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猶如潮水一般的後撤了，陰晉城的城頭之上頓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許多陰晉城頭的魏軍士兵們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的同袍，也就是那一百名投彈兵。
這些目光之中其實頗有些複雜的意味在裡面。
誠然魏軍的確是在澮水之戰中使用過震天雷，但是那時候魏國動用的兵力是中央軍，並沒有從西河郡這邊抽調守軍前往澮水方向，所以這邊陰晉城上下除了吳傑的下屬以及巴寧等少數人之外，絕大部分人都沒有見識過震天雷。
事實上即便是參與到澮水之戰的魏國十幾萬中央軍之中，也就只有魏申方面以及後來商鞅帶來的援軍等一小部分人屬於親眼見識過震天雷威力的。
或許這邊陰晉也會有一些在安邑或者中央軍有渠道的將官們聽說過震天雷的威名，但是聽說畢竟是聽說，和真正看到的顯然還是不一樣的。
火藥和爆炸，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顯然是一道非常超綱的題目。
於是乎，奇怪的議論聲就開始響起了。
“那些人莫非便是傳說中的大巫？我剛剛看到那些大巫將一顆巫術石拋下去，然後一聲巨響，秦軍整個人就被——譁，你知道的，就是那樣子，肚子爛開的那種樣子。”
“放你的屁，好好看清楚，那邊的那個傢伙不是你家仲弟嗎？你弟弟有沒有當大巫你還不清楚？”
“呃……咦？好像還真是我弟弟，爲什麼我弟弟會變成大巫了？”
“你真是個蠢驢，怪不得你爹給你取名叫笨！你弟弟前幾天不是被吳郡尉選中，去搞他的那個什麼秘密計劃了嗎？當時我也去來著，唉……唉……”
“哦哦，原來是那個，我想起來了，當時沒選到我所以我沒去。咦，你爲何嘆氣啊？”
“我和你說吧，其實你弟弟手裡那個東西我是知道的，叫做五行天雷。”
“五行天雷？看來我想得沒錯，這的確是天神之物。”
“是不是天神之物我不知道，但是當時它譁一下把那個稻草人給……對了，吳郡尉說那叫爆炸，當時吳郡尉把稻草人給炸飛的時候，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只可惜……”
“可惜什麼？可惜沒選上。”
“是啊。”
“你爲什麼沒選上？”
“……往事不必再提，等會回去看看我的下裳幹了沒有。”
類似的言論悄悄的在陰晉城之中的所有守城士兵之中傳播開來，很快的，所有人就都將五行天雷這四個字給牢牢的記住了。
郡守府的書房之中，巴寧一邊奮筆疾書著戰報，一邊朝著吳傑笑道：“你知道嗎，現在很多人都以爲你是從楚國那裡學了巫術歸來，用巫術殺死了秦軍。還有人說你是天上的殺星下凡，將鬼神之力注入到了五行天雷之中，才讓五行天雷有了這般威力。”
“巫術？”吳傑哈哈一笑，道：“我們逍遙派偉大的創派祖師說過，一切妖魔鬼怪都是紙老虎。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
吳傑一個激靈，閉上了嘴巴。
巴寧寫戰報的手明顯的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擡起頭來看著吳傑：“不靠神仙和什麼？”
“咳咳。”吳傑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強行扭轉了話題：“對了，你這份戰報要給我記上首功啊，今天要不是我和我的投彈兵，咱們全都要完蛋。”
巴寧哼了一聲，道：“給你記了首功，那本郡守怎麼辦？”
吳傑怒道：“下屬有大功，這才能凸顯出你領導有方啊，也不知道你這官怎麼當的，這都不知道？難怪爨襄現在能夠在河內那邊混得風生水起，你只能在西河郡這邊苦逼的面對幾萬秦軍。”
巴寧呸了一聲，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信不信本郡守現在就用不敬主將的名義讓人把你拖出去，打一個屁股開花？”
兩人怒目而視，半晌之後突然同時大笑起來。
半晌過後，笑聲緩緩止歇。
巴寧看著吳傑，突然道：“其實你可能不知道，在澮水之戰的時候，公叔平那邊跟我打過招呼，讓我找機會弄死你。”
吳傑臉上的笑意不變：“哦？那你找到機會了嗎？”
巴寧搖了搖頭，道：“沒有。恐怕以後也不會有了。”
吳傑笑道：“爲何？”
巴寧正色道：“因爲經過這麼多事情，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是隻要誰和你作對就一定會倒黴，即便強大如龐氏、公叔氏也是如此。
我和公叔氏之間原本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公叔痤提拔我，而我用我的能力報效公叔痤。
如今公叔痤已死，我欠公叔氏的已經還清了，我又何必冒這個風險來和你作對？
而且，我們如今都同被中山君魏摯排擠在此，若是真的內訌自相殘殺的話，豈不是正好合了中山君的意？”
吳傑含笑點頭：“有道理。”
巴寧笑了笑，突然朝著吳傑伸出了手：“那麼，從今往後，我們就……”
吳傑同樣伸出了手，和巴寧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從今往後，巴寧將軍便是我吳某人的朋友了。”
爽朗的笑聲再一次的從房間之中響起。
……
杜摯可一點都笑不出來。
“該死的，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杜摯憤怒的一拍桌案，對著面前滿滿一營帳的秦軍將領們喝道。
沒有任何人能夠回答杜摯的問題。
親歷者是有的，而且還很多，而且大部分的秦軍親歷者都成功的撤回到了秦軍的大帳之中。
杜摯自然是第一時間就派人去詢問了這些親身經歷者，想要知道當時在戰場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答案居然是五花八門。
有人說這是魏國人請來的巫師做法，有人說這是魏國人請動了上天的鬼神，有人說這是泰一神對秦國的詛咒，還有人說這是秦國人殺戮太重被魏國人招來怨靈報復……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基本上來說都是和神怪之力有關的答案。
解釋不清楚的東西通通都是鬼神之力，這屬於常見的套路。
但問題在於杜摯非常清楚的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狗屁的鬼神之力！
如果真的是什麼鬼神之力的話，那麼早在秦軍攻城的第一天魏國人就應該把這些招數給用出來了，根本就沒有必要等到現在，等到整個陰晉馬上就要被攻破的時候才把那些東西拿出來。
“滾，都給我滾出去！！！”杜摯的怒吼聲響徹整座大帳。
一名又一名的秦軍將領從帥帳之中魚貫而出，一些相熟之人悄悄的聚在了一起，相互之間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看來這一次又要無功而返了……”
“唉，魏國果然不愧是強國，竟然能夠請得到鬼神相助，難道是天滅我大秦不成？”
“噓，噤聲！若是被杜摯將軍知道，你的腦袋還想要嗎？”
……
這一夜，杜摯的帥帳之中燈火徹夜不滅。
這位將軍讓人將所有能夠蒐集到的關於魏國的資料通通都蒐集了起來送到了他的帥帳之中，一頁頁的翻閱著這些資料，想要從中找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終於，在黎明時分，一陣大笑的聲音從帥帳之中傳了出來。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在杜摯的手中拿著的是一封秦軍探子們幾個月前在澮水之戰結束後傳回來的情報，上面簡單的寫著一句話。
“魏太子申率軍破陘邑，軍中五百主吳傑獻震天雷破城牆，震天雷不知何物，其聲如雷，城牆十丈以內皆倒塌。”
照理來說，這樣的一份情報，它的重要性其實是非常高的。
敵國之中出了一種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這換誰都要重視啊。
可是問題在於這情報裡面的描述。
太誇張了這個描述！
對於看到這份情報的秦國人來說，一下子就把十幾丈的城牆轟塌？別說是什麼震天雷了，就是真·天雷都不可能做得到這一點！
所以，這份本該讓秦國上下提起十分警惕的情報甚至壓根都沒有送到秦國首都櫟陽，在杜摯這邊就直接被扣下來了。
“震天雷，沒錯了，一定就是這個東西！”
如果說之前杜摯也覺得這情報屬於扯淡的話，那麼現在杜摯的心中已經再無懷疑，知道這情報的確屬實了。
杜摯激動的在帥帳之中走來走去，用力一拍手掌：“確實不是什麼鬼神之力！”
你要說杜摯信不信鬼神，其實也是信的……
這年頭，不信鬼神的恐怕一百萬人裡面大概就出那麼一個，而且可能還是那種神經有點錯亂的。
因此在知道不是鬼神作祟之後，杜摯自然也就放下了心來。
他杜摯就算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和鬼神之力做對啊。
片刻之後，杜摯突然又停下了腳步，再一次的拿起這份情報，落在了其中提到的一個名字之上。
“吳傑……嘿！”
杜摯死死的看著吳傑這兩個字，表情相當的複雜。
“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真的給那王先生說對了，這個吳傑……”
杜摯的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幾下，突然猛的拔出了腰間長劍，狠狠的將面前桌案的一大塊給砍了下來。
“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