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向來是李燕的強項,小學的數學題對她來說實在算不上困難,加上這次的題出的又不偏,難易程度完全在中等範圍,答起來很是輕鬆,不到二十分鐘就全部答完。
如果現在就交卷顯然會成爲被注意的焦點,左右出去也是乾站著,倒不如跟教室裡坐著多好,低頭仔細的檢查了兩遍答案,這時候已經有個別同學去交卷了。監考老師比較好奇的翻了翻卷紙,看看答沒答完,負責任的叮囑著教室裡的同學要仔細檢查,估計是剛纔交卷的那位答的並不怎麼樣。
這次的考試是所有學生混在一起排列的坐位,一個教室裡三個學校的學生都有,加上別的班同學,真正一個班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臨進考場之前,司永剛特別叮囑不要提前交卷要認真檢查答案,六年二班的學生也都挺聽話,或許是不想被人揹後告狀,再挨批評。李燕回頭挨個的看了一圈兒,全都老實的坐在那兒呢。
直到剩下最後幾分鐘了,三十號人有二十個已經交了卷,只留八九個還在位置上,監考的老師有些不耐煩道:“要是都檢查好了就交了吧,乾坐著也沒多大用處?!?
這明擺著是催促,坐在最後的張浩率先站起來走向講臺。他這一帶頭,二班的幾個同學全都跟著起身交卷,好像都在那憋著呢。李燕也把卷交了走出了教室。
差不多剛走下臺階的時候鈴聲就響了,操場上早就聚集了提早交卷的同學,看見她出來紛紛叫她。
李燕在班上學習成績一直不錯,總在三四名那塊轉悠,除了學習委員郭美玲和班長郭浩牢牢的把持著前兩名的位置,也就屬她學習好了。
在六年二班的前十名,統一被劃分爲好學生範圍內。像是前三名這樣好學生中的好學生,尤其是考試後,頓時就成了對照答案的對象了。先一步出來的張浩已經被幾個男生圍了起來,郭美玲那頭也沒閒著,身邊好幾個女生在那裡問東問西。
那些沒排上號在外圍的同學,見到了李燕就像看到了救星,眼前頓時雪亮的涌了上來。
“哎,李燕,你最後那道題答案是十二還是八?”
“十二根本就不對,肯定是八,對吧副班長?”
“你們怎麼算出來的,我怎麼是七呢?”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李燕仔細想了想,不能完全確定的道:“好像是十二吧?”
“到底是多少,怎麼還好像啊,你沒記住啊?”
李燕汗了下,呵呵傻笑:“我記不清楚了,不就是那道除法題,應該是十二?!?
“哦,我答對了?!?
“完蛋了,四分沒了?!?
對答案就是這樣,幾家歡樂幾家愁。
一頓議論過後也快十一點了,該到回家吃飯了,下午一點半還得考語文。
家近的同學都回家去了,較遠些的都留在了學校,找個小賣部買塊麪包喝瓶汽水就算解決了。
差不多兩個半小時,這麼長時間沒事可幹,女生們還好些,在操場邊上找塊石頭或是臺階坐下來聊聊天,男生們好動也呆不住,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學校操場石牆外緊鄰的那戶人家後院有棵杏樹,瞅著挺粗有些年頭了,樹頭上掛著果,每顆都有雞蛋大小,儘管是半青半黃沒有熟透,卻足夠勾引得這羣正是嘴饞年紀的小姑娘小小子們口水直流。
這時候就顯出有個好同桌的重要性了,汪陽這小子在家野慣了,多高的樹他都敢去爬,動作敏捷的像猴子,手腳並用幾下子就竄到了樹叉上,也怕被人發現,迅速的摘了七八個杏兒裝滿了衣服兜就翻牆回到了操場上。整個動作利落乾淨,僅僅用了不到五分鐘。
李燕跟小三兒、田莉坐在壓著籃球架子的大石板上,三人剛吃完了麪包,汽水喝完根本不怎麼解渴,正嗓子有些發乾的時候,汪陽就把他剛纔的成果遞了過來:“喏,李燕,給你兩個杏兒吃——”
“我也要,給我一個唄?”田莉也伸出了手。
兩人的關係一般,只是同班同學汪陽也不好意思拒絕,給了她一個,只是表情沒那麼痛快。
旁邊的小三兒雖然也挺眼饞,可到底不熟悉,不好意思張嘴要,李燕回手分了一個給她。
汪陽看在眼裡什麼都沒說,就又遞給了她一個:“這杏兒我剛纔吃了,可好吃了,李燕你趕快嚐嚐——”碰著李燕的手就往她嘴上送。
其實這個動作很隨意,兩人同桌習慣了,誰也沒有多去想。那杏兒綠中透著黃,新鮮飽滿,難得又長這麼大,看起來的確像是挺好吃的樣子,李燕也沒客氣,張嘴上去就咬。
“啊——”手上的杏兒被人橫插一槓了抽走了,合上的兩板牙落了空,整個咬到了舌頭上,把李燕給疼得當時眼淚就含眼圈兒。
這誰?。坷钛辔嬷鞌E頭這麼一看,頭頂上方一個身影背對著陽光擋在眼前,眨了眨眼睛適應了光線纔看清楚那是誰,“……了—稍-東,你—槓—嘛?”口齒不清含含糊糊的表達出自已的憤怒,幾個字說完就嚥了下分泌出來的口水。
在場的另外三個人也是誰都沒發現勒小東的靠近,這會兒也是睜大了眼睛看他,全都呈半呆愕狀態。
勒小東混似沒感到自已成了焦點中心,手裡攢著從李燕手裡奪過來的青杏兒,張嘴上去就是一口,‘嗑吱嗑吱’嚼得份外用力,足有四五下才微微點了下頭,發現了下評論:“嗯,味道還不錯——”貌似根本沒意識到從別人口裡奪食兒的行徑有多可惡似的,完全一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的作派,不給半句解釋。
田莉瞅瞅李燕,又跟同樣驚愕的汪陽對視了一眼,最終兩人都選擇了沉默。旁邊的小三兒看見勒小東,那就跟見了避貓鼠一樣,恨不能把自已縮成最小體積,最好是不存在,低頭假裝背景牆,小口小口的啃果皮。
瞧人家混的才叫硬呢,這麼的惡霸愣是沒人敢吱聲,就是想鳴不平那也只能靠她自已了,李燕暗自嘆息,默默的舉起另隻手裡握著的青杏兒咬了一口,酸甜多汁的好味道也算是小小彌補了下剛纔受傷的心靈吧。
“哎,怎麼還有一個啊?”
“……不給——”李燕這回也算是有了心理準備,勒小東再次伸手奪果沒成功,一個往懷裡拽一個硬往外搶,頓時僵恃在那裡。
兩人表情都挺兇狠,眼瞅著就要打起來,汪陽趕緊把嘴裡啃著的兜裡還揣的全都一骨腦掏出來,一手握著兩個遞了過去:“喏喏,我這還有,都給你們倆了——”瞧他這果摘得,可真是彆扭。
李燕稍微分散了注意力,一下沒握住被勒小東搶了過去。後者帶著得意的照著缺肉的地方用力啃了口。
李燕:“……”
“李燕,別跟勒小東爭了,我這還有?!蓖絷柛觳仓夤樟斯账?,把右手完整的那兩個遞了過去。
“你接個試試?”威脅十足十。
李燕伸出的手停在半道兒上,“勒小東,你究竟想幹什麼?”真是沒事兒找事兒,想打架???
勒小東瞪了她一眼,朝著汪陽招了招手:“汪陽,你過來一下,我有事兒跟你說。”勾住他的肩,就往操場另一頭走。
他這一舉動把剩下的三個人弄得一頭霧水,田莉道:“李燕,你說勒小東到底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他想幹什麼,神精病唄。”
小三兒悶了半天總算可以直直腰了,痛快的咬了一大口果肉,讚了聲:“嗯,真好吃!”
田莉看怪物似的看她,道:“你都啃了半天了,才知道好吃啊,剛纔幹什麼去了?”
“……裝蘑菇了唄?!毙∪齼簢擦丝凇?
田莉:“……”
李燕:“……”
“你們倆有什麼可納悶兒的,勒小東跟你們同班都三年了,不知道他什麼人?。俊毙∪齼菏种割^點了下李燕的腦門兒:“你保準是得罪他了,給你小鞋兒穿呢,我要不是他背後告狀,能挨我爸兩頓揍啊,現在想起來都屁股疼。”
田莉聽得一愣一愣的也當了真:“李燕,你真得罪勒小東了?我聽我姐說,他們家可有錢了,他要是僱人打你可怎麼辦?”
李燕真是哭笑不得,最後只能搪塞道:“沒事兒,他可能就是嘴饞想吃酸的,吃夠了就好了。”
田莉:“……”
小三兒:“……”
最終那幾顆青杏也沒吃到李燕嘴裡,汪陽被勒小東拐走後就沒了蹤影,直到快到點兒了兩人才晃晃的回來。跟走時的緊張狀態完全不同,兩人有說有笑,好像關係多鐵似的。
李燕也沒那個美國時間去問他們到底都談了些什麼,隨著隊伍進了考場。
語文考試的時候定爲九十分鐘,共分爲五大部分,寫字、積累運用、課文內容填空、閱讀理解、習作。
其他的都還好,大多是學過的知識,只有第四大題閱讀理解,前一分題沒什麼問題,後一分題卻有點難辦。也不知道是哪個老師出的考試題,竟然把中學的知識弄到了小學試卷上,是《樂羊子妻》的內容,問題是簡述一下這個故事的大體內容和其中的道理。
對於文言文還不知道是神馬東東的小學生而言,無疑這是道非常難的題目,能完全回答正確的人幾乎寥寥無幾。可能也知道這題出得有些偏了,當場的監考老師對於相互抄襲的現象睜隻眼閉隻眼。
當李燕答到這題時,一下了就想起來了,當初她也是稀裡糊塗不知所謂,幸虧前面坐著同班的同學,好一頓抄答案。
這回是反過來了,她答完了前面的同學回頭抄她的。這真是人生妙筆無處不在,不由感慨連連。
跟上午相比,這場考試沒有太多富裕時間,檢查完了試卷沒過一會兒鈴聲就響了。心裡頭的那根弦兒繃緊了大半年了,這回可算是鬆馳下來了。
幾乎沒有人願意再停留在學校,三三倆倆的結伴而行,或聊著天說著考試的題目,或談著放假後的動向,涌向學校大門口的人流吵雜凌亂。行走在這樣的人流裡,耳邊盡是鬧哄哄的聲音,都快趕上菜市場了。
李燕交完卷第一時間就往外走,剛出了校門口,就被等在那裡的勒小東給叫住了,在他身邊還站著個穿著糧庫小學校服的學生,仔細一看是徐少強。
“嗨,李燕,考得怎麼樣啊?”徐少強打了聲招呼。
李燕衝他點頭笑笑:“還行吧,你們考得怎麼樣?”
徐少強道:“我是考糊了,數學還湊合,弄好了能答個七十多分,語文那出得是什麼題啊,看都看不明白還讓閱讀理解,我根本就不會直接就扔了,估計也考不了多少分。”
“那你呢,勒小東?”他語文成績一向不錯,就是不知道答沒答上來那道題。
“能答得都答了,反正是沒空著。”勒小東道:“走吧——”
“去哪兒?”李燕見他領得方向與正街相反,不解的問道:“怎麼不回家嗎?”
“嗯,先不回去。”勒小東只簡單的應了聲,並不多做解釋。徐少強也像知道內情似的也不發問的跟著走。
李燕跟著走了一段距離,馬路兩邊全是一溜楊樹,樹蔭裡行走吹著微風踩著落葉,隱約竟帶著那麼點兒詩情畫意。
這樣的美景如果加上悠然愜意的心情,自然越發美妙,只是李燕現在心裡卻滿是疑問,欣賞美景的心情被大打了折扣。好在要去的地方並不算太遠,沒走上十分鐘也就到了。
那是一戶距離馬路大約有七八十米遠的人家,房前屋後種了很多果樹,石頭砌成的灰牆邊,有棵高出牆頭四五米的杏樹,枝繁葉茂的長得很好。滿樹上都掛著微黃的果實,稍稍靠近些都能聞到淡淡的果香。
“這是我老姨家,李燕,你不是愛吃杏兒嗎,樹上這麼多你可以隨便摘。”徐少強推開半掩著的大門,帶頭走進了院子裡。
李燕扭頭去看勒小東:“你跟他說的?”
勒小東直就承認道:“對呀,我看你饞杏兒饞得牙都快要掉了,特意找了這麼個地方給你解解饞,待會兒你可以使勁兒吃了。”
這是什麼,補償嗎?那中午你還搶得那麼歡,真是多此一舉。李燕暗自腹誹,沒接話。
徐少強的老姨從屋裡出來,聽說他們的來意很是熱情的搬來了梯子卡在樹幹上,又拿來了笸籮,叮囑著上樹的時候加些小心,轉身回去幹活兒。
李燕站在樹底下拿著笸蘿,擡頭看著樹上的勒小東和徐少強,哪個手裡摘滿了就過去接收一下。沒一會兒工夫,就接了半笸籮。
“好了,這些夠吃了,你們倆快下來吧?!碧茵B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再說這還是沒有熟透的杏兒,吃太多了傷胃。
兩個傢伙利落的從樹上蹦下來,蹲在地上就撿著稍熟些的杏兒吃。徐少強主人讓著客人似的一個勁兒的招呼:“吃吃,小東,李燕,你們多吃點兒,不夠再上去揪?!?
“夠了夠了,還能吃多少???”勒小東嚼著果肉看向只吃了三四個就停住的李燕:“你怎麼不吃了,挺好吃的???”
徐少強也跟著問道:“李燕,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老姨家這杏子,小東說你們中午吃的那個有雞蛋那麼大呢,那肯定味兒不一樣吧?”
李燕想了下道:“就咬了一小口,還沒怎麼咂吧出味兒呢就讓他給搶走了,哪看好吃我也不清楚?!?
“就知道你不樂意,不就是兩個杏子嗎,你要是真想吃我上那家給你弄去?!崩招|覺得自已這麼費心思她全不領情,光想著別人給弄的杏子好,不無怨氣的把手裡的杏核甩到地上,站起身扔給她臉色看。
“你看看還急眼了?”徐少強擡頭看他,笑著跟李燕道:“別搭理他,咱們繼續吃?!睆囊欢压友e挑出個稍黃些的:“喏,這個熟了肯定甜——”
李燕隨手就接了過來咬了一口:“嗯,是挺甜的?!?
“這還有,喏,這個這個——”
兩人都低著頭,一個挑一個接,很是默契。
勒小東看著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是當我是透明人,完全不存在?。客吧狭艘徊?,彎腰一把打掉李燕手裡放著的三四個黃杏:“行了別吃了,回去吧——”握著她的手腕拽起來就往外走。
這簡直就是喜怒無常,又哪裡出問題了?徐少強怔了下,趕緊站起來,匆忙間往兜裡揣了兩把,就追了出去:“哎,你們倆個等等我——老姨,我們走了,笸蘿你自已收拾吧——”
李燕被拽著往前走,掙了幾下都沒掙脫,索性就由著他了,默聲不響的跟著看他能憋到什麼時候。
徐少強很快就追上了他們,埋怨道:“小東,你要走怎麼也不放聲,東西我都沒收呢,就揣了這麼多,李燕,那都給你吧?”
“她不要,你自已留著吃吧。”還沒等李燕開口,勒小東就直截了當的回絕了。緊跟著側頭跟她說:“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我買給你?”
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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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樂羊子妻》
河南樂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
……
樂羊子游學,一年而歸。妻問故,羊子曰:“久客懷思耳?!逼弈艘囤厵C而言曰:“此織自一絲而累寸,寸而累丈,丈而累匹。今若斷斯機,則前功盡捐矣!學廢半途,何以異是?”羊子感其言,還卒業,七年不返。
樂羊子游學,其妻勤作以養姑。嘗有他舍雞謬入園,姑殺而烹之,妻對雞而泣,姑怪問故,對曰:“自傷居貧,不能備物,使食有他肉耳?!惫盟鞐壢ゲ皇场?
還有人記得這篇課文嗎,印象裡一直以爲是個勵志故事,樂羊子妻多美好的形象,現在卻全毀了,最後這段纔看見,原來是個悲劇,女主死翹翹了,去年賣了個表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