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的寒氣逼人，德妃卻是一副豁出去的架勢，筆直跪在那裡，又要張口。
玉華早已嚇得臉色蒼白，撲到德妃身邊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娘娘！莫要驚擾了皇后，咱回吧！”
德妃擡手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推開她。奈何玉華用了全身的力氣，死死不肯鬆開。
玉華流淚哀求，“娘娘，您再說一句就沒命了！您一心求死，那誰來護(hù)著三皇子！”
德妃緩緩搖頭，她不是求死，是在求生。
這是她唯一的機(jī)會了。
即便自己此時死了，只要驚動了皇后，她便會出面護(hù)下寅兒，那寅兒便能長長久久活下去。
主僕二人糾纏著。
兩個太監(jiān)冷眼旁觀，只待德妃再喊一句便手起刀落。
沉悶厚重的吱呀聲響起。
朱漆宮門緩緩打開。
一個容貌寡淡的青衣宮女探出身來，臉上是久不見光的蒼白，沒什麼表情。
她目光落到地上的主僕二人身上，“出了什麼事？”
在宮女開門的瞬間，兩個太監(jiān)已經(jīng)收了劍，神色恭謹(jǐn)?shù)卣净貭澑牍痛怪^，像極了普普通通的太監(jiān)。
德妃眼中乍然一亮，她猛地推開了失了神的玉華，往前膝行了幾步，“求姐姐給皇后傳個話，岑氏求見皇后娘娘！”
“你且等著。”
宮門又吱呀合上。
兩個太監(jiān)面露恐懼，絕望地相視了一眼。他們，是第幾個死的侍衛(wèi)了？
德妃方纔喊出那句話時，便該已經(jīng)是死人了纔對。可他們受過三皇子的恩，終究是不忍下手，給了她一次機(jī)會。
德妃管不得那兩個存了一念之仁的太監(jiān)，目光緊緊盯著宮門，那裡是她和寅兒生的希望。
只要她進(jìn)了這道宮門，她和寅兒便都能活下去。
宮道里響起雜亂快速的腳步聲，德妃扭頭看去，便見一隊黑衣御林軍手握腰刀殺氣騰騰而來。
她臉色大變，霍然起身往宮門撲去，“皇……”
身邊的太監(jiān)手起刀落，德妃脖頸間揚(yáng)起一道鮮紅的弧線，聲音戛然而止，人如斷線的風(fēng)箏般往地上跌落。
與此同時，正欲撲上前護(hù)主的玉華胸口中了一劍，倒在了德妃身上。
兩人眼睛都大睜著，氣絕而亡。
兩個太監(jiān)又一次相視一眼，不知將功補(bǔ)過，他們能不能活。
衝過來的御林軍神色毫無變化，分工默契，有人擡走屍首，有人整理門口污血。
不過片刻，宮門口便是清潔如初，沒有任何血腥的痕跡。
門口兩盆粉白的山茶花荼蘼綻放，香氣淡雅宜人。
宮門打開，青衣宮女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眼中閃過疑惑，她轉(zhuǎn)頭看向一個太監(jiān)，“人呢？”
太監(jiān)面不改色道，“德妃娘娘方纔咳嗽了幾聲，怕衝撞了皇后娘娘，說改日好些了再來請罪。”
“真是奇怪。”
宮女左右看了一眼，關(guān)上了宮門。
她插好了門栓，徐步往正殿走。
坤寧宮院落寬闊，假山理石，花園裡一片錦繡。隱沒各處的炭盆無數(shù)，穿過其中時熱浪撲面，混著花香。
花園裡的花兒一年四季沒斷過，即便凌著雪，夏日的花兒也會在這裡盛開。但凡有敗落痕跡，就會被馬上更換掉。
娘娘言如此太過奢靡，讓皇上循四季興衰即可，皇上卻我行我素。
娘娘沒再提過，卻不肯再來這個花園了。
正殿雄偉精美，裡裡外外極盡奢華，宮中瑰寶盡在其中。娘娘並不喜這些，可皇上卻似看不出來，有了什麼寶貝總要往這邊拿。
“麥冬，德妃人呢？”
一聲輕緩的聲音響起。
麥冬福禮道，“回娘娘，奴婢出去的時候，德妃已經(jīng)走了。太監(jiān)說她咳嗽，怕過了病氣給娘娘您，說是過些日子好了再來向您請罪。”
皇后問，“你方纔見德妃的時候，她是什麼情形？”
麥冬目光微閃，“回娘娘，她和平時無異。”
一聲輕輕的嘆息。皇后沒有再說話。
麥冬擡起頭，地平寶座上的皇后素衣素釵，一條黑紗帶蒙著眼睛，卻依然能看出臉上淡淡的惋惜。
麥冬走到皇后身後，幫她揉著肩膀，“娘娘若是疲了，就去睡一覺，離晚膳還有一個時辰呢。”
皇后搖頭，“不必。現(xiàn)在若是睡了，夜裡便該睡不著了。”
麥冬輕聲應(yīng)是。
——
慈寧宮。
膳桌上擺了幾道精美的膳食，阿秀低頭努力吃著。
就算爲(wèi)了孩子，爲(wèi)了三殿下，她也要讓自己好好的。
那日晉王給了她幾粒藥丸，說是強(qiáng)體保胎之用。好在，她撐下來了，孩子果真沒事。
王太后坐在一旁貴妃榻上，看著阿秀用膳，語氣和善，“以後便好好吃飯，三皇子那裡有哀家，有德妃，用不著你來奔波。”
阿秀低聲應(yīng)是。
晉王說，只有她自己來宮門口跪求，皇上纔不會對三皇子再起忌憚，才能真正救了三殿下。否則三殿下即便出了詔獄，也是死路一條。
他說太后會召見她，還會讓她見德妃。太后會逼德妃以死保三殿下。接下來，便讓她聽太后的安排，耐心等，等皇上徹底轉(zhuǎn)變心意的契機(jī)——至於什麼契機(jī)，晉王卻是沒說。
所有的這些，大多在按晉王說的推進(jìn)。
唯獨(dú)一樣例外。
阿秀垂眸瞥了自己腰間的荷包一眼。德妃在剛進(jìn)殿門撲到她身邊的時候，趁機(jī)在她手裡塞了一樣?xùn)|西，又緊緊攥了一下。
在德妃的掩護(hù)下，她將東西塞到了荷包裡。她當(dāng)時沒敢低頭看，只感覺那東西小小圓圓的，似有鏤刻。
有太監(jiān)進(jìn)來，走到賀嬤嬤耳邊低語了幾句。
賀嬤嬤臉色微變，看向王太后。
王太后從貴妃榻起身，扶著賀嬤嬤的手去了西邊最裡面的房間。
她坐下問，“出了什麼事？”
“德妃去闖坤寧宮，死了。”
王太后臉色陰沉了下來，重重將手中的玉如意扔到了地上，玉碎了一地。
“她膽子可真夠大的，竟然能想到從皇后那裡下手！”
賀嬤嬤忙低聲安撫，“太后息怒。她想必是想明白自己最差也不過是一死了，皇后若是能出面，她說不得還能有一線生機(jī)。”
王太后冷聲道，“蠢貨！如今惹惱了皇上，即便她死了，也不見得救得了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