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記得曾經(jīng)那華燈璀璨下那踟躕孤單無處安放的身影,然後還有那個白淨文弱的面孔——
那時節(jié)剛到這邊,到親戚家開的檔口落腳,臉頰紅撲撲的,是很鄉(xiāng)氣的那一種,晚上就借住在檔口的樓上,兩三張美容牀,睡在那裡腳是落在牀外邊的,蜷著睡,雷雨天裡邊也下小雨,沒找好位置就會溼著被子醒來,阿文和女友經(jīng)常過來玩,那時他們租住在附近,常去不遠處的菜場買菜,又過來和店裡的熟人聊下,一來二去桃子也就和他們認識了。
忽然有一天親戚領來一個買主,記得一個星期,店轉手了,可親戚並沒留人的意思,桃子竟也沒開口,當晚就一個人東轉西轉,心都是僵的,至夜幾乎去蹲票房,終於想到阿文和他女友,忙忙打電話去借宿,才知他們已搬家,電話裡他們很熱情地答應收留她。
在她帶著一顆要多灰暗有多灰暗的心找到他們租住的地方時,見到出現(xiàn)在衚衕口的模模糊糊的人影時一時竟哽咽,無法打個簡單的招呼,很深的夜,風依舊熱,一身溼汗,跟他們進去,這是類似城鄉(xiāng)結合部的農(nóng)民屋,跟著他們走,唯恐跟丟,一邊和他們說笑,內(nèi)心是止不住的悽惶。
開了鐵門,走上四層,開了房門,走進去.房間很大,他們睡一間,另一間讓她住下。阿文的女友拿來乾淨被單和一臺風扇,插上電,風扇徐徐轉了。然後聊了幾句她就去沖涼了,將身體放下,心卻止不住怕著,夢裡都是找啊找一直走摸到很黑的裡邊去,尋著安身之所。
一晃幾天大雨,就待在別人家裡,一邊盤算著找工。
這天三個人吃完飯,阿文就提出他代理了某品牌高檔飲水機,也印好了宣傳單,想和桃子出去跑一跑,摸一下行情,當然桃子沒意見。所以趁著天氣好起,他們決定去某高檔寫字樓,從那裡瞭解一下行情。其它的根本不想,因爲該出去幹活了,惶惶然急於看清周圍的世界,又巴不得一世躲在一處不見天光,只是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
第二天,坐著阿文的摩托車來到市中心,按預想的,阿文進到第一間公司,桃子第一眼就看見那臺還新的機,,阿文應該也看到了,可他還是在與對方簡單的交流之後留下宣傳單。
出來之後,阿文是這樣說的:我們在這裡搏一下他們換新機,最重要是邁開第一步,鍛鍊膽量,積累點經(jīng)驗。
說到經(jīng)驗,就是賣不出去的經(jīng)驗,桃子有些氣餒,但是還是儘管試一下。
從這天開始他們開始四處做著推銷員,當然挺難的,眨眨眼十天過去了,第十一天下午在桃子的提議下在某居民小區(qū)嘗試,居然賣出了兩臺, 終於開張了,兩人那個高興,趕回住處吃晚飯,,桃子第一時間就想同阿文的女友阿嬌分享這來之不易的成果,然後再好好計劃下一步。
家裡打掃的非常乾淨,阿嬌在廚房摘菜,桃子趕緊過去幫忙,一邊高興地告訴她今天賣出了兩臺:等咱們吃完飯,算算今天能賺多少,已經(jīng)摸到門道,應該有戲了。
阿嬌沒出聲,人並不在狀態(tài),眼圈微紅,神情似有似無的落寞,她忽然開口“我是不是很差勁啊,我是不是比你差好多啊?”
桃子愕然,劇情反轉太快:這從何所起呢?瞬間蒙圈。
對方接著說:阿文現(xiàn)在經(jīng)常和你聊天,和我就沒什麼話,我是沒讀過什麼書,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桃子覺得掉進冰窖,一心顧著生存之下,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大大失策,爲今之計只有另尋出路,只是無論怎樣他們在自己走投無路之時收留了自己,那是恩情。
第二日桃子找個藉口出去,從打電話到看房速速交了押金房租,租下了九平單間。
剛搬出來就四周搵工,路上竟碰到店裡的小妹,還是桃子先認出的,小妹才認出她,立刻大呼小叫“天哪,你怎麼又黑又瘦,你去非洲曬太陽了。”感嘆後又說”你小姨呢?” 她是在問那親戚。
桃子答“也是好久沒見了。”打量著紅紅白白的臉”你現(xiàn)在怎麼樣,看你穿的這麼漂亮,在哪發(fā)財啊?”
小妹嘻嘻笑,正好她的手機響了,她聽了一下便把手機遞過來,“阿霞啊——”
是另一個小妹,當初眼前這個豐滿巧嘴的小妹,和那個有著阿鄉(xiāng)氣質的肥阿霞在一起總有些相互妒忌,一個說阿霞隱瞞了實際年齡,另一個說你還不是在上邊讓人上下其手。。。。。。現(xiàn)在出來了,倒還是鄉(xiāng)親,互相聯(lián)絡著。
現(xiàn)在這個小妹已被一個熟客包養(yǎng)了,小老闆對她言聽計從,過得有滋有味。阿霞在另一地開了間檔,並不避諱地說是和男朋友一起,相比之下,桃子大大感嘆了:讀了那麼多年書竟混得這個鳥樣子啊。
回到那幾個平方,呆呆坐在牀上,腦子裡都是小妹幸福飛揚的臉,一腦子都是,沒胃口吃飯,就這一個姿勢在那,真還是打擊很大,所以有人在境遇翻轉下會選擇屏蔽自己,切斷所有的從前,獨自療傷,這是動物的本能,所以自己應該忘記過往,也不必費心以後,只管停留當下,對人:關我何事,對己:管你何事。這樣想著,心就漸漸敞亮起來了,所以及時給自己開會,很必要,要深入思考人生,一個心思是一個自己,要把各個自己統(tǒng)一起來,就一個簡單的目的:找工,吃飯。
這場自己對自己的戰(zhàn)爭獲得初步勝利,包袱放下來,正常的感覺來了,眼皮打架兼肚餓,爲方便計,先解決睡的問題。
不知睡過多久,被樓下?lián)u晃鐵閘門的聲音吵醒過來,悄悄推開窗向下望,居委會大媽帶派出所的來查證,她立刻打開房門,同住在四層的隔壁房的房東婆婆也正開門出來,桃子指指外面,老人低聲“是啊,查證啊,回去, ”推著桃子轉身回房,“鎖門,鎖上門,不要開啊,不要開。”
“就說房裡沒人,”回頭叮囑, 老人連連點頭,急切推回桃子。
老人又爬上五樓,一間一間安排好兒子們的出租房,纔下去開門。
可能是居委的嫌開門太遲,說了什麼,老太太立刻光火大聲嚷“你欺負我,你欺負我。”
平時討厭她又囉嗦又像防賊一樣防著租戶,但此刻,桃子坐在這間關燈的小屋裡,停掉風扇,抱著肩膀蜷縮在黑色裡,體會著被庇護的小小幸福的暖意。
樓下響著人聲,夾雜著噹噹噹毫無禮貌的敲門聲,在這深夜格外瘮人,樓外還有女聲,可能是隔壁樓的:“你先還我身份證啊,我明天一定去交啊---阿姨啊---大哥啊----”一遍又一遍的,聽來那麼無可奈何。
好在沒上四層,可能是這裡這兩層多數(shù)是房東住的緣故。
第二天聽得三層及三層以下全部被逮,大家開著門正互相致意:倒黴啊,不開門就好了。
“不開也不行啊,敲得人難受死,跟鬼子進村似的。”。。。。。。
中午桃子出去見工,還讓樓門口查漏的兩個居委摸樣的人堵個正著:“你是不是住這裡的?”男的問。
“不是”極乾脆。
於是男的對女的說“人家說不是。”
現(xiàn)在這年頭老頭老太太也講起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了,桃子管自走頭也不回。
電話響, 將桃子拉回現(xiàn)在,是請來照顧小桃的鄰居打來的,這是每天例行的溝通.。於桃子,有小林的現(xiàn)在——只要看到他,不拘睡著醒著心上都是灑滿陽光的。
依舊混跡於夜的靡麗,因爲從前窘困的日子警醒,無論怎樣,都不回去,那就聽從心靈的召喚繼續(xù)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