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還是那個後山，梨花還是那個梨花，可是人卻已經(jīng)變了。
望著漫山遍野的梨花，我的眼睛微微有些疼。
“如果時光倒流，你還會選擇離開從小長大的地方……選擇離開我嗎？”
琉桑站在梨花樹下，削瘦的背影讓人心疼，說出的話更叫我心內(nèi)糾結(jié)的難受。
“若時光倒流……你還會堅守在赤炎門嗎？”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已經(jīng)發(fā)生的，就再也回不去了。
譬如我跟他。
“若這一世，我全都聽你的，你能回來嗎？”
我看著他炙熱的眼眸，心內(nèi)澎湃不安，垂了眸，輕道：“二師哥，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他高昂著頭，情緒激動，身子隱隱在顫抖。微風(fēng)拂過他的臉面，白皙的面龐隱在梨花叢中，看久了，有些失神。
他悄然到了我身前，一把握住我的雙肩，逼著我面對他，那雙炙熱的眼眸中滿是慾望之火，“小白，我不會再同大師哥爲(wèi)伍，你想要我做的我都會去做，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難道……難道多年的情意你狠心全都拋棄嗎？”
這話，他從前沒有問過。
當(dāng)初我離開赤炎門，他沒有挽留我，甚至在之後一直在迴避著我，我以爲(wèi)，是他先捨棄我的，是他先將我們十二年的情意全都棄之敝履，如若，當(dāng)初他哪怕說一句要我留下的話，或許……我心裡也不會那樣不好過。
憶起往事，眼眸酸澀，在眼淚流下來之前垂眸應(yīng)道：“你我的情意只是留在了千年前的北嵐國，如今……已經(jīng)不同了。”
“有何不同？你既然可以接受慕容衍，爲(wèi)何就不能理解我？”
他抓著我肩膀的手收緊了許多，隱隱發(fā)痛。
我忍了疼痛，依舊垂眉，聲音平淡，“我想要理解你的，可你沒有給我理解的機會……二師哥，從前你可以不言不語，甚至竭力迴避我，今生……你就不能依然如此嗎？”
“從前……”許是念起過去記憶，琉桑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爾後沉默了半晌，放開了我的肩膀，有些頹廢的一笑，“便是從前我做錯了，所以纔想要挽回……小白，你對我……當(dāng)真就不愛了嗎？”
我承認(rèn)我愛過他，我以爲(wèi)沒有他便生不如死的愛，在他漠然轉(zhuǎn)身之後便已經(jīng)死了，我掙扎過，痛苦過……恨過，可終究，隨著我一劍刺死他的瞬間，徹底消散了。
此後，心裡便只剩了疼。
想到他，看到他，便心疼。
也只是心疼而已。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話，也不想回答。
沉默不語，琉桑像是明白了，他一面苦笑著，一面搖搖晃晃的往梨花深處走去，徒留了我一人在原地。
我看著他踉蹌的背影，有想要上前去扶他的衝動，可終究作了罷。
有些疼痛，有些傷口，必須等它自己慢慢癒合，任誰都是幫不了的。
站在空無一人的梨花樹下，陽光正好，灑在遠(yuǎn)處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切……都那麼祥和安寧。
我看著琉桑的身影隱沒在梨花林中，微嘆了幾聲，掉了幾滴淚，無情無緒的往回裡走。
才至山門間就看到葉朝辭緊繃著臉面走來。
她往我身後看了看，“公子呢？”
我看她緊張的臉面，也沒有情緒應(yīng)付她，便只低聲應(yīng)道：“在後山。”
說罷，便要走。
她卻一把拉住了我，陰沉著面孔，咬牙切齒的‘警告’著，“你最好，離公子遠(yuǎn)一些，倘或公子因你而受傷，我葉朝辭一定不會放過你。”
她狠狠甩開我的手臂，任我差些踉蹌跌在地，她只管急匆匆的往後山去。
我啞口無言，愣愣的待在原地，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只覺得滿身滿心的難受，此刻，只想睡一覺，什麼都不管，方好。
回去屋中，琉螢不在，我臨窗灑了幾滴淚，便倒頭就睡。
這一睡，夢中現(xiàn)出好些人來，把過去那一世都夢了個遍。
多的，是在赤炎門中時，與琉桑在一起的畫面，那純真無邪的笑容，那絕世無雙的美顏，那寵破天際的愛溺……反反覆覆，揮之不去。
最後那一劍刺向琉桑心臟的瞬間，我猛然驚醒。
屋內(nèi)漆黑一片，涼風(fēng)從窗口吹進(jìn)來，全身一顫，才發(fā)現(xiàn)滿面的汗水和淚水。
我緩緩?fù)铝艘豢跉猓瑥膲艟车奶摶弥谢亓松瘛?
掀開被子，起牀打開了燈。
鏡臺前，我看到自己紅腫的雙眼……莫不是，自己哭了整整一場夢？
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些，好在琉螢不在，否則還不知如何解釋呢。
正打算出去洗把臉，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我以爲(wèi)琉螢回來了，正要再躺回去，大門卻被用力推開，琉螢的聲音也傳入了耳間。
“朝辭姐姐，小姐姐還在睡著，有話等她醒了再說。”
琉螢的聲音急切，腳步凌亂，我心中一驚，怎麼？葉朝辭來找茬了？
纔想著，擡眼就看到葉朝辭怒不可竭的衝到了我面前。
“朝……”
“啪”……
我的嘴才張開，一記響亮的巴掌便甩上了我的臉，我一時沒有防備，身子撞在鏡臺上，腰間一疼，臉上更是火辣非常。
“葉朝辭，你是不是有病？”我撫著臉面，登時也怒起來了。
我好端端的睡著，她不問青紅皁白上來就是一記巴掌，你說她是不是有病？
我的話才落，她反手又是一記。
這下，我兩邊的臉恐怕都要腫起來了。
“你……”
“朝辭姐姐，你消消氣，這不關(guān)小姐姐的事啊……”琉螢攔在我面前，急的直跺腳。
葉朝辭根本無視她的存在，一把將她推開，徑直逼到了我面前。
“白輕顏，我提醒過你，倘或公子因你出事，我葉朝辭絕對不會放過你。這兩個巴掌只是教訓(xùn)，以後，你要是再敢接近公子，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她惡狠狠的看著我，五官猙獰，比起之前的冰冷更叫人畏懼，她眼裡的寒光帶著劍星，招招都置人於死地。
她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直至屋內(nèi)又恢復(fù)了平靜，我忍著面上的痛意，扶著鏡臺站起了身。
“小姐姐，你怎麼樣？都是我不好，沒有攔著朝辭姐姐……我這就去給你拿藥膏……”
琉螢急著要走，我一把拉住她。
葉朝辭無緣無故不會對我下手，她那樣憤怒的原因只有一個，琉桑出了事。
可他一直待在龍閻山莊，又會出什麼事呢？
白日他帶著我去了後山，後來他就一直留在那……
我晃了晃腦袋，實在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便是朝了琉螢問道，“你哥哥……他怎麼了？”
琉螢癟了癟嘴，“哥哥他……”
“到底怎麼了？”
我再三逼問後，琉螢哭著道，“哥哥他……在後山，流了好多血……”
我心頭一顫，琉桑受了傷？
可後山是龍閻山莊的領(lǐng)域，他怎會被人傷了呢？況且，世上能傷的恐怕也沒幾人吧？
琉螢越哭越大聲，根本說不清楚。
我好言安慰了她幾句，隨後便讓她帶我去看琉桑，她一聽這話，停了眼淚，拉著我就走。
夜幕已降臨，整個龍閻山莊內(nèi)卻依舊亮堂的很，山莊各個角落都掛著燈籠，紅彤彤的一片。
很快就到了琉桑的住所前，門口站著幾個人，看到我跟琉螢，忙上了前。
“哥哥現(xiàn)今怎樣了？”
“回小姐的話，方纔李老已經(jīng)來過了，止了血，應(yīng)該已經(jīng)無礙，如今……朝辭姑娘正在裡間侍候著。”
琉螢聽聞，舒了一口氣，拉著我就要往裡進(jìn)，門口的人卻將我攔下了，小心翼翼的同琉螢道，“小姐，朝辭姑娘吩咐了，不能讓白姑娘進(jìn)去，所以……”
“怎麼？難道我的話還比不過朝辭姐姐的？再說，小姐姐她本就是我魔族的大小姐，你們居然敢攔她？”
兩人四目對了下，只好讓開。
“小姐姐，走，快進(jìn)去吧，哥哥看到你去看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腳步一滯，在聽聞葉朝辭在裡面之後就本能的不想進(jìn)去，可耐不住琉螢的拉扯，在我撤退之前，就已經(jīng)被她拉了進(jìn)去。
身後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我硬著頭皮只能朝裡走。
況且，我也有點擔(dān)心琉桑的傷，恐怕葉朝辭打我，是以爲(wèi)他是被我所傷，我總得去看看到底傷到了什麼程度，能讓葉朝辭發(fā)那麼大的火。
還未進(jìn)裡間，葉朝辭便怒著一張臉出了來，看到我，二話不說，冷聲道：“出去！”
“朝辭姐姐……”
葉朝辭瞥眼看向琉螢，“小姐，請帶她出去。”
這葉朝辭，是當(dāng)真將自己當(dāng)成了龍閻山莊的女主人嗎？
琉螢素日裡那樣乖張的性子，到了葉朝辭面前，竟也膽小如鼠，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我讓你出去，聽見沒有？”葉朝辭見我還站著，她逼近了一步，愈加冷冽的盯著我道。
我張了張嘴，正要回應(yīng)，裡間傳來幾聲咳嗽，葉朝辭掃了我一眼，快速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
“小姐姐……”琉螢拉了拉我的衣袖，小聲道，“小姐姐，我們進(jìn)去吧，不用管朝辭姐姐，哥哥肯定很想看到你的。”
我看著她刻意壓低聲音，面上還有些擔(dān)憂的神情，不禁想發(fā)笑。
螢兒啊螢兒，方纔葉朝辭在你怎麼就不敢跟她對著幹呢？眼下倒是慫恿我，萬一我進(jìn)去被葉朝辭趕出來，丟臉的是我可不是你。
我瞥了她一眼，打定主意轉(zhuǎn)身出去，想著，等葉朝辭走了我再來也不遲。
“小姐姐……”琉螢見我要走，急著攔住我。
“是小白嗎？”裡間又傳出幾聲咳嗽，爾後，我聽到琉桑熟悉的聲音，只是顯然虛弱了許多。
琉螢面上一喜，“瞧，哥哥已經(jīng)知道你來了，快進(jìn)去吧……有哥哥在，小姐姐，你不用怕朝辭姐姐的。”
喲，這到底是誰怕葉朝辭呢？
“小白，我知道你來了，就不進(jìn)來看我一眼嗎？”
“走啦走啦。”琉螢用力抓著我的手臂，硬將我往裡間拉，生怕我再走似得。
到了裡間，琉桑半靠在牀上，葉朝辭站在一旁服侍著，大約是因爲(wèi)琉桑讓我進(jìn)來的緣故，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面色……實在太臭。
“你們，都先出去吧。”琉桑面色略有些蒼白，咳嗽了幾聲，吩咐了葉朝辭和琉螢出去。
琉螢自是樂意，只是葉朝辭有些不悅，“公子，我還是留下來侍候吧……”
“不必了。”琉桑擺了擺手，“我同小白有話要說，你先出去，待會再進(jìn)來。”
葉朝辭努了努嘴，顯然並不想留我一人在琉桑身邊，琉螢見氣氛有些尷尬，忙上前拉了葉朝辭出去。
葉朝辭越過我時，又是一記警告的眼神。
我只當(dāng)沒看見，她最好是殺了我，否則要對我警告，恐怕是警告不過來的。
便是我不想與龍閻山莊有任何關(guān)係，那琉桑呢？
葉朝辭也不笨，難道就看不出來嗎？
“小白，過來。”琉桑有些吃力的喘了口氣，朝我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