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沒想到會在這看到蘇九，恍惚間一愣，很快垂下了眼，眼底空茫一片。只是她眼底很快閃過的一抹複雜的光，讓蘇九心裡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他腳步又往前走了幾步，還是奇怪地轉過身，看著蘇岑與蘇黎白上了馬車，很快馬蹄聲起，漸漸遠離。

蘇九摸了摸後腦勺，想著自己是不是最近想夫人的事情都快魔障了，竟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那女子的眼神，像極了夫人？他自顧搖了搖頭，沒有再多想，想到自己要回稟的事情，匆匆進了宮，朝御書房而去。

陵雲淵把小殿下抱回寢殿時，他已經歪著頭睡了過去。陵雲淵怕他吹了風再次發病，掌心貼了貼他的額頭，又讓薛忠把御醫找來細心看過，確定沒有問題，才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了。

小殿下窩在明黃色的錦被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睡得格外的熟。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好事情，嘴角揚起，彎彎的，讓陵雲淵的眸色軟和下來，俯身靜靜看了一會兒，才站起身。掌心一擡，熄了殿內的琉璃燈，只留下兩盞，擡步，長腿一邁，走出了寢殿。

剛走出去，薛忠就迎了上來，“皇上，蘇九公子已經回來了，正在御書房內。”

陵雲淵“嗯”了聲，往殿外走，目的地正是御書房。

到了御書房，薛忠把門給推開了，陵雲淵一走進去，薛忠把門重新給關上了，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奴才，自然很有眼力勁兒，知道什麼時候該跟著，什麼時候不該跟著。至少每次九公子來的時候，他是不能在近旁服侍的。

陵雲淵進了御書房，蘇九已經等了近一個時辰，見到陵雲淵，垂下眼，等陵雲淵坐在椅子上，纔出聲道：“皇上，有消息了。”

陵雲淵擡眼，“嗯？什麼消息。”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起伏。

蘇九道：“據聞一個月前，在邊境的一個小鎮上發現過端王的蹤跡。”

陵雲淵虛瞇了下眼，“消息準確嗎？”

蘇九不敢妄自下論斷，“從身形容貌來看，有八九分相像，這些年一直都沒有端王的蹤跡，所以那些人沒敢冒然行動，剛開始只是跟著，可只跟了兩天，就把人跟丟了。”畢竟他們這些人都是夫人一手培養出來的，跟蹤技能了得，卻把人給跟蹤了，所以這人絕對有問題。

陵雲淵眼底危險的光攢動，“派人下去，務必把人給找到了，容貌不一定相像，從身形著手。”陵慕端擅長改變容貌，真假難辨，如果只是單靠容貌，只能把人放走。而且，七年的時間，陵慕端都沒露過面，如今突然出現，異者必妖。

陵雲淵的手指不疾不徐地叩著桌面，“蕭楚歌那裡，可有問題？”

蘇九一怔，纔想起來宮裡還放著一個定時炸彈，搖頭，“這幾日很規矩，不過卻頻繁往御膳房跑，因爲不確定皇上你的態度，所以，御膳房那些人，只是緊緊盯著，並沒有大的動作。”

陵雲淵目光沉了下來，“找個機會，把人給處理了。”

蘇九愣愣擡頭，“可是這女人很可能是端王派來的，從她這根線抓過去，也許就能找到端王了。”

陵雲淵道：“她的確是陵慕端的人。”先前還不確定，可從那盤芙蓉梅花糕他就清楚的確是，想要用這種方法讓他上當嗎，可連陵慕端他自己都不肯留下來的人，憑什麼以爲他就會真的相信？而且，那女人漏洞百出，相信陵慕端也不會蠢到真以爲拿著這樣一個人，就能讓他相信。“蕭楚歌只是一枚棄子罷了，不過是想提醒朕……他回來了。”

蘇九面容也凝重了下來，“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陵雲淵神情依然淡淡的，對於陵慕端的挑釁與出現，並不做反應，“下去吧。”

蘇九應了聲，轉身打算退下，只是轉身的瞬間，腦海裡驀然想起了在宮門前看到的那道身影，猶豫了下，還是擡步繼續往外走，也許只是自己看錯了吧。

失望了這麼多次，他不忍心再讓殿下空歡喜一場。

陵雲淵坐在御案前，面無表情地翻開奏摺，薛忠步子很輕地推開御書房的門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參茶，小心放在一旁，就站在陵雲淵身後，沒有吩咐，也不敢亂說一句。

陵雲淵一直把所有的奏摺批改完，已經是深夜了，他旁邊的參茶也是換了一杯又一杯。等陵雲淵終於把手裡的狼毫筆放下，薛忠連忙上前，把溫著的參茶遞了過去，“皇上。”

陵雲淵接了過來，才擡起眼，四周極爲寂靜，半分雜音也無，他卻依然半分睡意也沒有。想起來小殿下在獸苑時的吞吞吐吐，本來是打算回到寢殿就詢問的，可半路上小傢伙就睡著了，陵雲淵也就把心思放了下來。

這會兒想起來，喝了一口，冷峻的面容沉默涼薄，“今日，都是誰進宮來了？”能不動聲色的進入獸苑，只能是原本就在宮裡的人。

獸苑設在後宮，蘇沐顏這些年安分守己，也不敢動作。

那隻能是今日入宮的人。

薛忠從陵雲淵先前派他去獸苑搜查就已經提前打探好了，這會兒仔仔細細交代了個清清楚楚，“是蘇家的大公子，蘇太妃先前與皇上您提了一次，想給她這侄兒指個婚，聽說是看中了陳家的小姐，先前派人給奴才說了，託奴才告知皇上一聲。”

陵雲淵“嗯”了聲，瞳仁漆黑如墨，“只是他一個人進宮來的？”

薛忠想了想，回答道：“還有蘇府的五小姐。”

頓了頓，怕陵雲淵不清楚，強調道：“就是蘇家那個……一生下來，腦子就不太好的庶出小姐。”

陵雲淵瞇了瞇眼，腦海裡隱隱浮現一個孩子的身形，以及當初她那凌厲的一口，如果不是當時她攔著……可到底是記在了心裡，如果不是今日薛忠提起，他倒是把那孩子給忘了。

薛忠小心翼翼等著，不敢多話，生怕那句話說得不好，他這小命也就交代了。

半晌，陵雲淵才揚了揚眉峰，“改天把人招進來，朕見見。”

薛忠心底訝異，畢竟怎麼也不清楚皇上爲什麼要見一個癡傻的人，可他也沒這個膽子說出口，只應著，想著下去要好好再做做準備，皇上這心思，可真是越來越難猜了。

小殿下一直睡到第二天陵雲淵下了早朝，陵雲淵回到宮殿，揮退了所有服侍的小太監，自己換了龍袍，才走回到寢殿，剛踏進去，就看到小傢伙正坐起身，擁著錦被，小手揉著眼睛，看到陵雲淵，迷迷瞪瞪地伸出小胖手，“阿爹~”

陵雲淵大步走過去，把人重新裹好了，聲音低沉，卻帶了不易察覺的溫柔，“醒了？”

小殿下小腦袋窩在陵雲淵胸前，還不甚清楚，長長的睫毛半遮下來，看起來格外的呆萌可愛。

陵雲淵指腹摸了摸他的眉眼，“阿爹給你穿衣服？”

小殿下點點頭，“好。”

陵雲淵把他重新放了下來，拿過一旁薛忠準備好的小衣服，軟靴，動作極輕地給他穿好了。小殿下掩脣打了個小哈欠，突然就想起了昨日見到的姐姐，心裡悶悶的，於是表情又蔫了下來。

陵雲淵把穿好衣服的小殿下抱了起來，就對上他這小模樣，想了想，就明白了他如此的緣由，“玄兒，你昨日在獸苑是不是見了一個人？”

“啊？”小殿下呆呆擡頭，反應過來是什麼，烏溜溜的眼珠閃爍不定，“沒、沒有啊。”

陵雲淵的指腹在他小下巴上撫了撫，“學會撒謊了？”

小殿下小心肝兒噗通笑了下，“沒……”只是卻說不下去了，半晌，才囁喏著，小聲道：“姐姐不讓玄兒說的，否則，就……就不會再來見玄兒了。”說出口，小殿下包著一泡淚，眼淚汪汪的，他說出來了，姐姐是不是就不來了？可他也不想讓阿爹討厭他，他不想撒謊的……嗚嗚嗚……

陵雲淵嘆息一聲，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這麼喜歡姐姐？”只是陵雲淵的眼底卻因爲小殿下的話，虛瞇了一下，他原本以爲只是誤闖入了獸苑，可蘇家的那位姑娘不是癡傻麼？卻能這麼囑咐玄兒，看來，蘇家還是有事情瞞著他了。

小殿下乖乖點頭，扯著陵雲淵的衣袖，小聲道：“阿爹別不喜歡玄兒，玄兒會乖乖的……”

陵雲淵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阿爹不會不喜歡玄兒的，那位姐姐還與玄兒說了什麼？”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小殿下只好照實說了，“姐姐沒說什麼，阿爹就來了，不過，姐姐問玄兒是不是‘皇子’，然後，又問玄兒有沒有哥哥姐姐的……後來玄兒說沒有，姐姐好難過的樣子，玄兒也覺得好難過……阿爹，你說姐姐爲什麼難過？”小殿下巴巴擡起頭，卻看到他的阿爹在發呆，忍不住道：“阿爹你把姐姐接來陪玄兒玩好不好？呆呆也很喜歡姐姐的，玄兒還沒見過呆呆這麼高興過……”

陵雲淵抱著小殿下的手莫名僵硬，他低下頭，墨黑的眸仁深的不可思議，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很不確定的喑啞，發音很慢，近乎低喃，“她問你……有沒有哥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