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商場門口下了車,吩咐司機(jī)先返回山莊,由於商場人多雜亂,甩開保鏢也是易如反掌,他們可能沒料到我會想擺脫他們,所以有些大意了。等到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在超市買了一把水果刀藏在身上,隨後從商場後門叫了一輛出租,直奔丁翀給我的地址。
不是我不想報(bào)警或者找鄭曉江,而是我不敢拿母親的命做賭注,雖然每次我都賭贏了,可這次不同,莫靜然喪心病狂,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果稍有差池,母親的命就會是她的槍下魂。
我下了出租然後關(guān)機(jī),按照莫靜然的指使,我來到郊區(qū),這裡很多工地,拐進(jìn)工地的小路直走就是一片菜園地,經(jīng)過菜園地的時候我還看到幾個大媽正在聊天,她們也疑心重重地看著我,穿過菜園地我纔看到一棟廢棄的小樓,莫靜然說,她在這棟小樓裡面。
我推開破舊的鐵門,試探地走了兩步,地上扔著瓶瓶罐罐很是狼藉,突然有人站在二樓的窗口笑了起來,這笑聲像是從地獄傳出來,嚇得我縮進(jìn)脖子。
我在一樓整了整淋溼的頭髮,然後直接上了樓梯,最後幾層臺階,我有些遲疑地停下來。
“來都來了,還擔(dān)心什麼?”
我拐進(jìn)去,看到坐在地上五花大綁的母親,還有站在窗口的丁翀,此時他沒有用柺杖支撐身體,其實(shí)他根本沒有缺胳膊斷腿,就是給我們製造假象。
“啊,貴客來了。”丁翀假裝熱情地對著我笑了笑。
我衝到母親身邊,蹲下來喝道:“放了我媽,她什麼都不知道。”
就在對峙之際,又有人上了樓,我扭頭一看,果然是琪琪。
琪琪神色複雜地看我一眼,然後走到丁翀身前說:“沒有人跟過來,只有她一個人。”
我不解氣地罵道:“丁翀,你以爲(wèi)都跟你一樣是卑鄙小人?”
“馨兒,你怎麼一個人來?你沒有告訴鄭曉江?”老媽蹙眉說道,“哎喲,你這個孩子怎麼就這麼實(shí)誠。”
“媽,我不能堵上你的性命。”我解開老媽腳上的繩子,正打算轉(zhuǎn)到她身後解開手腕上的繩索,而就在這時,丁翀拿著一把槍,對準(zhǔn)了我的方向。
“雪禾,是時候做個了結(jié)了。”
“馨兒?”
“雪姐。”琪琪慌張地說,“丁先生,求您別傷害雪姐,求您了。”
我一愣,料想他會這麼做,所以並不感到害怕或者吃驚,我站起來,轉(zhuǎn)過身面對丁翀,哦不,是莫靜然。
“我這條命,賺了八年的時光,我很知足了。”我輕笑一聲,坦然地說,“所以你現(xiàn)在拿去,我也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我知道,你不怕死。”丁翀不屑地冷笑。
“誰說的,我當(dāng)然怕死,我是個人,是人就會怕死。”我踱步到哪裡,丁翀的槍就指向哪裡,“不過我有個要求,你殺了我可以,但是請放過我母親和琪琪。”
“不要。”老媽咆哮,“丁先生,求求你不要這麼做,有什麼事大家可以坐下來談,你想想,你也是有大好前程的人吶,可別一失足,毀了自己的一生。”
“哼,我的一生。”丁翀仰天大笑,“請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前程,還有什麼人生?如果不是你的女兒,我的男人就不會死,我的前程,我的人生也不會毀滅,可是……”
“三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他也不會愛你,即便他現(xiàn)在還活著,他也不會。”我直言不諱,也不怕激怒了他。
“我殺了你。”丁翀往前兩步,琪琪拖住他的手臂,丁翀一腳踢開了琪琪。
我緊張地喝道:“莫靜然,你夠了,你不要以爲(wèi)全世界都欠你的,你會變成這樣,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莫靜然大步上前,槍口抵著我的額頭,我踉踉蹌蹌地後退半步,不慌不忙地盯著他。她掛著一幅莫少的容貌,真的是太像了,包括她那雙藍(lán)色的眼睛,我突然有點(diǎn)走神,雙手?jǐn)E起,不由自主地握住槍柄。
這是我欠莫少的,我欠莫少一條命,如果他現(xiàn)在拿回去,我的愧疚才能真正得以解脫。莫靜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猶豫了,她怒瞪著我,流露的殺氣不夠凜冽,不夠堅(jiān)決。
我顫動睫毛,淚水滴落,我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可以開槍了。
“莫少愛你,八年前,你就應(yīng)該下去陪他的。”莫靜然噙住淚,“所以,不要怪我。”
我勾起嘴角一抹釋懷的笑意,我已決心赴死。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爬起來的琪琪朝著我們奔過來,他們不瞭解我的決心,不可能看著丁翀開槍也不管不顧,我聽到母親的尖叫,餘光瞥見琪琪奮不顧身的身影。
剎那間,琪琪從背後抱住丁翀,兩人扭打,丁翀朝著屋頂開了兩槍,我擔(dān)心他誤傷了琪琪,也跟著參與他們的戰(zhàn)爭,這時,母親從地上爬起來,她在牆角摩擦綁住手腕的繩索,也是心急如焚。
我被丁翀推開,踉蹌倒地,與此同時,他向窗戶後退,用力一頂,將琪琪頂了翻身翻出窗戶,由於是廢棄的房屋,窗戶完全沒有護(hù)欄和防盜網(wǎng),連玻璃都沒有,琪琪毫不費(fèi)勁地翻過去,她只好雙手抓住窗臺,懸空地掉在半空中。
“琪琪。”我抓起地上的一把灰朝著丁翀扔過去,他閉著眼跑到另一邊,我連忙抓住琪琪的雙手,“琪琪,千萬不要放手。”
“雪禾。”丁翀歇斯底里狂吼,“我真是羨慕你,到死也有兩個陪葬的。”
我回頭一看,丁翀又抓住母親,他的槍口對準(zhǔn)母親,我嚇得心一急,手上的力氣減半。
“雪姐,你去救伯母,不要管我。”琪琪撥開我的手指,我搖著頭呢喃:“不行,不能不救你。”
一個是親情,一個是友情,真的好難抉擇,可是我很貪心,我兩個都想救,不能放棄他們,不能再扔下琪琪。
“呼——”糾結(jié)的我也快要使不上力氣,而老媽卻出其不意地鬆開雙手,她揮動手肘,擊中丁翀的胸口,當(dāng)下一個逆轉(zhuǎn),殺得丁翀措手不及,不光丁翀愣住,我也震驚不已,我沒想到老媽真的有兩下子。
“老孃忍了二十多年,今兒個被人欺負(fù)到頭上,我沒辦法忍下去了。”老媽靈活地轉(zhuǎn)身,飛起一腳,踢中丁翀的胸口,雖然不至於將對方踢翻,然而這一腳讓丁翀安全懵了,他捂著胸口,準(zhǔn)備反擊。
“媽,小心。”我大喊一聲,接著琪琪也喊了一聲,她抽掉自己的手,從窗口跌落下去。
“啊,琪琪……”我趴在窗口,眼睜睜看著她跌落在一樓的地面,好在樓層不高,但是樓下零散的木板水泥太多,摔下去的琪琪一時間沒了知覺。
我知道事不宜遲,要速戰(zhàn)速決,猛然間,我想起自己買了一把水果刀,我抽出水果刀,而這時,丁翀的槍口朝著母親,他也想盡快解決我們,他真的會開槍的,他不會饒了我。
我,該結(jié)束這一切,結(jié)束這一切的錯誤和仇恨。
沉默讓時間越發(fā)漫長,我安心地笑了,擡眸看著坐在我身前的女人。
她叫元媛,是個女警官,是徐臨的女朋友,是一個討厭我的女孩,她很有耐心地聽我講了三天的故事,講了這八年的故事。
“雪,哦不對,不好意思,唐小姐。”元媛低著頭,心頭五味雜陳。
三天前,有人說要見我,自從我被關(guān)押,我拒見任何人,但是這個人是警方的人,我必須要見,於是我出來見她了。
我看到她,很陌生,但是她看到我,好像認(rèn)識我,不過這種認(rèn)識,帶著莫名的嫉妒和醋意。她告訴我,徐臨爲(wèi)了我的事情,差點(diǎn)要丟掉官職,她不明白,她很不明白,爲(wèi)什麼爲(wèi)了一個殺人犯,他要自毀前程。
元警官將所有的錯誤都怪我身上,她懷疑我是徐臨的前女友,甚至懷疑我給徐臨下了什麼迷藥。
我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憤怒,看著她對我的討厭。
當(dāng)我開口,我說,八年前,我還很乾淨(jìng),不算是遭人討厭的女孩。
“唐小姐,我之前,不知道這些事情,對不起。”元警官偷偷地看著我,我湊過去握住她的手,“謝謝你用了三天寶貴的時間聽我講故事,說實(shí)話,這裡面什麼都好,就是有點(diǎn)悶。”
“對了。”元媛從桌下的皮包裡面拿出一本書,她遞給我,語重心長地說,“有人讓我把這本書交給你。”
我盯著這本《復(fù)活》,久久不能回神。
“其實(shí)我不明白,爲(wèi)什麼你不肯見他。”元媛小心地問,“他每天都會在外面看著大門,我來的這三天,都遇到了他。”
我抱著書,含淚苦笑。
我拿著水果刀撲向丁翀,不,當(dāng)時我眼眶中分明顯現(xiàn)的是莫靜然的樣子,我的刀子不偏不倚地刺中對方的心臟,她的血,模糊了我的雙眼,她在我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她說,她已經(jīng)死了八年,謝謝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