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在那顆奪目的鑽石上,小丫頭皺著的眉頭也總算鬆懈開,那顆始終垂頭喪腦的小腦袋瓜,也終於擡起,正眼面對那條項鍊。
烏黑的眼瞳一眨不眨看著項鍊上那朵七色花,細細端詳時,那根短小的手指還繞著花瓣碰了一圈,彷彿被這些五顏六色都給沉醉了。
那張方纔還掛滿淚水的娃娃臉,現在眼睫上還殘留著淚珠,瞳仁卻如春雨洗滌後般那樣清澈。
安暖站在一旁,縱使再想打擾陸斯年和自家女兒的接觸,但看在閨女好不容易纔轉好的心情上,也不捨破壞這氣氛。
“瀟瀟,叔叔幫你把項鍊戴上好嗎?”
陸斯年柔聲問道。
他聲音很低,有著三十多歲男人的成熟,卻不讓一個孩子覺沉重有壓迫感,相反,和睦的很。
安瀟瀟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擡眸怯怯的瞅了眼坐在一旁的陸斯年,沒答應,但也沒拒絕。
陸斯年淡笑,捏了捏那隻還在他掌心裡觸碰著項鍊的那隻小手,鼓動道:“叔叔給你帶上?”
他動作很輕柔,捏著掌心裡的那隻小手更似一種安撫,也是頭一次,安瀟瀟被陌生人牽過手後沒有縮回自己的手。
或許,對方真的太過溫柔,給孩子一種親切感,就連一貫膽小的閨女都沒能抗拒。
陸斯年起身,解開項鍊的扣子,“來,叔叔給你帶上。”
他更近一步坐到孩子病牀邊上,一手小心翼翼摟過孩子的肩膀,不去觸及孩子的傷口,讓安瀟瀟輕靠在他身上,再將那條項鍊輕手輕腳帶在孩子白皙瘦小的脖子上。
項鍊正正好好,垂在孩子還未成形的兩塊鎖骨之間,五顏六色的鑽石給孩子身著藍白條紋的病服更增添了幾分色彩。
安瀟瀟微微低頭想看,但礙於項鍊的位置比較高又看不到,那隻軟綿綿的小白手就一直摩挲著脖子上的那條項鍊。
雙眼睜得圓溜溜的,如同腦裡都在默默回想著項鍊的樣式。
接著,陸斯年又拿來大包小包的見面禮,一件件爲躺在病牀上的小人兒拆開。
和女兒介紹玩具時,還不忘對安暖說:“如果平時你工作忙的話,可以多給孩子看動畫片和圖畫書,這對幫助孩子開口說話有效,也能讓孩子早日從膽怯和抑鬱裡走出。”
說著,陸斯年就拿來幾本書遞到安暖手中。
看來,這個男人是已經把安瀟瀟所有的病歷全都看了一遍!
安暖捧著手裡的書本,隨便翻了幾本,才發現他送來的書不止有兒童書,居然連《如何讓兒童脫離抑鬱癥》這一類準媽媽必看書本都給她買了!
只不過不同的是,書本不是國內的,是國外書本全英文類型。
再一翻……
全英文的書本里居然都詳細的表明了英文生詞的中文註解!
安暖微愣,從第一頁草草翻到最後一頁,居然每頁上面都標註了註解!
陸斯年啓口:“我記得你英語四級,這些專業性單詞對你可能會有點難度,所以以你的理解程度給你標註,如果有不懂的話,也可以問我。”
他口吻一貫的風輕雲淡,如同鄰家大哥哥在關照妹妹的樣子。
以往,安暖在陸家長大的時候,因爲從小不愛學習成績總是班裡倒數的,那會兒陸家兩兄弟可說是她的全能老師。
兩人從她小學就一直爲她補課補到大學……
所以陸斯年對於自己的學習程度也再清楚不過。
安暖漲紅著臉沒說話。
雖說這是他大醫生的好意,可這話怎麼聽都讓人覺不止諷刺了她的英文水平,還在諷刺她這個媽媽沒當好?!
站在旁邊的男人看了眼只到他肩膀處的安暖,那雙黑眸如同能把人看穿般,道:“我沒別的意思,這本書對孩子會有幫助,你可以試試,如果孩子需要時……”
陸斯年頓了頓,看著安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認真:“如果瀟瀟需要父親的話,我不介意她是誰的孩子。”
“……”
安暖一驚。
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異樣的目光,從他深邃的眼底看去,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方纔,因爲一直沒與陸斯年對視,她都沒發現他面上疲憊的睏意,還有那雙黑眸明顯因熬夜眼裡起了紅血色和沉重的黑眼圈。
估摸著也與翻譯了一整晚的這本書有關……
安暖拒絕:“不用了陸醫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關於陸家,自從她消失後就沒再想過要與陸家的人接觸半分。
即便與陸老太接觸,也只想著要以一個全新的身份,也僅此是對陸老太的恩情而已。
至於這兩兄弟……她安暖真的從未想過!
陸斯年倒也隨性,兩手抄在那件白大褂口袋中,只漫不經心道:“別拒絕太早,孩子的成長需要完整的家庭,尤其針對瀟瀟這樣特殊兒童,更需要安全感。”
說罷,陸斯年沒再與安暖一再的拒絕做糾正,只是繼續坐到安瀟瀟身邊,陪著躺在病牀上的孩子玩。
陸斯年的耐心安暖是見過的,以往小時候補課時,因爲陸斯年的性子要比陸立擎好得多,所以安暖經常會選擇找陸斯年給自己補課。
因爲陸立擎給她講題不但要付出點小小的代價,有時講完一遍她不理解,那男人還會兇自己,若是碰上心情不好,還得對自己發怒,訓斥她站著做題。
所以那會兒的安暖和陸斯年走的比較近,只不過再在後來,因爲被陸立擎發現自己時常會去找陸斯年補課,那個男人就從此主動提出,親自上門找她,幫安暖補課。
只不過他陸立擎知道了自己的錯誤點,後來對安暖的脾性也漸漸好轉,生怕這個小丫頭又被他嚇到陸斯年那頭去……
一天下來,病房可是熱鬧的很。
不止有安暖陪著女兒,他陸斯年像是不用工作一樣,一整天都把時間泡在安瀟瀟這兒。
就連女兒午睡,他都還在一旁陪同。
偏偏,還頂著醫生要照顧病人的名義陪了一整天。
直到吃過晚飯後,他大醫生纔沒再‘打擾’她們母女倆休息走人。
陸斯年走後,安瀟瀟就一個人躺在病牀上有下沒下襬弄著都快和她差不多體型的娃娃。
安暖走近,隨口問了句:“瀟瀟,你覺得剛纔那個叔叔怎麼樣?”
對於自己女兒對陸斯年的看法,安暖心裡多少還是想知道的。
安瀟瀟百無聊賴的擺弄著陸斯年送的娃娃,低著頭,甜膩的小嗓音弱弱道了句:“斯年叔叔會陪瀟瀟玩……”
所以呢?
這個小丫頭意思是喜歡?
從小到大,因爲安瀟瀟的沉默身邊的朋友也不會多,即便是大人見了,聊上幾句見孩子不應答也就不會再過多交流。
像陸斯年這種能耐得了性子的,真的是除了安暖和宋丹兩人外,就真的沒有了。
安暖沒說話,只是在一旁收拾那一大桌的見面禮。
身後躺在病牀上的小人兒難得提問:“斯年叔叔明天還會陪瀟瀟嗎??”
“咚咚咚……”
外頭,響起一陣敲門聲。
窩在被裡的小丫頭一聽,立馬像只小螃蟹一樣從被窩裡磨蹭上移,兩顆水汪汪的大圓眼都發光了,“斯年叔叔又來了……”
安暖:“……”
看來,這孩子真是中了陸斯年的毒!
到底還沒有人能陪她玩一整天這麼久,還慣著這孩子,現在小丫頭還意猶未盡著呢。
“咔擦——”
病房門打開,安暖原以爲是他大醫生去而折返。
結果病房門一開——
就見一道眼熟的身影站在門前——陸立擎!
男人身著黑色西裝,比起陸斯年的一身白大褂顯得整個人嚴謹沉重,渾身像是自帶威懾般透著不怒自威的壓迫,只稍往那一站,空氣的氧分子都好似被刮分一半。
安暖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這個男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尤其,都找到安瀟瀟的病房來了!
自己被發現沒關係,怕就怕還連累了女兒!
安暖堵在門口沒讓人進去,看著他陸立擎的出現,就儼如驚魂未定般的緊張,“你怎麼來了?”
陸立擎睨了眼堵在門口的人,薄脣淡淡:“接你回陸家。”
他口吻與陸斯年一樣,沒有起伏,只是同樣的語調說在陸斯年嘴裡多了幾分溫暖,從他嘴裡說出……猶如冰川,讓人不寒而慄。
“不行!”
安暖一口拒絕:“這些天都不行。”
女兒還倒在醫院呢,她這個做母親的哪裡放心把女兒丟在醫院不管不顧。
被擋在門前的男人挑眉,話裡有怪罪有指責:“你已經三天沒回過家了。”
“……”
家?
這字從他嘴裡說出怎麼聽怎麼奇怪。
換作四年前,那確實是她家,只是現在他們倆都是以新身份在接觸,還這麼說反倒聽在心裡都毛毛的。
安暖低頭,想著找什麼藉口推脫,站在門前的男人又道:“再不回去住,奶奶會生氣,安小姐,別忘了我們的關係。”
“……”
左一句奶奶,右一句關係,這該死的男人儘想著打壓她!
安暖還想說不去,陸立擎就撥開擋在門前的人,起步——
步入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