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心茶樓的二樓。
顧興和看到推門進來的人,立刻站起來相迎。
“馬兄!”
馬躍龍斯文一禮,隨他坐下。
“不知顧賢弟這趟找我是有何事?”
顧興和爲人呆板,場面話也不咋會說,聽他這樣問就直接將自己的目的說了。
“是這樣的,你爹不是和這次秋闈的主考官很熟麼,我想讓你幫我查查,這次秋闈有沒有什麼不合規矩的地方。”
“不合規矩的地方?”
這一句話將馬躍龍問住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顧興和人往前湊了湊,小聲解釋道:“我對自己這次答題的文章還是很有把握的,只是爲何那周權都中舉了我卻沒中,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暗中給我使了絆子。”
聽的此言,馬躍龍便用異樣的目光將他瞧了一眼,先前勉強保持的客氣頓時消失,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顧賢弟,科考是大事,沒人敢在這中間做手腳,落榜也是常事,你應該做的是用功讀書,認真揣摩道理,而不是在這裡懷疑他人的能力。”
聽出他話裡的輕蔑,顧興和一怔只有心裡涌起一團火,看著他不可置信的說道:“馬兄這是嘲笑我落榜了嗎?”
話說到這份上,馬躍龍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臉上眼底均露出瞧不起來。
“顧賢弟,從前見你讀書用功,我高看你一眼,和你交好,本來落榜也沒什麼,但你說這些話就讓我十分瞧不起了,人家周權再如何,人家也中舉了。”
這番話像一記狠狠的巴掌甩在顧興和臉上,他的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紅,他擡手指著馬躍龍,手指直哆嗦。
“你!……”
馬躍龍完全不瞧他,擺著高姿態冷嘲。
“要不是看你和魏王爺成了郎舅,就你這出身,你認爲那身份稍微高一點的人家,誰願意和你結交呢?”
一句話,像一根針戳在了顧興和自卑敏敢的心上,痛的他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冷氣嗖嗖往身體裡鑽。
“技不如人就好好練練內功,不要遇事就怪人,等你妹妹順利進了魏王府,再讓她給魏王吹吹枕頭風,給你謀個好差事,也省得窩在家裡照看生意,受人嘲笑。”
馬躍龍還在說,說完看著顧興和鐵青的臉色,擡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我說,你文采不行就該圓滑一些,別整天一副傲氣沖天的樣子,今天就到這兒,以後有機會再聚。”
馬躍龍說完,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包間。
聽著門扇輕輕關攏的聲音,顧興和僵直的身子頹然的倒在了椅背上,搭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顧興和雙眼慢慢聚焦,朝著門口問了一句:“誰?”
“裡面的是顧兄嗎?”
聽到這個聲音,顧興和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臉上立刻露出憤怒之色,猛的站起來,走到門口一把將門拉開,對著門外怔神的男人吼道:
“怎麼?故意來看我笑話的?”
周權看著屋裡怒髮衝冠的人,怔楞半晌才反應過來,尷尬的摸了摸頭,一臉抱歉的說道:“我剛剛看見馬兄進來,一晃眼看到了你,才知道你也在此間,方纔看馬兄走了,就過來打個招呼,沒想到打擾到顧兄你了,真是抱歉,小弟這就走。”
說完轉身就走。
顧興和看著周權臉上的笑容和眼底的歉然,抿了抿脣,低低說道:“該道歉的是我纔對,賢弟過來和我打招呼是我的榮幸……”
聞得此言,周權停住腳,轉過身來,又有些猶豫的問道:“我見顧兄似乎心情不好,我們好歹也做了那麼多年的同窗,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可以和我說,只要我能幫上的,都會盡力的。”
這番話像春風拂面,暖了顧興和冰冷的心,同時也讓他羞紅了臉,他悶了片刻,小聲說道:“沒想到這個時候對我不離不棄的竟是周賢弟,真是患難見真情……”
周權笑起來,“你我同是商賈出身,你受過的我也同樣受過,所以心裡比較能理解你。”
顧興和就側了身,緩了臉色邀請道:“不知賢弟可有時間,不如進來喝杯茶?”
“那就讓顧兄破費了。”周權十分給面子的踏進了包間,自己在桌邊坐了,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親暱。
看著這一幕,顧興和的心裡又閃過一絲羞愧,暗暗覺得自己先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周權打量他幾眼,忽然嘆氣道:“平時你的學識都是在我之上的,就連先生都誇讚你未來可期,怎的這次秋闈我中舉你反而卻沒有中。”
一聽這話,顧興和的臉頓時綠了。
周權連忙解釋。
“顧兄不要誤會,小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好奇罷了,你先前得了李公子的指點,你自己又刻苦,按道理來說,是不該落榜的呀。”
聽到這番話,顧興和的臉色緩了幾分,露出幾分悵然來。
“你……有沒有和誰結仇呀?”周權將身子朝他傾了傾,聲音壓的很低,一臉的神秘。
這話正好戳在了顧興和的心坎上,本來已經壓下去的情緒,頓時又涌了上來,他一把握住周權的手,情緒有些激動。
“我看還是賢弟最懂我!”
周權伸出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上,安慰的拍了兩下,低嘆道:“咱們這種寒門學子就是不公平,誰看我們不順眼都可以踩一腳,看來,這次你真是被人設計了,唉……這科考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你錯過了這次就又要等三年,那三年之後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呢。”
一番話說的顧興和悲從中來,通紅的眼角盈了一抹淚,咬著牙關不敢落下。
“我們都是苦命人啊,我想這次我能中舉,可能正是因爲你被設計落了個空位,我這纔有機會頂上的,現在我這心裡也不好受,不如這樣,我剛好有些門路能和副考官說上話,我去打點一下向人套個話,看看是不是有人暗中給你使絆子了。”
聞得此言,顧興和頓時眼睛一亮,一陣驚喜,他沒想到求了半天的事情,現在竟然有了著落,立刻倒了一杯茶遞到周權手裡。
“我是看清楚了,周賢弟,以後你就是我顧興和的親兄弟!”
說罷仰頭一口乾了杯子裡的茶水。
周權也是面帶激動,仰頭喝了茶水,放下杯子說道:“套話的話肯定是要你和我一起的,我先帶你和那考官熟悉熟悉,一是套話,二還可以順便結交,以後你再下場也有個照應。”
顧興和激動的點頭應下。
和周權聊了一下午,顧興和覺得和他真是相見恨晚,有些後悔以前因爲爹爹對周家的敵意而疏遠了這個性格相投的好兄弟。
與周權道別後,他心情很好的回了府,將將踏進大門,就被守在月亮門後頭的顧興順叫住了。
“大哥。”
顧興和停腳,扭頭看著從牆腳冒出來的弟弟,低低‘嗯’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擡腳就想穿過他離開。
顧興順一把將他的胳膊拉住,也不廢話,直接就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這幾天你成天心事重重的往外跑,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沒事。”
淡淡回了一句,顧興和抽出自己的胳膊,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興和立在月亮門邊,看著那道冷漠疏離又陌生的背影,心裡十分難受。
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後,這才往正院去。
將將踏進正院,就聽到一陣熱鬧的笑語聲。
他舉目看去,就見庭院的香椿樹下,娘抱著年幼的弟弟溫柔的逗玩,對面坐著正在繡花的大姐,嫺靜的臉龐下透著隱隱的狂躁。
他笑了笑,擡腳走了過去。
“呀,四哥來了,快,四哥抱抱~”
莊六娘看見走來的顧興順,立刻起身將顧興平塞進了他懷裡,長長透了口氣,說道:“你這幺弟啊,真是比你小時候還調皮!你快治治他!”
顧興順的手在那揉軟的小屁股上掐了一下,看著小傢伙瞪圓的眼睛溫柔的笑了。
“你們倒是悠閒自在,我這裡還有好幾雙鞋面好幾個錦囊,我這要繡到什麼時候。”
看著逗玩幺弟的兩人,顧嫋嫋的表情有些幽怨。
“女孩子出嫁都是要自己繡嫁衣的,現在你只用繡幾個鞋面子就已經是娘仁慈了,你要是再叨叨,小心娘把嫁衣也丟給你。”
“聽見沒有?還是你弟弟明事理!”莊六娘白了顧嫋嫋一眼,轉身進屋有事去了。
顧興順就抱著顧興平在石凳上坐了,他將顧興平放在腿上惡趣味的撓他細嫩的脖子,看著他癢的直叫喚,就惡劣的笑起來。
顧嫋嫋看了一眼,有些不爽的開口道:“這些東西完全可以找人來繡的,魏王又不是火眼金睛,怎麼會知道。”
“姐你怎麼一點也不賢惠呢。”顧興順白眼。
“我是忙的呀,生意上忙的要死,綺華還讓我陪她去上清寺,這裡又還有一堆要繡的。”顧嫋嫋抱怨。
對面的顧興順卻怔住了,咯吱顧興平的手停下來,頓了半晌裝作不在意的問道:
“這去上清寺,該不會是要對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