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紅色的身影撲入視線裡,月色傾斜,將他的倒影映到了龍傾寒的面前。
龍傾寒餘光掃了一眼圍著他們?nèi)说氖匦l(wèi),苦澀一笑,他最不願見的人,還是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了。
兩個容貌相同的男子站在一起,宛如鏡子一般。但對著龍傾寒的矛戟已經(jīng)顯示出何人是真,何人是他人易容。
兩人靜靜地對立,不發(fā)一言。隨著龍傾寒上來的龍越夫婦也發(fā)現(xiàn)了鳳璇陽的存在,心生一寒,瞧著周圍這些守衛(wèi),知曉龍傾寒的易容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他們已再難逃離。龍越思忖了半刻,便悄聲對著龍傾寒道:“罷了,爲(wèi)父不想你出事,我們再多待幾日又如何?!?
龍傾寒心頭一痛,想到自己的雙親被關(guān)如此之久,好不容易得以出來,復(fù)又被迫回去,他豈會願意。步伐一動,便站到了雙親的面前,目光放在前方,但臉卻是微側(cè)向了後頭,輕聲道:“爹孃莫怕,我定會保你們出去的?!?
“呵?!背爸S的笑聲從鳳璇陽口中吐出,雖是狂妄的嘲笑,但他笑中含著心酸的痛楚,看向龍傾寒的眸裡不知是痛還是恨。此時他的容顏憔悴,連亂髮都未撫平,顯然趕來得極其倉促。
“爲(wèi)何?”涼月的冷意竄入逐漸冷卻的心窩,鳳璇陽終是忍不住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厲聲喝道,“爲(wèi)何你要這麼做!”語調(diào)怵而一揚,紅袖怒拂,“若果不是血影發(fā)覺不對,將本座喚醒,是不是,本座一覺醒來,你便已遠離!”
龍傾寒輕斂下雙眸,黯然地回了一個字:“是。”
“好……好一個是,”鳳璇陽抖著雙脣,死死地盯著龍傾寒,渴望能在他眼底看到哪怕絲毫的愧疚,他也安心,可是,沒有!那雙他深愛的眸裡只有一片冰冷,沒有一點柔情愛意的冷。
鳳璇陽心頭一涼,這不是愛他的子玥,不是!
他痛楚地看著龍傾寒,從他做這一切開始,便知曉他們之間會到今日這地步,可是,他卻沒有接受這一切的勇氣。
鳳璇陽暴喝一聲,怒極道:“本座不許你走!不許!”若他走了,還會有誰,陪他放天燈,陪他度過每一日。
“呵,”龍傾寒嘲諷地笑了,步伐一動,與肩同寬,做好了隨時攻擊的姿勢,“不走,留在此處作甚,繼續(xù)被你利用麼?”
“利用?”鳳璇陽被這個詞給愣住了,“此話何意,子玥,我何曾利用過你?!?
“直指此刻,你還想欺瞞我麼,”龍傾寒苦苦一笑,忽地暴喝出聲,“繼續(xù)騙我,我雙親遠在外地,安然無恙麼!鳳璇陽,你夠了!”
雙瞳怵而一縮,鳳璇陽此刻,一句話也辯駁不出。良久,他才遲疑地開口:“子玥我……我……”話到嘴邊,他卻是一句連貫的話都說不出來,吞沫一口,繼續(xù)道,“我是有苦衷的?!?
“你所謂的苦衷是指甚?呵,”龍傾寒哂笑一聲,“我猜,可是你生怕我氣惱,又怕我爹身爲(wèi)武林盟主,會阻礙你殺人之事,是以便將我雙親關(guān)押起來,如此這般,便無人再可阻你,是也不是!”
鳳璇陽因著這句怒斥而怔住了,他抿了抿脣,似在下了很大的決心要將辯駁的話說出,豈知龍傾寒怒聲大喝,將他的話生生吞進了肚子裡。
“鳳璇陽!武林大會之時,杜信與陶槐一同出現(xiàn),合力攻擊我,致使我差些落敗,甚至差些被挑斷了手筋,死於杜信筆下,此事你知是不知!”
鳳璇陽渾身一震,臉色變了幾變,緊攥的手在不停地顫抖。
“呵,你豈會不知,當(dāng)日你也在場,甚至是,杜信與陶槐都是你派去的!這一切,都是你所爲(wèi)!”一手直指鳳璇陽的胸口,龍傾寒雙目齜裂地大喊,“爲(wèi)了奪取盟主令,爲(wèi)了不讓他人與你作對,鳳璇陽,你做得好,做得好!我當(dāng)真是眼瞎了,方去信任你!”
一句話,宛如晴天霹靂朝鳳璇陽砸來,他的子玥後悔信任他,後悔了……
“呵呵呵,哈哈哈!”含著痛楚的笑聲從胸腔迸發(fā),鳳璇陽仰首大笑,卻在下一瞬,厲光射向龍傾寒,大聲吼道,“是,不錯!這一切皆是我所爲(wèi)!我容不得他人同我作對,即便是你!我不想再一次被你的劍刺穿胸口!”
瞳孔驟然縮得不見天光,龍傾寒的身體僵住了。復(fù)生前,他們倆便是因此而對立,鳳璇陽命喪他劍下,漫天白雪,血落劍下。悲痛,淒涼,複雜情緒涌上心口,這一刻,他竟忽然理解了鳳璇陽的痛楚。
可是那又如何?這不是鳳璇陽傷害他,甚至他親人的理由!
搖晃著站穩(wěn)身體,龍傾寒艱澀一笑:“鳳璇陽,你當(dāng)真是錯得離譜。你以爲(wèi)這般,我因此而站在了你的身側(cè),你便能安枕無憂的復(fù)仇麼?你可曾想過,若果有一日,我發(fā)覺了此事,我會怎麼做?!?
鳳璇陽抿緊了脣,一拂袍袖,辯駁道:“我以爲(wèi),你會理解我的痛,殊不知,我高估你的愛!”
龍傾寒臉上的笑意愈來愈甚,但卻淒涼得可怕:“呵呵呵,鳳璇陽啊鳳璇陽,你真真是錯得離譜。你以爲(wèi)我爲(wèi)何執(zhí)意要奪盟主之位,爲(wèi)的是你!你殺何人我漠不關(guān)心,只因他們該死!可是,我卻不想你誅殺惡人,卻不被他人理解,反倒被人喊打喊殺!我想要的,是所有人認(rèn)同你,看清你所殺之人的真面目!”
劇烈的心跳驟然因著這句話而停住了,鳳璇陽睜大了雙目看著龍傾寒,滿含著不敢相信的光。
“我爲(wèi)何要盟主之位,只因唯有那個位置方能讓他人信服,方能助你,可是你……呵,你說你高估了我的愛,我何曾不是!鳳璇陽,你的愛,太自私!你只想著了你,你可曾想到我!”伸手一拍自己的胸口,怒氣從口中喝出,“我根本便不在乎那個位置,我在乎的是你!不若你以爲(wèi),我爲(wèi)何肯輕易放棄那個責(zé)任,跑來尋你!我放棄了責(zé)任、地位、聲譽,甚至尊嚴(yán),委身於你,可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麼,得到的是你精心欺瞞的一切,被你囚禁的雙親,被你禁足的我,尚有,被你殺死的龍末!”
鳳璇陽的臉唰地變成一片慘白,他此時竟不敢面對龍傾寒的怨恨,低下了頭,輕聲說道:“龍末他……我並非有心的,我無意殺他,他……”
“夠了!”龍傾寒怒喝出聲,“無論有心無心,龍末終歸是死於你的劍下!”足尖一點,迅疾的身影立時從一旁守衛(wèi)手上奪來了一把銀劍,“蹭”,銀光在月色下發(fā)出死亡的寒芒,映在了鳳璇陽的臉上,“拔劍罷,我今日勢要帶走雙親,除非,我死在這裡!”
“不!”鳳璇陽雙瞳齜裂,怒吼道,“你不可帶走他們,他們……”
“=閉嘴!”龍傾寒怒喝一聲,“你瞧瞧他們成了什麼模樣!枉你還言說他們也是你爹孃,你必會好好待他們,可你瞧瞧,你是如何對他們的!”
“不,子玥!我不許你走!”鳳璇陽發(fā)狂的嘶吼,卻在下一瞬,被滔天的殺意所覆。
銀劍掃過,周圍的落葉頃刻間隨著劍而遊走,漸漸形成了一條巨龍,周圍寒冷的空氣溫度驟降,點滴冰潔立時凝成冰花,結(jié)在巨龍之上。
微微側(cè)頭,龍傾寒低聲對著龍越道:“爹,一會我?guī)е銈儦⒊鋈ィ惚Ш脣H?!?
龍越抿緊了雙脣,將尚紅繡緊緊地攬在了懷裡。
瞧著龍越準(zhǔn)備好後,龍傾寒仰首暴喝一聲,剎那間,冰層從他腳下蔓延,襲向他身周的衆(zhòng)人,在衆(zhòng)人驚呼聲中,盤旋巨龍挾吞天之勢凌然而下,朝兩旁的守衛(wèi),甩尾而去。
周圍守衛(wèi)也是武功高手,立時足尖一點,紛紛避開,而這時,龍傾寒便趁勢拉著龍越朝前一奔,帶著他往前開好的路衝去,然,一道紅影快速閃過,吸力而成的風(fēng)瞬時颳起,將巨龍的利爪生生割斷。
龍傾寒步子一滯,復(fù)又身子空旋,朝鳳璇陽另一側(cè)奔去,可鳳璇陽卻不放過他,厲聲一喝,猛烈的吸力捲起,便要朝龍越吸去。
“我不許你走,不許你走!”鳳璇陽瘋了一般的嘶吼,手中的旋風(fēng)越聚越大。
龍傾寒推開龍越,寒凝絕起,冰錐立時現(xiàn)出,一一朝鳳璇陽灼火的旋風(fēng)射去,而腳上步伐不減,趁著鳳璇陽擊退冰錐時,扯過他爹,又要朝前衝去。
然,吞天的殺氣從後脊衝上,前進的步伐竟因這懾人的氣勢而受到了阻滯,輕微回眸,龍傾寒便對上了一雙赤色的紅瞳!
“啊——”長嘯嘶鳴,鳳璇陽頭髮竟無風(fēng)高揚,忖著那對異瞳,便宛如一個嗜血的狂魔,眼底只有無盡的殺戮!赤煌出鞘,殺氣朝龍傾寒的手上襲去!
龍傾寒一怔,鳳璇陽紅蓮蠱不是解了麼,爲(wèi)何還會出現(xiàn)紅瞳?!
然,現(xiàn)下也不是他多想的時候,他忙側(cè)身執(zhí)劍相抵,對上赤煌劍身時,自己的手被那股強大的內(nèi)力震得不停顫抖。正對上那對嗜血紅瞳,他愕然心驚,鳳璇陽這是想殺他,想殺他!
是的,鳳璇陽想殺了龍傾寒!當(dāng)心死了,絕望了的時候,只想著,與其放他離開,倒不如讓他死在自己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