不得虐成渣啊。”
“嘿?你到想得通透啊,不過怎麼說我弟弟也算是一表人渣啊,她怎麼就看不上了?”鄒龍賤.兮兮的摟過彭彥說道:“得咧,我看你丫命裡跟女人犯衝,找男人算了,我勉爲(wèi)其難收了你吧,一定好好疼你,啊。”
高尚本來面無表情看著二人扯淡,聽了鄒龍這句話不禁皺眉,擡眼看了看彭彥,最後如同風(fēng)起漣漪後的湖面慢慢歸於平靜。
彭彥盡收眼底,心跟明鏡似的,眉毛一挑,覺得這個眼神有點兒意思,“別啊鄒總,您這後.宮夠充盈了,我就不去添亂了啊,你呀,趕緊珍惜珍惜眼前人吧。”
鄒龍一聽有點兒高興,“我一直挺珍惜你的。”說完還撅嘴親彭彥的臉蛋。
“滾!”彭彥一腳踹開鄒龍,引得其哈哈大笑,“我說得是高助理。”
高尚一聽,瞳孔一瞬放大,耳朵尖驀然泛起點點粉紅。
鄒龍錯愕地轉(zhuǎn)頭看看高尚,又對彭彥說:“你開玩笑呢啊,這是我助理,能他媽的胡來麼,我至於找不來吃窩邊草麼?”
話音兒沒落完,高尚黑著臉轉(zhuǎn)身就走。一邊看錶一邊沉聲說:“龍哥,晚8點還有個飯局,請快一點。”
“哎?”鄒龍一頭霧水,問道:“今兒不是週末嗎?什麼飯局啊?”
高尚打開後車門,做出請的手勢,“和大都市的肖總的飯局。”
“他不是有事兒麼?”
“現(xiàn)在又沒事兒了。”
“那你爲(wèi)什麼不早說?”鄒龍看看錶,“都7點了啊。”
“您沒早問!”
“……”鄒龍?zhí)裘迹瓪馑查g爆表,叉著腰吼高尚:“你這是成心氣我是不是,你工資可是我給你發(fā)的,你是不是覺得……”
“龍哥。”高尚打斷鄒龍的話,聲音沒有起伏,“您可以到車上再訓(xùn)斥我,否則會越來越晚。”
鄒龍氣得鼻孔直出氣兒。
“行了,行了,趕緊滾吧,掙錢重要,鄒大財主!”彭彥笑瞇瞇地上前拍拍鄒龍的肩膀打圓場。
鄒龍甩開彭彥的胳膊,氣呼呼上了車。他拉下車窗又道:“老爺子前幾天給我打電話了,說要是你真不愛聽他的安排,他就不強人所難了。我到覺得他是真心爲(wèi)你以後著想,你在前臺一直呆著也不是個事兒,該往後發(fā)展發(fā)展了,趁他還在位,聽他安排安排吧,雖然他曾經(jīng)……但是都過去了,老爺子這兩年都見老了。”
“行行行。”彭彥敷衍地說。
鄒龍一看到他這逼.樣子,就無比來氣,吼道:“我跟你說正事兒呢,那是你親爹,別以爲(wèi)都跟害你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您現(xiàn)在是我親爹,成麼?!”
鄒龍給氣樂了,無奈地?fù)u搖頭,最後合上車窗。
彭彥和鄒龍是發(fā)小,從小秤不離砣,砣不離秤。
鄒龍只比彭彥大四個月,但是心裡年齡卻比彭彥高的不是一個段數(shù)。
鄒龍世故,圓滑,商場的新秀。彭彥小時候飛揚跋扈,但是高考結(jié)束他家裡發(fā)生了那件事兒後,彭彥就變了,不再張牙舞爪,不在任性妄爲(wèi)。但是變成了什麼樣,鄒龍卻說不上來,或者說不知道用什麼詞彙來形容。
反正作爲(wèi)兄弟,彭彥高興就陪他瘋,彭彥不高興就陪他憂傷,但是隨著倆人越來越老,鄒龍有些讀不懂彭彥了。
雖然鄒龍看到彭彥每天都樂呵呵似的很開心,卻感覺彭彥打心底那份拒人以千里之外,彷彿誰都走不進(jìn)他的內(nèi)心。
鄒龍嘆氣,高尚從後視鏡裡瞟一眼,正好四目相對。
鄒龍眉毛一挑,不悅道:“瞅什麼啊,好好開車。”
“好的。”
看著suv走遠(yuǎn),彭彥回神,調(diào)皮地將鑰匙朝天上一拋,又準(zhǔn)確地接住。
鄒龍那些話反覆從彭彥的腦子裡面過,最後又想到高尚的眼神,他多少有點欣慰:男人就男人吧,希望高助理能降住這妖孽!別讓他再禍害別人了。
彭彥長呼一口氣,他也是近兩年才親眼看到鄒龍是同性戀的,倒不是覺得噁心或者什麼的,就是覺得太震驚,震驚自己身邊竟然有個gay。
以前好多人都開玩笑說他和鄒龍有奸.情,彭彥沒當(dāng)回事兒,直到代玉姍也開始誤會後,彭彥才說:“拉倒吧,鄒老大和我就是屠龍刀和倚天劍,他是彎的,我是直的。”
他一直覺得自己生活在正常值範(fàn)圍內(nèi),有過大起大落,終歸趨於平靜。沒想到身邊還有一個另類,還不怕別人知道而出櫃,活得轟轟烈烈,瀟瀟灑灑。
他自己也不知道心裡那份兒意外是不是有些羨慕這樣的人生。
彭彥無奈地笑笑,心想:這不是扯淡麼,自己還一腦袋蝨子摘不清呢,還有心思給別人撓癢癢去。
彭彥搖搖頭,無意中瞥見停在不遠(yuǎn)處的黑色本田,彭彥狐疑地看了一眼駕駛席,裡面的青年坐在陰影裡,看不見面孔,但是嘴角卻是勾著的。
彭彥很自然地收回目光,腦子裡想著今天要和代玉姍完成的託舉動作,卻忽略了車與車,人與車之間的距離,他只是輕輕的撅了一下他那豐滿的翹.臀,於是身後的自行車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倒一大片。
彭彥:“……”
安鎮(zhèn)遠(yuǎn)看著彭彥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彭彥剛纔跟鄒龍墨跡半天,要是把倒地的自行車一輛一輛扶起來,估計代玉姍一會兒都得提刀來把自己給做了。
彭彥嘴裡嘟囔了一聲,煩躁的抓一把頭髮,之後四處瞄了瞄。
安鎮(zhèn)遠(yuǎn)看著他東張西望,心想:這是看是否有目擊者,難道想一走了之?
彭彥心裡著實糾結(jié)了一番,周圍就那一個人,誰也不認(rèn)識誰,到不至於多管閒事。
他最後決定當(dāng)混蛋,反正已經(jīng)得心應(yīng)手。
彭彥立馬將車子掉頭,還沒等騎上去,就聽到本田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車鈴。
車鈴跟故意似的一直響個不停,彭彥自知理虧,弄個臉紅脖子粗。他怒瞪車的方向,心裡誹腹:我就操.了,這哥們兒哪兒褲.襠開了冒出來的,跑到你彭二爺面前伸張正義了,關(guān)你個路人丙的吊.事兒啊?
安鎮(zhèn)遠(yuǎn)看出彭彥的不滿,微微一笑,竟然鬼使信差的從車上走下來,之後倚靠到車門上,瀟灑地掏出煙盒咬出一根兒煙,又從火柴盒裡摸出一根兒火柴。
火之間,煙霧繚繞,安鎮(zhèn)遠(yuǎn)輕輕吹滅火柴,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走到垃圾桶旁邊,將火柴棍兒誇張地扔進(jìn)去。
這是,講文明,樹新風(fēng)?
彭彥挑挑眉,嘴角一勾心想:哎喲喂,有點兒意思啊嘿。
這是一場無言的戰(zhàn)爭。
安鎮(zhèn)遠(yuǎn)直勾勾盯著彭彥。
發(fā)現(xiàn)對方挑釁的目光,彭彥這才渾身打量眼前這個人,天藍(lán)色襯衣,黑色修身長褲,下襬規(guī)規(guī)矩矩扎進(jìn)褲子裡,皮鞋黑亮,高高的個子,身材挺好,典型的衣服架子。嘴脣很薄,眼睛很清澈,看上去特別像好人。
彭彥暗自誹腹,這人這麼挑釁,換成東北人早就上前薅住領(lǐng)子,大聲喝道:“王八犢子瞅啥,找削啊?”
彭彥笑笑,心想咱不是東北大漢,咱是地道的煙城爺們兒啊,咋能動武呢?有損天子腳下的良民形象啊,咱得非暴力不合作啊!
於是,彭彥在安鎮(zhèn)遠(yuǎn)赤.裸.裸的目光下選擇無視,兩條大長腿心安理得地跨上車子,瀟灑地擼擼短髮,最後大搖大擺地走了。
安鎮(zhèn)遠(yuǎn)看著遠(yuǎn)去的背影,腦海裡某個畫面定格在那一天,那一瞬,那一記龍爪手,那一句,哎呀,你是個二乙子以及……
那個初吻。
安鎮(zhèn)遠(yuǎn)手有點顫抖,將抽了一半的紅雲(yún)摔倒地上,邁開雙腿上前並在彭彥的身後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