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懷遠?”
我收回思緒,看向明安,“什麼事?”
“你的藥忘記喝了。”明安指了指桌上放著的瓷碗,裡面的藥湯早已經(jīng)冷卻。
“哦。”我應(yīng)了一聲,伸手去端藥。
“等等。”明安攔住我,“我去熱一下。”
看著明安端著碗出去,我的思緒又慢慢放空,整個人呆愣愣地坐在那兒。自昨日聽到廢太子的消息,我就有些魂不守舍。父皇將本來明晰的棋局撥弄的一團糟,更是牽扯進了宇兒,我茫然四顧,竟不知是否還有退路可退。
“你說,他究竟想做什麼呢?”我喃喃地自言自語,任憑我再怎麼猜測,也無法得出父皇如此魯莽地廢太子的理由。難道真的是因爲(wèi)桓王所謂的真相嗎?
還有太子,有那麼多手段的太子,爲(wèi)何唯獨在這件事上不合時宜地保持了緘默?
父皇和太子就像約好了似地,共同導(dǎo)演出一場廢太子的戲碼,讓我這個本來身處局外的人捲入了權(quán)利的中心。
今日早朝後有些朝中大臣來拜見我,說是希望我能勸勸父皇,茲事體大,萬不可只聽信於桓王的一面之辭。我只覺得好笑,他們憑什麼覺得我就能改變父皇的決定?又憑什麼相信我一定會幫太子?
“怎麼樣了?”看見霜竹進來,我問道。
“回殿下,靖王殿下自昨日下朝回府後就閉門不出,也概不見訪客。”
“是麼?”我輕哼一聲,他們一個個都把自己的心思藏的這麼深,就不覺得累嗎?
穿過重重宮門,我獨自一人走在空寂的長廊上,夏天剛剛過去,庭院裡的草木顯出幾分衰敗,看得人心裡無端覺得疲累。
我在廊下站了良久,直到天色開始變得暗沉才轉(zhuǎn)身步入最後一道宮門。
父皇還在批改奏摺,見我進來行禮只是頷首讓我坐到一邊,也沒有問我今日爲(wèi)何來的這般遲。
我默默坐在榻上,直到思緒又開始渙散,父皇才問道:“你現(xiàn)在還是想幫他?”停下手裡的筆,父皇站起身探究地看向我。
“兒臣……只是不理解父皇的做法。”我擡起頭,直直對上父皇探尋的目光,“您應(yīng)該知道二哥是被冤枉的不是嗎?”
父皇沒有做聲,只是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我,溫柔、憐惜、痛苦、不捨,還有深切的悲哀,我從來不知道父皇是一個感情如此豐富而外露的人。而我不理解的是,這個眼神太過真實誠摯,我知道這樣的眼神其實應(yīng)該是給另一個人的,可父皇此時看著我,並不像是在尋找另一個相似的影子。
“您知道這個不是毒而是命蠱,也知道是連逸下的,既然如此,您爲(wèi)什麼還要怪罪於太子呢?”
“你……”父皇先是驚訝,緊接著就苦笑起來,“已經(jīng)知道了麼?”
本來只是一個很大膽的猜測而已,父皇的態(tài)度卻證明我沒有猜錯。我大著膽子說道:“您和連逸的事兒臣並不想過問,只是關(guān)於太子的事……兒臣覺得是父皇做錯了。”
“是麼?”父皇苦笑的越發(fā)厲害,語氣顯得十分落寞,“朕確實委屈了太子。”說著長嘆一聲道:“你只知道朕做錯了,卻不懂朕這麼做都是爲(wèi)了誰!”
爲(wèi)了誰?這個問題我是真的不懂,也不想懂,對於一位帝王來說,就算做的太多,其實也只是爲(wèi)了他自己罷了。
見我沉默不語,父皇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怒氣,“你可知……朕……”
父皇眼神閃爍,那些話似乎馬上就會脫口而出,可到了嘴邊卻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最後父皇擺了擺手,神態(tài)有些頹然,沉聲道:“罷了,你回去吧。”
父皇沒有說出後面的話讓我莫名地鬆了口氣,遂行禮告退,只想快步離開這個地方,也遠離父皇。
第二日我沒有去崇德殿,而是出宮去了靖王府。
果然如霜竹說的那般,訪客靖王一概不見。我也不惱,只是讓劉福再通傳一次,在事情還有轉(zhuǎn)機之前,我必須見見二哥。
沒一會兒劉福就將我迎了進去,靖王府對我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就連有幾棵樹有幾座假山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雖然發(fā)生了後來那些事,但這個地方是乾淨(jìng)的,對我而言它永遠只代表那些美好的東西。
“主子在書房讀書,勞煩殿下您親自過去了。”
“無妨。”即使被冤枉二哥也一聲不吭,怕是早已知道父皇的打算,心裡肯定極不好受。我只是擋了他的路他便那般怨恨,如今父皇這樣算計他,若將來再有機會,他還不知道會有多狠。
“你來了。”
我剛跨進書房的門,二哥就招呼了一聲。
“懷遠見過二哥。”我行了禮看過去,二哥正執(zhí)筆在寫著什麼,見我進來也沒停下。
“父皇讓你來的?”二哥沒有擡頭,只是很平靜地問我。
“不是。”我走近幾步,細(xì)細(xì)打量他的神情,“我只是想來問二哥一些事情。”
“六弟想問什麼?”二哥握著筆笑了一下,一向溫和的笑容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譏諷,“是問父皇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還是問我爲(wèi)什麼不反駁?”
說這句話的時候二哥終於擡頭看向我,五官因爲(wèi)沒有了溫文爾雅的笑容而變得銳利起來,深黑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波動。
看著這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我微微退了一步。這個舉動讓二哥又開始微笑起來,他突然放下筆,走到我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六弟,你是真的不知道呢?還是……”說著二哥擡手伸向我,“想裝作什麼都不懂?”
我往後仰了仰,避開他的手,也避開他的眼睛,藏在袖子裡的手即使握緊成拳也忍不住輕輕顫動著。
“我……”
“六弟,既然來了,就陪爲(wèi)兄喝幾杯吧!”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二哥突如其來的提議打斷了。他微笑著說著話,又恢復(fù)成平日的樣子,好像之前的那個人不是他似的。
他果然還是如此反覆無常,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剛纔想說的話轉(zhuǎn)眼已經(jīng)忘的一乾二淨(jìng)。
我不能喝酒,所以只是看著二哥喝。他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陪他,擺好了酒菜,他便倒上一杯慢慢地喝,喝完了就再續(xù)一杯。
最開始我們都不說話,我是不知道說什麼,至於二哥則大概是不想說。就這樣看著他悶悶地喝了好幾瓶,直到我忍不住想勸他少喝點的時候,二哥終於開了口。
“六弟,我以前覺得你很怪。”
二哥笑著看向我,舉止神態(tài)之間都不顯醉態(tài),但我卻覺得他已經(jīng)醉了。只有醉了的人才會說平日絕不會說的話,也只有醉了的人才喜歡說起往事。
“明明有皇祖母的疼愛,有父皇的關(guān)照,而且也還只是小孩子罷了,爲(wèi)什麼會那麼戒備謹(jǐn)慎呢?”似是想到了什麼,二哥輕笑出聲,“一副高高在上卻又充滿了怨恨的樣子。”
“你在怨恨誰?”二哥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認(rèn)真地問道:“是我嗎?”
“二哥,你喝醉了。”我使勁掙脫他的手,站起身。
“是我嗎?”二哥不爲(wèi)所動,繼續(xù)問道。
“你真的醉了,我去叫劉福過來!”
說著我便轉(zhuǎn)身向外走,只是還沒走到門邊,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整個人跌到木桌上,酒菜撒了一地。
“是我對不對?”二哥揪著我的衣領(lǐng)壓在我身上,明明是醉了,直視著我的眼睛依舊深不見底,“你恨我、怨我、怕我……”
我突然慌亂起來,使勁推了幾下,身上的人卻紋絲不動。
“但你卻不想我死,還想讓我當(dāng)太子、當(dāng)皇帝……”
“劉福!劉福!”我轉(zhuǎn)過頭避開濃郁的酒氣,一邊掙扎著一邊高聲喊道。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恨意?一邊恨我一邊幫我,你說,這到底是恨還是……”
“主子,您有什麼吩……殿下,您怎麼了?!”
劉福終於進來了,我捂住二哥的嘴,大聲吩咐道:“他醉了,扶他去休息!”
詭異的場景讓劉福有些呆愣,我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yīng)過來,將二哥依舊拽著我衣領(lǐng)的手掰開,然後把繼續(xù)嘟噥著什麼的人扶到一旁的榻上。
我被二哥嚇得心慌意亂,顧不上劉福奇怪的眼神,隨意整了整衣服就離開了。
原來我還是低估了二哥,我以爲(wèi)他永遠不會懂,卻不想這個人早已將我看的清清楚楚。我對上他,再無一絲勝算。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去參加表哥的婚禮,被感動的稀裡嘩啦%>_
吾家鄉(xiāng)的婚禮程序有點繁瑣,累了一天啦,剛回來,所以今天只能暫時更新一章了
明天會武漢,爭取三更
預(yù)告:①上部結(jié)尾②番外三③番外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