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墨俁城外的齋藤軍。

「主公，織田軍已經完成了一道木牆。」長井家的家臣大聲說道。

「我也看到了。這位木下藤吉郎也是個人物，明明上午來的時候還只有地基而已……織田家真是人才輩出。」長井衛安不只是佩服，還有點感慨。

「主公，足輕已經有了足夠的休息，可以下令進攻了！」另一位長井家家臣說道。

長井衛安點頭，胸有成竹道：「那我們就分成三隊吧！」

「是！」

「沒有木牆的兩方如果遇到鐵炮就改爲佯攻，而有木牆的那一邊在其餘兩方夾攻之後，讓織田軍不得不分兵之後再猛攻！他們到時一定會配置最少的足輕在木牆那一方！我們只要打破它，就能輕易擊漬織田軍的軍心！」

「主公英明！」

「還有注意，在接戰之前都先散開一點，在最後十步衝鋒時再結陣，如此做法，那些鐵炮就是垃圾，打不中人的！」長井衛安說出自己的經驗，鼓舞著士氣。

「是！」

看著家臣和手下足輕全都鬥志滿滿，長井衛安也是信心十足，木下織田軍就算滿打滿算都不過區區幾百人，就算有著背叛的蜂須賀黨和前野長康也沒有任何作用，他們又沒有完整的城，是絕對擋不住他這重整之後近二千的軍勢。

「進攻！這次不能失敗！」

長井衛安終於下達進攻的命令，齋藤軍勢瞬間分成了幾方，除了他自己所在的本陣一百多旗本外，把所有的足輕都投入進攻之中！

「殺啊！」齋藤軍在進攻。

「擋住！擋住啊！」木下織田軍在防守。

「啊——呀！」

齋藤軍三面包圍，並同時進攻的戰術令木下織田軍十分困擾，尤其墨俁有兩面仍在建造木牆，在沒有保護的同時，他們還要給予爲了錢連命都不要的工人保護！

在一接戰之後，木下藤吉郎就感受到巨大的壓力，也終於明白前野長康剛剛態度那麼不善以及激動的原因——

「這是把人命往坑裡填啊！」木下秀長第一次看到如此的戰鬥，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木下藤吉郎不說話了。他一開的想像是豐滿的，可是現實卻是骨感的。這戰鬥開始還不到一個時辰，太陽也還沒有下山，他所謂的七百守城之兵，現在都陣亡了五十人以上，連工人也因爲陣形被突破而出現了幾個受傷的。

最慘的是前野長康那一隊百多人的足輕，陣亡人數一半都是他的人。而他負責守衛的那一方更被突破了兩次，要不是他本身兵法不俗，親自在第一線浴血奮戰，可能早就告破了！

「藤吉郎！要支援！支援啊！」前野長康一直在高強度的戰鬥之下，體力早就開始下降，支持著他的只有意志而已。

木下藤吉郎咬了咬牙，他早已經把所有預備隊都分了出去，連他自己用錢武裝的十個旗本都早早投入了戰場，要是長井衛安出奇兵，由河邊那沒有足輕駐守的一方突襲，他就真的就只能投降了。

還好，長井衛安暫時還沒有想到這麼做……

至於蜂須賀小六雖然沒有說話，可是木下藤吉郎也看得出他都在苦苦支持，連那些身上有傷的足輕都沒有下去，而是稍稍包紮了一下就接著作戰。

三個方向之中，就只有負責木牆一方的鈴木重兼沒有遇到太多的挑戰，那些齋藤軍好像是懦夫一樣，一直衝鋒一直停下一直後撤……

雖然鈴木重兼明白他們的目的是消耗鐵炮的火藥和鉛彈，可要是不開火，也難保對方來一次真正的衝鋒。

看到戰況糜爛如此，木下藤吉郎也不得做出拆西牆補東牆的戰術舉動——

「鈴木大人，請帶五十鐵炮足輕支援前野大人！在下接下這邊的指揮！」

「好！」鈴木重兼二話不說就帶走了五十鐵炮足輕，現時在木牆之內就只有五十鐵炮足輕，正常來說，只能站滿三份之二的木牆，連火力都無法完全覆蓋。

「只能賭一把長井衛安不會強攻木牆了。」木下藤吉郎在接手了五十鐵炮足輕指揮之後，暗自說道。

同時，鈴木重兼快速趕到了前野長康駐守的方向。

——砰！砰！砰！

鐵炮在密集的敵人之中有了奇效。鈴木重兼沒有選擇以三段擊和排射，那樣並不現實，因爲現時根本分不清混戰中的雙方。所以他帶過來的五十名鐵炮足輕都是射擊精度水平高的，而用的是瞄準再「點名」射擊，把那些在後方指揮的武士殺掉！

「不破大人！」

「佐佐木大人！」

「齋藤大人！」

一瞬間，近十個武士都被殺掉，引起了混亂，令本來佔上風的齋藤軍失去了優勢。

「撤，對方有鐵炮高手！」其中一位齋藤軍武士叫道。

本來全力壓上前齋藤軍因指揮武士的戰死，馬上退後，並重整陣形。

得到鈴木重兼支援的前野長康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他更是揮動著手臂向鈴木重兼致意，「來得真及時！」

鈴木重兼微笑點頭。這時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當時他還是剛跟著阿犬來尾張，心裡有點仍傍惶時，曾聽過阿犬說的一句話——來得早還不如來得及時。

「大野殿，妳現在是不是又在等待『及時』的時機呢？」

時機在何時？長井衛安對此很清楚——

「正是現在，衝鋒吧！」

長井衛安如是說。他看不到現時木牆之下有多少鐵炮足輕，可是他能夠由戰場反饋之中得到想要的訊息：木牆的鐵炮足輕被調走了一部份！

「是大人！」

齋藤家六宿老，這不只是個稱號，也不全是資歷的深淺，而是代表著他的經驗十足。可能在戰場上他不能再在第一線拿著打刀﹑太刀奮戰，更不可能像智者一樣屢出奇謀決勝於千里之外，但是對於把握戰爭中的機會，還有去製造戰勝的機會，他都不會陌生，這全都是一次次合戰的經驗累積。

「什﹑什麼？全軍衝鋒？」木下秀長看著木牆前那些全速奔過來的齋藤方足輕，後背全都是冷汗。

不只是木下秀長失態就連木下藤吉郎都呆住了，這完全是違反了常理，根本不會有人放棄易攻的而全力強攻難攻的地方！

「大﹑大哥！」

木下藤吉郎吸了口氣，故作鎮定了下來，「沒事的，鐵炮可以擋住他們。」

——不可以。

這是在一刻鐘之後，殘忍的現實把答案直接給了木下藤吉郎。鐵炮的確很厲害，可是他們已經連續作戰了一個多時辰，而且又分出了一半的人數去支援其他方向，現在不管是人手不足，就連火藥﹑鉛彈那些都快要用完，甚至最重要的槍管都開始過熱，可是爲了輕便和突然，他們都沒有多餘的槍管更沒有火藥……這絕對是最壞的事態！

木下藤吉郎看了一眼天色，向同母異父的弟弟說謊：「小竹去讓蜂須賀大人過來支援——只要再支持一會，大野殿的援軍就會來到！」

木下秀長二話不說，馬上轉身衝過去。

「上去，白刃戰！不能讓木牆告破！」木下藤吉郎第一個拔出了打刀，比一些已經不能用鐵炮作戰的鐵炮足輕更先登上木牆。

——不成功便成仁！死守就是了！

「在下——」

木下藤吉郎不能失敗，如果這一次他失敗了，就算沒有死在戰場上，他都逃不過切腹的命運，失敗代表死亡！

「織田家——」

木下藤吉郎想起在桶狹間山的那一戰。他當時是跟著信長那一隊，只不過那一戰他連半點功勞都沒有撈到，原因是他一直在避戰。

「足輕大將——」

不是武士出身，武士刀對他來說只是身份象徵而不是武器，而他在家中也一直以自已當武士是用腦而不是用武器而自豪。

「木下——藤吉郎，參上！」

木下藤吉郎雙手握刀，佇立在木牆之上！

「這就是木下藤吉郎？真像只猴子！」長井衛安指著木牆上的木下藤吉郎在微笑。

不善兵法，但卻要用拙劣的兵法來殊死之戰，這滑稽的命運令「猴子」果真如猴子一樣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