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嘀嗒嘀嗒……”

一頂不算特別大的傘下面，擠著一個男生和兩個女生，雨打在傘面，兩個女生站在男生的兩側，肩膀都有些打溼了，反而是中間的男生很乾……只是他此時也並不會感到有多麼愉快罷了。

“詹超，你把傘往邢姐那邊移一點。”

“我沒事。”

詹超微微嘆了口氣：“要不然……我還是衝過去吧？”

樑瑞敏壞笑一聲，說：“沒關係的，你在害怕什麼？”

“呃……”

邢穎丹已經感到一絲冷意，十分認真地搖搖頭，“不要，易陽把傘讓給我們，就是希望我們不要感冒，他的體質比我們好多了，從寧靜荷塘走到東海大學的門口至少需要二十幾分鍾，我們這樣淋過去，如果都感冒了，對於明天的比賽來說打擊很大。”

作爲一個雄性生物，當一個雌性當面肯定另一個雄性比自己強的時候，心裡肯定不會太舒服，這是源自進化論的生物本能……詹超微微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邢穎丹說的有道理，擡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不斷墜落的雨滴，屈服了。

刁鑽，邢穎丹也皺了皺眉。

隨後賴蘇斌沉默了一下，說：“那隻能這樣啦。”

臺下的議論並不能影響到臺上的選手，此時雙方都十分專注，因爲既然前面都是勢均力敵的狀態，那麼接下來的環節，纔是真正能夠分出勝負的重點環節了！

而這種勢均力敵的比賽，對於觀衆來說也是自由辯環節最爲精彩了。

第二天的辯論比賽相比於之前，精彩程度已經完全不輸一些高質量的高校辯論比賽了。

因爲下雨的緣故，原本十分熱鬧的學校大門此時顯得十分冷清，大多數學生這種天氣是不願意出門的，只有零零散散的人拿著傘進進出出。

易陽站了起來，平靜地說：“科學是第一生產力沒問題，但生產力決定的是種多少的問題，而我們今天討論的是種什麼的問題，誰決定種什麼？鋤頭還是拖拉機？請問對方辯友，您如何解釋社會發展這個概念是由意大利哲學家維科提出來的？”

換而言之，理科甚至都沒有對社會發展這個概念有過任何概念，何談引領？

再次鼓掌。

傘下面的人三人有些無奈。

等被司機叫醒，已經到了小區門口。

“等車……”易陽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無奈地嘆了口氣。

樑瑞敏發揮已經很不錯了，但是還是被反方四辯壓了一頭，最終比賽被反方以微弱的優勢贏了下來。

比賽結束後，易陽的腦袋已經十分昏沉了，晚上聚餐甚至都沒有去，在酒店裡休息了一下午。

鼓掌。

旁邊有東海大學的學生走過，看到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主持人微微一笑，說：“下面，進入自由辯論環節，請雙方辯手自由發揮你們辯論才華！雙方各有4分鐘發言時間，首先請正方發言。”

“怎麼了？”

邢穎丹愣了愣，忍不住擰著眉頭笑：“伱……你還真是……嘴硬。”

“可別小看這些高中生啊，弄不好其中有我們將來的學弟學妹，甚至他們去更好的大學都很有可能。”

但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只是在牀上瞇了一會兒，就到了下午討論辯題的時間了，鬧鐘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時間，緩緩坐了起來，輕輕點了點額頭，才穿了一件外套，出去了。

兩個大男人就著一盤花生米，面前一人一杯白酒，有些猖狂地吹牛逼。

……

邢穎丹拿出手機，皺著眉頭說：“現在不好等車，乾脆這樣好了，我們給賴老師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們……”

詹超說：“我們現在該幹什麼呢？”

詹超在這個問題上愣了幾秒鐘，才結結巴巴地強行回答了一些迴避提問的內容，算是將邢穎丹剛剛建立的優勢都給丟掉了。

剛纔易陽將雨傘給了他們三個，便一路跑了出來，此時從頭到腳幾乎沒有一寸地方是乾的。

“大學生，一定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邢穎丹無奈地掛了電話，說：“靠老賴還不如靠一條狗。”

大學真好，幸好沒有在高中談戀愛。

“你在東海市還有熟人？”詹超十分意外。

趙強說：“你們別爭了，我留下不就行了？”

爲了節約成本，今天並沒有續房，他們坐晚上的航班回漢寧市。

“但不是我說啊……你特麼的竟然跑去當中學老師了……回想當年我們一個寢室的兄弟，你特麼是成績最好的……”

“是啊，辯論比賽，真的必須是勢均力敵的兩支隊伍，他們的交鋒才精彩！”

與此同時……

又是易陽迅速站起來，“學會了用火，只是讓一隻猴子變成了會用火的猴子，發展出了語言，才讓猴子變成了人，對方辯友，您又如何解釋？”

沒下雨的時候大家穿得都有些單薄，此時下了雨，溫度降低了不少，而易陽整個人都被雨水打溼了，自然不可能有多舒服了，風微微一吹，寒意透心涼，但他臉上一片平靜，滿不在乎地說：“能有什麼事呢？這點小……阿嚏~”

直到三辯提問環節，邢穎丹憑藉強大的氣場，終於在讓對方漏出了一個破綻，算是建立了一點小小的優勢，只是輪到對方提問時，反方的一個男生同樣提了一個問題，讓接受提問的詹超有些懵……那個問題是：“對方辯友，請您解釋一下什麼叫科學是第一生產力？”

但是這一次的對手實力強大，而且這個辯題相比於此前的幾個辯題，正反方都沒有特別明顯的優劣勢，無論是從理科的角度還是從文科的角度，都有很多觀點可以論證，同時雙方的辯手實力相當，各自有各自的出彩之處。

這個問題就是方纔讓詹超有些懵逼的問題，此時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正打算起立，卻被旁邊的易陽給按住了。

賴蘇斌放下電話，嘿嘿笑了兩聲：“幾個小崽子下雨被困在校門口了，讓我打個車去接一下，哈哈……不管，喝酒。”

第二個質詢環節，雙方一辯同樣都破解了對方二辯的質詢。

雙方你來我往，邏輯未必多麼嚴密，畢竟給人反應的時間太短了，但是每一次交鋒，雙方幾乎都做到了沒有絲毫冷場，臺下的觀衆往往是前一秒還覺得正方說得有道理，下一秒反方站起來說了幾句話，就又推翻了剛剛的觀點。

易陽默默拿出手機，給趙強打了過去。

視線還是聚焦在了易陽身上。

易陽默默唸了兩句，挺住啊身體……

注意到詹超顯得有些不太情願的表情，忍不住心頭鄙視……人生巔峰啊小子。

“臥槽，你特麼的還真是不負責任啊！”

趙強眼神閃過一絲錯愕，隨後猛然反應過來，這才點點頭，“那……那好吧……”

牀邊一堆衛生紙團。

三人迅速跑了過去。

邢穎丹的表情也是微微一變。

易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甚至有一些原本內心預設了立場的聽衆，在聽到臺上的辯手們給出的觀點後，也忍不住動搖了，認真思考了一下，似乎真相併不是自己一直認定的那樣。

“恭喜你啊，真正明白了什麼叫辯證！”

三人慢吞吞地走到校門口，纔看到站在一棵大樹下面的易陽。

他也不想淋雨啊……

但是全場最佳辯手卻給了易陽，如此一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棵樹枝丫葉片的罅隙中不時有大滴大滴的水落下來，原本還有些乾燥的地面此時也基本上都溼潤了，只是相比樹蔭以外的空間，要好一些了。

易陽用手輕輕颳了刮臉上和頭髮上的雨水，說：“有點麻煩，這個時間是最不容易打車的了。”

邢穎丹突然想到了趙強，眼前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他呢？”

“文科只是總結規律，但引領這件事是先發生的，就好比是先有音樂，再有樂理，先有文學，再有文學理論，先有社會發展，再有社會發展理論。請問對方辯友，人類從嗜毛飲血變成有文明的社會，靠的是文史哲，還是學會了用火？”

易陽讓他們把傘留下先走，詹超有些過意不去，說：“剛纔就是你犧牲，這次乾脆換我吧？”

因爲頭髮都被雨水打溼了，易陽的頭髮一撮一撮的排列，就像漫畫裡的少年。

女生望向臺上的選手，默默點了點頭……

易陽兜兜轉轉從某個地鐵口出來，打了一輛出租車，說了小區的名字，便靠在座椅上睡著了。

東海大學某教職工公寓裡。

這一次的比賽場地被換到了東海大學的某個多媒體禮堂，臺下座無虛席，臺上人們容光煥發……除了易陽。

比賽的最後，雙方似乎都沒有完全壓制住對方，壓力最終還是來到了四辯這裡。

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易陽已經感覺眼睛有些不太舒服了，還有透亮的鼻水流出來。

她曾經想過，越是好的大學，就越是優秀的人聚集的地方。

自由辯的形式是回答對方的問題，然後再拋出一個問題，回答是防守，提問是進攻，此時完成了防守，反方三辯小胖繼續提問：“請問對方辯友，還是剛纔我方問您方二辯的問題，您方如何解釋科學是社會的第一生產力？”

“也不對……好像兩種觀點都有偏頗的地方……”

邢穎丹迅速站了起來，“對方辯友，您方認爲理科引領社會發展，那麼您如何解釋自古以來都是文官掌政，而非科學家？”

反方一個三辯是一個胖乎乎的男生，也站了起來，笑瞇瞇地說：“掌政只能說明他們是社會的管理者，管理是否等於引領？對方如果認爲管理等於引領，那麼我方希望對方可以爲我們好好論述一下。”

“中學老師？中學老師怎麼了？我們學校還真不是一般本科能進去當老師的……不是我跟你吹……咦，等一下，我電話……”

臺下的觀衆們都有些贊同的點點頭，鼓掌。

至此，臺下的觀衆們卻是大呼過癮。

“可是沒有走在前面的火照亮猴子的路，猴子還在跟死亡做鬥爭呢，談何語言起源？我看我們還是不要糾結這個問題了，請問對方辯友，您去街上逛逛，那些水泥路，電燈，汽車，甚至整個社會的樣子，跟兩百年前很不一樣吧？那些東西那一樣不是靠理科造出來的？”

“看過幾次辯論社組織的比賽，有些愛好者組隊，經常是雞同鴨講，胡攪蠻纏，媽的，還不如人家高中生呢……”

賴蘇斌正聊得起勁，被打斷了興致有些不太滿意，拿出來手機，微微一愣，接了起來。

賽後雙方握手，反方那個小胖子甚至跟易陽互相留了聯繫方式，這一場比賽的結果算是雙方都認可的。

邢穎丹盯著易陽看了一會兒，問：“你沒事吧？”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事物很難絕對，觀點同樣如是，就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看它，辯論給人最大的意義就在於此。”

還有更多的人，也開始思考天上辯手的一些觀點，其中的漏洞……如果是我，該怎麼去反駁？

一位剛剛進大學大一女生對旁邊的學長說：“大學真的太有意思了……我現在終於理解了爲什麼會有一句話說的是，你的知識越匱乏，相信的東西就越絕對，原本我是堅定的文科引領社會派，現在都有些動搖了……”

謝了兄弟！

如此一來二去，等易陽回到酒店時，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他迅速回到房間，有些無奈地敲了敲腦袋，特麼的……內褲都溼透了。

十幾分鍾後，一輛出租車駛來，但是因爲已經坐了一個趙強，便只能先送回去三個人了。

“哈……你覺得是理科引領社會嗎？”

衆人都點點頭，眼下只能這樣做了。

第一個開篇立論環節，雙方的立論稿各有千秋，不過易陽的形象和臨場表現更好一些，算是佔了些許便宜。

“放屁，我們高中的學生自理能力很強的，其中有一個男生，別看只是高中，我觀察過，有他和我那個隊長在，不用操心的，來來來，繼續喝酒喝酒……”

易陽當著趙強的面，看了一眼邢穎丹，然後說：“不行，你先送他們回去，然後再來接我。”

女生想著，竟然甜甜地笑了。

檢驗你鍛鍊成果的時機到了！

只是終究是怕什麼來什麼。

今天正好是週五，明天週末不必上學，飛機落地後，賴蘇斌並沒有要求大家必須回一趟學校，便在機場地鐵口各自分別了。

每個人都很厲害，但又帥又厲害的，就只有那一個了嘛。

當初認爲，一羣認真、上進、氣度不凡、從容的男生，會在一所好大學裡等她，所以才拒絕了高中戀愛的誘惑，一直單身到今天，此時發現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聽了這話，臺下觀衆們不少人一怔，覺得有道理，再次點點頭，鼓掌。

“啊？”

啊，美好的大學時光，我來了……

易陽的狀態並不是很好，鼻子肉眼可見地有些紅，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但是在一辯環節的時候，他的表現依舊無可挑剔。

“穎丹啊？怎麼了？被困在東海大學門口了？啊？呃……我現在也在東海大學裡面啊……”

易陽想了想，說：“不過你倒是給我提了一個醒，我來打電話搖人吧。”

“這兩個隊都很強啊！”

看了看時間，已經12點過了。

此時易陽感覺非常糟糕，身體就像即將散架一般，頭痛，十分頭痛，拖著身體上了樓，沒想到燈竟然還是亮著的。

易陽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