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諾嵐茫然地瞇起了雙眼，瞳孔中浮現出無形的幻想，他顫抖地迎視著維拉的目光，也不動，也不說話，只覺得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加重，血液的運行在加快。

最終，諾嵐突然打斷了這維持了幾十秒的沉默，她氣血翻涌地紊亂著呼吸。

“不是的，只是朋友，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憑什麼？”

諾嵐用力擠著眉毛，面龐猙獰地有些扭曲。

維拉無比平靜地說：“就因爲是朋友，所以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諾嵐瘋狂地捂著臉大笑了起來，然後她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壁站穩了身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們又不是家人，你憑什麼可以這樣對我？！”

維拉搖搖頭，她懇切地輕輕握住諾嵐的手，並咬緊了嘴脣，她潮溼的眼眶像久蓄而開閘的水一樣涌出淚水，然後激動地吶喊道：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做你一輩子的家人！”

聽完，諾嵐臉色卻驟然僵住了，忍不住呼吸凌亂，她再次甩開了維拉的手，然後放在背後發抖，兩隻豆子般的瞳孔不斷轉動，並且逐漸收縮。

“不，不不不，我沒有家人，我是不被需要的，我只是……被遺棄的！”

“……被遺棄？”

維拉皺著眉頭，心情複雜地望了過去，此時的諾嵐有些癲狂，嘴裡呢喃著許多維拉聽不懂的話語，她不斷搖著頭，內心被極大的恐懼所佔據。

“……你到底怎麼了？！”

“我很好，所以……不要來管我了，好嗎，我求求你！”

維拉緊繃著臉，神情堅毅地盯著諾嵐“我不會放棄你的！”

“……你懂什麼，你究竟懂我什麼？！”

諾嵐懊惱地低著頭，她注視著腳底維拉的影子，將自己的影子完全包裹，諾嵐的心中彷彿驟然升起了一團無名之火，她惱羞成怒地吼道：

“維拉，你明明什麼都不懂啊，你既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是從哪來的，你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爲什麼還肯相信我，還說什麼……把我當作家人？——你是在嘲諷我嗎？別開玩笑了！！！”

說完，諾嵐搖搖頭，臉色愈加陰沉，她目光極爲冰冷地瞪著維拉。

“不是嘲諷，我是認真的！”

諾嵐再次扭曲著臉，如同優雅的貓忽然尖叫著露出鋒利的牙，接著，短暫的寧靜，卻讓空氣怒吼著撕扯心跳。

“我也是認真的，我……已經受夠你了！”

諾嵐面色淒涼，皺著眉頭急促地呼吸，彷彿將整個房間搞得烏煙瘴氣。

“我已經受夠你了，也受夠你們了，更加受夠你們的正義了，我看清了這黑夜，它令我目眩，而這就是我的生活，一場可笑的話劇，而我，卻成了小丑？”

“不，不是的！即使我是錯的，即使所有人都不愛你，但是我永遠會支持你，直到地老天荒，即使所有人都不愛你，你也要好好愛你自己！”

諾嵐一下子變得落寞了起來，聽完維拉的話，她有些惆悵，開始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憂是愁，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變得熱烘烘而又暖洋洋的。

但她依舊不肯輕易承認維拉的話，無關她的自尊，而是她固執的內心。

“說的永遠比做的好聽多了，華麗的言語誰都會講！！”

諾嵐抿起冷笑，語氣沉重地盯著維拉問：“你覺得……貝爾，是妖魔嗎？”

而維拉連想都不想，她帶著神經末梢都被激動的神色，大聲喊道：“貝爾纔不是妖魔，他是我所見到過的……這世界上最純潔的天使！”

“那麼，擡起頭來，維拉，你覺得我……像是妖魔嗎？？！”

諾嵐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催動原力，恐怖深沉的旋風突然盤旋而起，層層疊疊、如盛開的紫色蓮花，無暇中透露著高貴典雅。

維拉嚥了口口水，突如其來的壓迫感，猶如實質的重物般壓在心田，她吃力地瞇著雙眼，就在她回過神的時候，她震驚地看到，諾嵐的瞳孔竟然在發光。

璀璨耀眼的金光則從瞳孔中溢出，火光雖小，卻擴散包覆住整個房間。

“……！？”

維拉駭然，半張著嘴，卻怎麼都說不出話來，她直觀地感受著從諾嵐身上傳來的那股非人的可怕威壓，充滿了浩蕩而神聖的氣息。

一瞬間，她斷決了認知，最後害怕地腿腳發軟地半跪在地上。

“你看著我，好好看著我，你覺得……我像是妖魔嗎？”

此時，維拉不再說話，她沉默地低著頭，僵硬的身體一陣悸動。

而看著這樣的維拉，諾嵐的心頓時沉入谷底，她絕望的明白，即使是兩眼帶淚，但她的幻想被嚴酷的現實所打破，萬念俱灰，失去了重新振作的勇氣。

“哼，人類的話果然不能相信嗎，他們就是一羣傲慢自私的傢伙，嘴上說得再好聽，到頭來還是避免不了背叛嗎？也罷，這裡終究不是我久留之地！”

諾嵐低頭望向跪在地上的維拉，她的臉龐滿是厭煩，再次開口，她的聲音沒有起伏，但卻變得渾厚而嘶啞，它帶著尖銳銷魂的迴音，彷彿是從幽暗無邊的地獄裡傳出來的一樣，猶如震懾靈魂的恐懼。

“……別跟過來，不然的話……殺了你！”

說完，諾嵐邁著魔鬼的步伐慢慢繞過她的身後，她準備離開。

儘管心中有再多不捨，但這裡已經容不下她。

因爲人類很軟弱，他們捨棄不了自私，不管維拉曾是多麼要好的朋友，她也包含了人類的所有弱點，見識到諾嵐的真面目後，她也變得和其他人一樣。

隨著一陣無聲的嘆息，包裹在諾嵐身上的紫色光華散去，而諾嵐的腳腕忽然被緊緊抓住，回過頭來，只見維拉蠕動著身子，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她像撒嬌似從背後抱住了諾嵐“……不要走！”

“放開！”

“我不放！”維拉苦楚地搖著頭，她忍不住淚眼汪汪，她用她能夠使出的最大力氣緊抱著諾嵐，雙手勒緊她的肩膀“想要我放開的話，除非你殺了我？”

“你認真的？”諾嵐茫然地顫慄著神經，卻又充斥著一絲煩躁。

她想要掙扎，用力脫出維拉的手，這對她來說原本是很簡單的事，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四肢頃刻間變得軟弱無力，然後好像被完全觸動了一般。

順著脊樑傳來的熱度像暖流將她融化了，諾嵐的眼瞳裡閃過溼潤，如此靠近的心跳瘋狂地悸動著，它任由溫潤熾熱的靈魂纏綿在一起。

諾嵐閉著眼睛，靜靜地說：“你從以前開始……就是那麼任性！”

“對啊，我就是任性，我是大小姐嘛，我從小嬌生慣養的，我……”

維拉焦急地有些語無倫次，她嘟囔著嘴強硬地叫道：“總之，我就是不許你走，那麼多年了，我幫了你那麼多，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所以，你……你要給我留下來，你……你要好好報答我的恩情！！”

“……報答？”

“沒錯，不然我可就虧大了，你剛纔不是說，人類是很自私的嗎？沒錯，我就是自私，但是你欠我的東西，你得還回來吧，至少得給我白打工100年吧！”

聽完，諾嵐忍不住露出微笑，維拉只是在找藉口將自己挽留下來罷了，她是如此溫柔而善良，在得知諾嵐的真面目後，她依然願意接納諾嵐。

此時，窗外輕風飛揚，吹亂了她宛如紫水晶般的長髮，並輕拂在胸前，那她那似迷離的雙眼，好似看到了不可置信的場景，並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諾嵐又問道：“你覺得……我像妖魔嗎？”

“不像，一點也不像，你那麼漂亮，又那麼善良，簡直……像是神呢！”

諾嵐再也抑制不住心跳，徹骨的暖意融化了心田，雙眼的火苗漸漸熄滅了，並帶起一陣全身的無力，身體就像塊海綿，她輕輕倒在了維拉身上，維拉扶著她纖細的身體坐在了地板上。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諾嵐沒有回答，她閉著眼睛，表情安逸地點頭。

“那麼，容我問一下吧，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啊？”

“按照你們的理解……是高等生命體吧！”諾嵐縮了縮瞳孔，頹然地說：“但貝爾是人類，是我路過其他地方救下來的，至於他身上的異能，是通過人爲修煉出來的，而光明教爲了貫徹所謂的正義，就把他當作妖魔！”

“原來是這樣，那光明教還真是過分！”

諾嵐低著頭，蒼白的臉龐寫滿了悲傷“我本來能夠救下他的，但我沒有，是他不讓我救的，果然……是我太自私了，我捨不得這裡，所以我遲疑了，我……”

“別再說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維拉安慰地撫摸著諾嵐的肩膀。

諾嵐強行振作起來，她神色憂鬱地點了點頭，再看向維拉，更加濃熱的暖流涌上心頭，幸福的熱淚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謝謝”

————

到了第二天，維拉爲諾嵐換了新衣裳，他們決定去街上轉轉。

也許是因爲太久沒出去過的原因，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兩人攜手邁入街道，周圍還是那熟悉的場景，但不一樣的卻是路邊突然站住的那些行人。

他們都用異樣地充滿忌憚的目光盯著她們，不，是盯著諾嵐，彷彿在看令人畏怯的怪物，由於貝爾是妖魔的原因，許多曾和他有關係的人都受到了牽連，而諾嵐是貝爾的姐姐，所以很多人認爲，妖魔的姐姐，應該也是妖魔。

又在街道上，偶爾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向諾嵐扔了花果皮，但被氣急敗壞的維拉怒吼著嚇跑了，諾嵐就像過街老鼠似的被幾乎所有人厭惡著。

“要不然……還是回去吧？”

“爲什麼要回去，我們又沒有犯法，我看誰還敢跟你動手！”維拉氣憤地皺著眉頭，而面對著諾嵐的時候，表情突然變得溫和。

“剛纔，我不是說過，我要做你的家人嗎？我現在就去請求我媽媽，讓她收你做養女，我媽媽這麼喜歡你，她一定會同意的，到時候你就是我姐姐啦！”

諾嵐震驚地睜大了雙眼“這……不太好吧，你不用爲我做到這種程度！”

“沒關係，這是我決定的，而且我是真心的！”

聽完，諾嵐感激的眼淚沿著瘦削的臉頰流下來，在她憂鬱的臉上閃過喜悅的微光，雖然這對於維拉來說微不足道，但在諾嵐看來，那是絕大的安慰。

於是，他們很快趕到了維拉的母親琳達所經營的那家花店，她的母親還是那麼年輕，雖然比起七年前有些變化，但不明顯，她高興地招待著兩人。

而維拉的善良正是遺傳自琳達，她沒有像路人那般另眼看諾嵐，反而對諾嵐的遭遇感到同情，她其實早就想收諾嵐當作自己的養女，而維拉此時的話語正符合了她的意願，自此諾嵐成爲了他們的家人，並被賦予了姓氏哈斯提亞。

就像喝了一杯濃酒似的，血涌上了腦袋，一種感動的、激動的，近乎幸福的情緒充滿了她，而失去一切的諾嵐現在的確非常渴望家人的存在。

“但我爸爸那邊呢，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不用擔心，我會說服他，他一定會答應的！”琳達笑著回答。

“那就好！”

琳達問：“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都嫁作人妻了，別三天兩頭的還往這邊跑，要注重婦道啊，不然你讓庫克怎麼想？”

“沒關係啦，反正都在一個城鎮，庫克都不介意的！”

聽完，琳達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不好氣道：“別人都說啊，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你倒好，怎麼這麼招人煩啊！”

“行行，我這就去找庫克！”維拉鬱悶地白了她一眼，急忙拽著諾嵐走了。

她們來到了維拉和庫克結婚後搬來的新家，那裡是一棟風景獨特的別墅小樓，非常的豪華，它坐落在蒼翠樹木的掩映之中，彷彿遠離了塵囂，寧靜宜人。

來到門前，維拉猶豫地望著諾嵐“我能把你的事情說給庫克聽嗎？”

諾嵐稍微考慮了一會兒，然後便答應了。

這也是出於對庫克爲人的瞭解才這麼說的，因爲他性格穩重而體貼，雖然稍微有點內向，而且關於這些年對庫克的理解，他的本質是個善良的人。

維拉頓時喜出望外，她帶著諾嵐著急地闖進了門，高興地趕到庫克面前，寒暄了一陣後，便在諾嵐的默許下告知了她所瞭解的諾嵐全部的事情。

庫克知道後立刻也像維拉當時一樣震驚，就像聽到了前所未聞的離奇故事似的，而從諾嵐身上親眼看到那股奇特力量的時候，他也發誓不會告訴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