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幽珊當(dāng)日落魄的時候,這些虛與委蛇的世家小姐,有哪一個不是對她從笑臉相迎,變成了退避三舍?尤其是在盧幽珊搬出了盧府之後,她們之中到處都在傳,說是盧幽珊就此被盧家徹底放棄了。
從那之後,這些世家小姐對盧幽珊就唯恐避之不及,每每迎面見了,臉上也總是不耐煩的,從前交好的感情,從此都變成了一場空。甚至還要冷嘲熱諷的說上幾句,人人都唯恐和盧幽珊扯上關(guān)係,可誰能料到盧幽珊竟然也會有時來運轉(zhuǎn),搖身一變成了幽嬪的時候。
她們可是誰也都沒有忘記,當(dāng)年自己是如何對待盧幽珊的,現(xiàn)在就算她說的再如何客氣,表現(xiàn)的再如何大方,她們心裡也都爲(wèi)自己捏了一把汗,哪裡還有人真的敢像當(dāng)時一樣,真的把盧幽珊看成一個和自己身份對等,甚至還不如自己的庶出小姐?
見衆(zhòng)人仍舊放不開,盧幽珊笑了笑,“看來本宮身份的轉(zhuǎn)變,你們一時半會兒還都適應(yīng)不了,有本宮在,你們大概都很難放得開。正巧,本宮這有些東西要送去給賢妃娘娘,需得暫且離開一會兒,本宮不在這裡,你們總不至於還要繼續(xù)拘謹(jǐn)了吧。”
盧幽珊看起來倒好像是真的不介意了一般,她轉(zhuǎn)過頭,同身旁的宮婢吩咐了幾句,隨即那宮婢便轉(zhuǎn)身回到房間裡,提了一盒東西出來,陪同盧幽珊一起離開了拂柳閣。
從進到拂柳閣開始,直到盧幽珊帶著宮婢,提了東西離開,除了尋常客套的幾聲招呼,盧幽珊的目光便再也沒有停留在盧淨(jìng)初身上過了,就好像她與她而言,也只不過是一個並未有過什麼交情的普通女子。
盧幽珊的這種表現(xiàn),實在不免讓盧淨(jìng)初心中起了疑心,盧幽珊爲(wèi)人陰毒狠辣,卻並不是一個有城府且耐心十足的人,現(xiàn)在她這麼做,實在是有些反常。
盧幽珊一離開,這些世家小姐也還是有些放不開,這也難怪,現(xiàn)在人人最擔(dān)心的都是自己以前的做法會不會被盧幽珊所記恨,誰還有心思來賞花。還有兩個爲(wèi)人格外虛張聲勢的小姐,回想起之前對盧幽珊的排擠,現(xiàn)在臉都嚇白了。
拂柳閣裡面,菊花開的熱熱鬧鬧,打扮的或清麗或嬌豔的世家小姐們,也站的站站鬧鬧,這本該是一場愉快的賞花,可現(xiàn)在卻像是一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囚徒,正在等待對自己的審判。
過了半晌,還是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打碎了這寂靜,“你們這都是怎麼了,剛開始來的路上,大家不都還有說有笑的麼,怎麼來了反而一個個都拘謹(jǐn)上了?幽嬪娘娘不是說,只是想要讓咱們來賞花麼,你們現(xiàn)在怎麼都是這反應(yīng)?”
開口的人,那聲音聽在盧淨(jìng)初耳中可熟悉的很,她側(cè)目看過去,韓月珠正微微歪著下巴,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看著衆(zhòng)人,“我知道你們都在擔(dān)心什麼,可幽嬪娘娘爲(wèi)人心胸寬廣大度,若是還在計較從前咱們偶爾做過的不當(dāng)舉動,那她怎麼還會邀請我們?nèi)雽m賞花?”
“你說的倒是輕巧!”剛纔
臉色隱隱有些發(fā)白的一位小姐開了口,“誰不知道你從前就跟幽嬪娘娘交好,就算她真的生了氣,也氣不到你的頭上,你當(dāng)然兩片嘴皮子一張,說話分外輕鬆了!”
韓月珠微微張大了嘴巴,隨即無辜道:“你怎麼能這麼胡亂猜測,我說的有哪句不對了?難道不是麼,要是幽嬪真的小心眼斤斤計較著以前那些無所謂的事情,就憑她現(xiàn)在的身份,有的是辦法讓我們有苦說不出,怎麼會這麼麻煩還要請我們進宮?”
“依我看,這次是你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幽嬪娘娘她一番好心,結(jié)果卻被你們給當(dāng)成了驢肝肺。”韓月珠道,“而且,反正來都已經(jīng)來了,你們安心賞花和提心吊膽,不都是一回事麼。”
“再說了,你們要是一直這個樣子束手束腳,到時候折了幽嬪娘娘的面子,讓她本來不生氣也生氣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
說完這些,韓月珠便衝著自己的丫鬟道:“我們走,這麼好的句話,開的這麼熱鬧,不好好賞玩豈不是浪費了麼,誰喜歡繼續(xù)站在這裡當(dāng)木頭,那就繼續(xù)站好了。”
韓月珠走遠(yuǎn)了幾步,站在原地的這些世家小姐便忍不住面面相覷,顯然已經(jīng)有了不少人贊同韓月珠的話。
“說的也是……幽嬪娘娘要是真的生氣,總不至於費這麼大的力氣,繞一個這麼大的圈子,看來,是咱們想多了。”方纔那臉色有些發(fā)白的小姐,臉上也恢復(fù)了先前的血色,“這麼說來,咱們還真不能辜負(fù)了幽嬪的一番好意。”
韓月珠的一番話,讓先前僵冷的氣氛慢慢活躍了起來,況且拂柳閣的景色又的確是美不勝收,就在這花叢之中,她們也都漸漸放鬆了下來。
就在這些世家小姐已經(jīng)專心致志地投入賞花中時,盧幽珊也已經(jīng)到了賢妃所在的明心宮正宮,賢妃正在寢殿之中,牀前放下了幾層帷幔,旁邊的宮婢在一旁安靜地候著,手中的扇子輕輕扇動著香爐之中飄出的白煙,好讓這幽香蔓延到寢殿的每一個角落。
聽到盧幽珊來了,帷幔之中的賢妃開口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些話要和幽嬪單獨說,沒有本宮的吩咐,誰也不得進來。”
寢殿之中的宮婢隨即便離開得一個也不剩,牀上的帷幔這才被人從裡面掀開,賢妃坐在牀沿,微笑著衝盧幽珊道:“來,坐到姑母身旁。”
賢妃的精神看起來很是不錯,壓根沒有在皇上之前的憔悴,盧幽珊順從地走過去,坐在賢妃的身旁。
“這些日子感覺怎麼樣?本宮可是聽說,皇上對你十分上心,宮裡凡是有了什麼稀罕的小玩意,少了誰的,也都少不了你拂柳閣的一份。”
盧幽珊抿脣微微一笑,“我只是皇上圖個新鮮罷了,我哪裡能比得上姑母,在皇上的心裡,只有姑母纔是最爲(wèi)受到重視的那一個。”
賢妃無聲地笑了笑,沉默半晌,輕輕抓起盧幽珊的手,“幽珊,你心裡可有在怪罪姑母?”
盧幽珊長長的羽睫輕輕一顫,擡眸看向賢妃的時候,目光之中卻盡是感激,“姑母怎麼會這麼說!?我什麼時候怪罪過姑母了,我又不是愚鈍之人,姑母這麼做全都是爲(wèi)了我好,是給我鋪設(shè)了一條最好走的路,我怎麼會不明白姑母的心思?”
“難道姑母以爲(wèi),我是那種不懂感恩,明明得了姑母的好,卻還要翻臉無情,反咬一口姑母一口的小人嗎?”
在說這話時,盧幽珊的眼眶之中甚至都已經(jīng)有了淚珠在打轉(zhuǎn),看似誠摯無比,可在那泛起漣漪的淚水之下,卻是一抹濃濃的淒涼恨意。
得到皇上的臨幸,這根本就不是盧幽珊自願所爲(wèi)!
她還記得那一天,賢妃說想要找自己聊一聊,解解悶,她便來到了賢妃的寢殿,那天這裡燃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香,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的。等到她再醒來的時候,便見到了同樣一臉錯愕的皇上。
再然後,便是聽聞消息,從太后那裡匆匆趕回的賢妃。再然後,一切便都順理成章的發(fā)生了,皇上對她的寵愛,除了新鮮感,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出於對賢妃的虧欠。於是,她就成了幽嬪,成了皇上的新寵。
可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盧幽珊縮在袖中的掌心,又一次死命攥緊,薄薄的指甲幾乎要把她的掌心給掐出血來。她心心念唸的是五皇子祁連少華,她是想要坐上皇后之位的人!可現(xiàn)在……自從那一晚開始,她之前的信念全都被擊了個粉碎!
皇上寵愛的幽嬪……幽嬪……聽起來真是讓她噁心到了骨子裡!她本該是可以做上後位之人,可從此以後,她卻只能是別人口中的幽嬪!皇上還不知道能夠活多久,她這輩子,再如何晉升,也就只能是一個不起眼的妃子了……
賢妃卻並沒有被她目光之中的誠摯所隱瞞過去,她輕嘆一聲,“姑母知道你心裡還有不甘願,你這孩子從小心氣就高,現(xiàn)在只是做了個嬪,你心裡自然不痛快。可姑母這麼做,也是爲(wèi)了你。”
頓了頓,賢妃才繼續(xù)說道:“要說全都是爲(wèi)了你,本宮自己都不信,本宮爲(wèi)的,是自己的兒子,八皇子祁連子凡。”
盧幽珊擡眸看向賢妃,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成爲(wèi)幽嬪,和祁連子凡有什麼關(guān)係。
“姑母的心思對外人要隱瞞著,對你卻不必。姑母索性把話說開,姑母的野心,可遠(yuǎn)遠(yuǎn)不止讓子凡做一個王爺,你明白嗎?”賢妃修長的手指輕輕拍在盧幽珊的手背上,一雙眼睛凝視著她,“本宮的兒子明明有帝王之才,爲(wèi)何坐不得那龍椅?”
盧幽珊心頭微微一顫,眼珠低低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她自然早就明白賢妃的心思,可她這麼直白的在她面前說出來,卻還是她始料未及之事。
“可我不懂,我就算是暫時得了皇上的寵愛,又能幫到姑母什麼?在皇上的心裡,我連姑母十分之一都不及,又能在皇上的面前替姑母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