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雲將朝露放在牀上,原本剛剛褪去的紅光又染上雙眸,整個人又壓了上去。
朝露看著自己被壓住的右手和整個身體,呆楞了下,轉動著目光,又回到了血雲身上。
就見他低下頭來,閉上雙目,抵住她額頭。
小姑娘捂著右肩,也閉上雙眸。
血雲身子一動,睡在她身旁,從身後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大手握住她左手,放在她受傷的右肩。
兩人交握處,綠芒閃爍,些許暖意升騰。
朝露睜開眼,側頭看去,看到這綠芒時,一臉驚訝。
男子貼在她背後,靠在她耳畔,開口道,“別動。”
半個時辰後,肩膀的痛意消失不見,朝露轉過身,“我沒事的?!?
“害怕嗎?”血雲抹掉她嘴邊,還殘留的一點血跡。
小姑娘靠他更近,抱著他,笑了笑,“不怕。”
血雲碰了碰下小姑娘臉頰,將她摟在懷裡,蓋上被子,“睡吧?!?
“好,”朝露靠在他心口,輕聲應道。
第二天早晨時,平鶯和方清予醒的很早,天剛矇矇亮時,因著昨晚受了傷,捱了揍,一晚上兩人都沒怎麼睡好,只淺眠了兩個時辰。
方清予來到平鶯屋裡時,頓了頓,還是張了口,“主子,還動手嗎?”。
平鶯正在收拾包袱,聞言,瞪了他一眼。
“嫌自己不夠命長,是嗎?昨晚還是拖了那丫頭的福,撿了一命?!?
要不是朝露那麼一阻擋,那時的兩人已經魂歸西天了,更別說還能安穩在這裡站著。
“就這麼放任它在這裡了嗎?”方清予皺了皺眉,覺得還是不太妥當,“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它生活在這裡挺好的,有那丫頭看著,估計也不會出什麼事,”平鶯一提包袱,扔給還在想事情的護衛。
先前見到血雲時,心裡的擔憂蓋過了一切,現在細細想來,血雲一開始也沒有動手,是因爲那小丫頭的緣故吧,雖說她也沒見過機甲能與人產生什麼聯繫,但是世界不大無奇不有,現在朝露與血雲的關係已經擺在了她面前,姑且相信一下吧。
方清予點點頭,想起昨晚毫不猶豫救他的女子,說道,“下一次有危險的時候,主子先走就好?!?
“說什麼胡話呢,你與我一同長大,自是要救得,我可不是絕情之人,”平鶯拿過紙傘,推開門,走了出去,“走吧,再不回去,怕是過不了兩天,奚錦就自動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長途跋涉,找人這件事,奚錦比他們兩人擅長,小時候三人一起捉迷藏時,奚錦找人時,一找一個準。
方清予關了門,跟了上去,“主子,回去時給她帶些好吃的吧。”
平鶯撐開紙傘,細小的雨珠打在上頭,淅淅瀝瀝的聲音,很是好聽。
“這個你放心,她那饞嘴不幫點回去的話,怕是又要埋怨我了?!?
方清予帶上斗笠,與她一同出了院子。
不多時,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遠方。
半個時辰後,朝露醒了過來,一睜眼,便是發現,血雲正盯著她看。
小姑娘笑了笑,輕輕捏了捏他臉,道,“早啊?!?
“早,”血雲仍由她捏著,也不反抗。
半晌後,朝露才慢慢起身,掀開被子,穿好外衣和鞋子,走了出去,轉個彎,來到方清予和平鶯休息的屋子,敲了敲門,“鶯姐姐?!?
昨晚她決定那麼一救他們的原因,是因爲那時,平鶯完全有機會將她當作籌碼,卻沒有那麼做,二來,一開始誤以爲她也不知血雲的身份,做了提醒。
“鶯姐姐,在嗎?”。
無人應答後,她推開了屋子,走了進去,屋裡的陳設與之前一模一樣,就連牀鋪上的被子都裝進了櫃子裡,沒扣上鎖,露出了一絲縫隙。
朝露扣上鎖,目光轉悠著各處,落到桌上時,發現了剛纔一進來,就被她忽略的五兩銀子和一張字條。
小姑娘上前拿起字條,看去。
“出門在外,身上沒帶多少銀兩,這一點你收著,去醫館時,想必也用得著。”
“雖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句話,姑且還是說了吧。”
“它雖然不會傷害你,可不代表之後你沒有危險,暗地裡,總有人會因它來到這裡,你若是想清楚,最好還是丟了它,圖個清淨,比什麼都好?!?
朝露收好銀子,關了門,來到竈房的火爐前,將紙條丟了進去,燒了個乾淨。
微風從門處襲來,吹起了門口,一動不動,站著的男子一片衣角。
小姑娘望過去時,不自覺笑了下,從相遇之時到現在,既然他從未離開,她也會寸步不離。
在她眼裡,血雲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具機器。
一早清晨下起來的小雨就沒停過,小山村裡,一下雨就不能往哪兒去,只能待在家中。
倒是下午,雨勢漸小,天氣昏暗的時候,談頌撐著把傘,來了這裡。
一見小姑娘,就道,“小小,他們走了嗎?”。
“一早就走了呢,走得可快了,”朝露回道。
“那我便放心了。”
談頌說完,撐著傘就離開了院子,雨幕裡,幾下就看不到他背影了。
“等談頌兒娶親之時,去長安看看吧,”朝露坐在火堆前,鼓著腮幫,嘟囔道。
既然不管血雲在何處,都有潛在危險的話,那去人多的長安城,如果能買一間小庭院,兩人待著也挺好的,人多也不容易被找到,不像是這個小村子裡,一打聽就知道她住在這裡。
雖說,看著血雲很厲害的樣子,可她心裡總是有些不安。
因著想著血雲的事情,朝露一整天都懨懨的,晚間蒸了米飯,吃了一碗,辣白菜炒臘肉被辣的面紅耳赤,就都來精神了。
臘肉是她早早就做好了,存放著不會壞,不會爛。
整個人這麼被這麼辣一辣,都好了許多,帶著好的心情,晚間躺在被窩裡時,朝露做夢了。
夢裡回到了婆婆還在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四歲。
四歲的小女孩跟個頑皮猴子似的,爬樹,爬山,整天玩鬧,無憂無慮,到了晚上纔回到婆婆的懷抱。
到家時,婆婆都會摸摸她的頭,對著她笑,“小溪,以後要好好長大啊。”
“婆婆,我餓了。”
那個時候,朝露不懂她這話的意思,拉著她往屋子裡走,只想填飽肚子。
“阿溪餓了吧,婆婆做了你愛吃的酸棗糕,正熱乎著呢,”婆婆見她饞嘴,一個勁搖頭笑著,拉著她小手,往屋裡去。
哪知朝露一聽到“酸棗糕”,眼神兒都亮了,“婆婆,你對我最好了?!?
人上了歲數,就開始各種犯病,婆婆也是一樣,生病厲害時,一躺好幾天都起不來,原本還玩鬧的小女孩,收斂了性子,開始學婆婆平日裡的樣子,在竈臺上做飯。
個頭都還沒竈臺高時,就踩著小凳子上,夠著竈臺。
人小,又沒人扶,摔了好幾次,滾在了地上,小姑娘一滴一滴眼淚掉下時,捂著嘴巴將聲音全部咽回了肚裡,害怕太大聲了,會吵著躺在牀上病重的婆婆。
終於有模有樣的熬了粥時,卻又在跨出門時,沒小心腳下,一跟頭栽在了地上,碗碎了,手上皮也蹭破了。
屋內傳來婆婆咳嗽的聲音。
“咳咳、小、小溪。”
朝露咧開嘴,爬起來,露出個比哭都還難看的笑容,“婆婆,小溪沒事?!?
醫館上的大夫來時,開了幾副藥就走了,村裡人也沒有幫忙的,除了金香玉時常給她帶過來一些吃的,這幾天也還過得去。
“阿溪,聽娘說,山上有靈藥呢,”金香玉悄悄的道。
她也是無意間聽到鬱雪海說得,靈藥還能賣錢呢,壓根就不知道那時自家孃親,其實沒安什麼好心,只是想看一看朝露被山中野獸嚇哭的模樣。
小姑娘好奇的道,“那婆婆吃了靈藥,會好嗎?”。
“會的啊,因爲山裡有神仙,會保護好人的,”金香玉奶聲奶氣,說道。
爲著這一句話,隔天。
朝露就拿著個小棍,背了個小竹簍,進了山,決定去尋找一下能治病的靈藥。
結果去了山裡,靈藥沒找著,反倒自個兒迷了路,在青蘿山裡亂轉,來到了哪裡都不知道。
不遠處的空地上,臉戴黑色面具,背生雙翼,一頭紅髮的男子,正閃耀著紅光,腳邊躺了許多具死屍。
朝露走了過去,來到他面前,也不覺得害怕,反而脆生生的道,“大哥哥,你知道伴溪村往哪裡走嗎?”。
男子低頭看著這雙泛藍的眼眸,滿是利刃組成的雙翼,猛地往下。
“叮叮叮!”。
羽翼舒展,護著小女孩,四面八方飛舞而來的匕首,全被擋了下來。
幾道興奮的聲音傳來。
“哇喔,成功了,這具機器的戰鬥力比以往都還高!”。
“快快快!稟報宋知竹大人,這次的成果簡直令人興奮?!?
“還要再試下它的威力嗎?”。
“當然要啊。”
“有個前邊村裡的孩子過來了,還是把她帶走吧?!?
“帶走?你去靠近試試?不想要命了啊,一過去不被撕成八大塊?!?
“那小孩算她命不好,你們不用顧忌些什麼,一個孩子在這荒郊野嶺,死了就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男子染紅的雙眸,低頭看著這雙藍眸,雙翼上的利刃,驀地飛出,一一劃過這些人的頸項。
被保護著的朝露,聽著傳來的刺耳笑聲,戛然而止,疑惑的道。
“大哥哥?”。
男子收起雙翼,露出了裡邊的小女孩。
朝露歪了歪頭,看著這雙琥珀色眸子,“大哥哥,你爲什麼不說話啊?!?
男子沒有理會,只是呆呆的站在這裡沒動。
小朝露見他不說話,走向了遠方,來到樹叢之時,往下看去,看到熟悉的村落房子,高興的衝他揮了揮手。
“大哥哥,我要回家了?!?
此刻,夢裡的小女孩和男子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淡化下去。
牀上睡著的小姑娘,捲翹的睫毛抖了抖,睜開雙眼。
月光透過窗,灑落在枕頭上,映照出與夢裡男子一樣面容的血雲。
小姑娘靠了過去,擱在他的肩上。
“原來,你救了我兩次呢。”
後來,她記得采回去的藥壓根沒什麼用,記得自己白跑了一趟山裡,記得幾天後,婆婆的病好轉了,能下牀給她做飯吃了,記得她在婆婆懷裡哭泣,說手疼。
往事清晰浮現,什麼事都記得清,唯獨如今才憶起,這有過一面之緣,救了她一命的血雲。
血雲靠在少女纖細的肩上,手撫著長髮,將她抱得更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