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九霄仙宗。
兩位金丹真人對坐,身形不動,但眼神開闔之間,流轉(zhuǎn)著紛雜思慮,顯然道心亂了。
“老祖,廣秀仙宗的陳生,已是回去了。”
突然的,殿外有慌亂之聲響起,九霄掌教望著腰,低著頭,一副驚駭?shù)哪印?
“他殺了賈師?”
沉靜的表象瞬間破碎,年輕些許的如寰道人,身形一挺,像是桀驁霸道的龍蛇,散發(fā)著強大的威勢。
他眼神驚疑不定,賈似道於孤山秘境,設局謀算陳生,兩三日消息全無,卻是等來了陳生的歸來。
這裡頭,細細想來,太讓人浮想聯(lián)翩了。
“看來,確實如此了。”
另外一名金丹真人,是一個沉穩(wěn)的中年,儘管同樣爲陳生的歸來感到震驚,但還是穩(wěn)住了心境,做出了準確的判斷。
“我要斬了他。”
如寰道人爆發(fā)出了極強的殺意,驀的起身,滾滾的氣意壓迫著虛空每一寸角落,就待化爲金虹神光,殺向廣秀仙宗,決戰(zhàn)陳生。
“冷靜。”
枕峰道人起身,一手虛攔,阻去了如寰道人的去路。
“你叫我怎麼冷靜,莫要忘記了,你也受到過賈師的指點。”
如寰道人的眼眸,一下變得犀利,直刺枕峰道人,帶著一種指責之意。
賈似道是九霄仙宗承前啓後的祖師,上接虛弱的九霄仙宗,一輩子兢兢業(yè)業(yè),嘔心瀝血。
他撐著疲憊的身子,苦熬幾百年,等來了他和枕峰道人,出現(xiàn)了一門三真人的顯赫局面。
在他、枕峰道人弱小時,是賈似道護持著,一路成長起來的。
他們之間,絕不是一句簡單的“金丹同道”就能解釋得清楚的。
所以,他知曉了陳生鎮(zhèn)殺了賈似道之後,他纔會如此的失態(tài)、憤怒,也因枕峰道人的無動於衷,而感到一種背叛。
“冷靜些。”
枕峰道人冷硬著臉,往前走了兩步,背對如寰道人,不想展露出怯弱、悲傷的一面,道:“我沒忘,所以我倆得守住九霄仙宗,一切以仙宗的繁盛爲前提,去計較和殺伐。”
九霄仙宗的強盛,是賈似道耗費心血,一點點熬著強盛起來的,他想來這位祖師在天之靈,絕不想他們爲了一時意氣,折損宗門的前途、氣運。
“那怎麼做?”
如寰道人被勸住了,冷著臉問詢道。
他心緒已亂,無法再冷靜思考了,枕峰道人素來穩(wěn)重,得賈似道看重,在其之後,理應主導一切。
“賈師帶走了銀素靈衣,如今可能在陳生手上,這是我九霄仙宗的重寶,不能流落在外,和他交涉,讓他換回來。”
枕峰道人心痛無比,祖師斃了,無法挽回,但銀素靈衣,是九霄仙宗的重寶,也近乎是標誌性的臉面了,卻是得拿回來的。
“我真想打上廣秀仙宗,將他鎮(zhèn)殺了。”
如寰道人想要仰天咆哮,殺上廣秀仙宗,但他不能,有宗門牽掛,不能肆意而爲。
還有,陳生能在孤山秘境葬,葬送賈似道,也展露出了恐怖的威勢,絕不是一個易於對付之人。
……
廣秀仙宗。
玄敬道人來了,似是效仿上次陳生和崇明道人去往瑯琊仙宗一樣,他大搖大擺的來了,看出一絲的不善。
“道友,別來無恙啊。”
他一個飛遁,來到了清淨小院,見到了一個年輕人,生機勃勃,不見一絲老邁衰朽之象。
“很好。”
陳生以黃泉仙曲,破滅孤山秘境,葬送賈似道後,心境越發(fā)的高深,處處見得自然之意,沒有一絲的浮躁氣息。
“怎的不見崇明道人,難道寂滅了。”
玄敬道人有所察覺,但沒有深究,心頭藏著一股顯擺之意,好在還存有一絲謹慎,詢問了一下崇明道人的情況。
“祖師確實是走了。”
陳生如實答道。
他自覺有了一份守住廣秀仙宗的底氣,縱然各大仙宗來攻,但只要封鎖住山門,徐徐圖之,總歸是能撐過去的。
是以,也不用太多的遮掩了。
也沒法遮掩了,崇明祖師逝去,想來多位金丹真人都推斷到了。
“那……”
聽到了確切的消息,玄敬道人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只是還未曾徹底的綻放,就被另外一道生硬打斷了。
“老祖,九霄仙宗來信。”
外頭有藥廬的修士,低垂著身子,手上卻是高高的舉著一封信件。
“嗖……”
陳生將手一抓,拆開信件,看了一眼,想要知曉九霄仙宗關(guān)於賈似道的隕落,持著怎樣的一種態(tài)度。
“說些什麼了?”
玄敬道人心頭警覺,怎的廣秀仙宗和九霄仙宗之間,交流起來了,莫不是暗中勾搭,憋著壞?
“讓我歸還銀素靈衣。”
陳生隨口說道。
依他思慮,九霄仙宗對於賈似道的隕落,是保持克制的態(tài)度的。
信件寫來,還算體面,沒有喊打喊殺,最後表明了九霄仙宗,願意付出某些代價,換回銀素靈衣。
“歸還銀素靈衣?這是九霄仙宗的重寶,怎麼會在你的手上,那賈老頭糊塗了。”
玄敬道人不知曉其中的彎彎繞繞,聽後戲謔一笑,九霄仙宗的重寶,怎麼得也不該出現(xiàn)在廣秀仙宗手上的。
“賈老頭死了,我殺的,那銀素靈衣,自然落在了我的手上。”
陳生語氣很輕,沒有炫耀,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這落在玄敬道人的耳中,卻是振聾發(fā)聵的,他道:“你殺了賈似道?九霄仙宗的賈似道?”
他特意強調(diào)了一下,賈似道爲九霄仙宗實際掌舵人,一位金丹境後期的修士,不是能夠隨意編排的。
“銀素靈衣在此,哪裡做得假。”
陳生沒有爭辯,反手卻是取出了一件綻放銀華的衣衫,不是銀素靈衣,又是什麼呢。
“這……這……”
玄敬道人的話語,一下頓住,像是一隻被扼住了脖頸的老鵝般,徹底的相信了陳生了鎮(zhèn)殺了賈似道,取得銀素靈衣的戰(zhàn)績了。
這太彪悍了,他不想一個後生晚輩,在崇明道人走後,能夠展現(xiàn)出霹靂手段,威震八方。
“對了,你尋我何時?”
這時,陳生似是想到了什麼,看到了玄敬道人一眼,眼神極爲的平淡,又似藏著點什麼。
玄敬道人訕笑,噎回了之前的想法,道:“無……無事……,你我兩宗互爲盟友,我上門前來拜訪,不是很正……正常的嗎。”
後生晚輩不可欺。他這把老骨頭,未必能壓住陳生一頭,那所謂的盟約,還是老老實實延續(xù)存在就好了。
“很正常嗎?”
陳生強調(diào)道。
“是的,是的。”
玄敬道人總覺得陳生心裡頭明白得緊,但又給人一種幽深的感覺,很難琢磨。
這時,陳生開口了,道:“沒事的話,少走動,金丹真人是仙宗的旗幟,不可大搖大擺,輕易引得人心浮動,衆(zhòng)說紛紜。”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金丹真人坐鎮(zhèn)仙門,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旦出現(xiàn),必定是做出了影響宗門興衰的決定,極爲可怖。
“那我走了。”
換做來時,玄敬道人定然要在這個問題上,和陳生掰扯掰扯,此次卻是點頭稱是,灰溜溜的走了
……
金丹真人的法架,出了山門,一路暢通無阻而去,極是惹眼。
二十個呼吸之後,清淨小院來了一個年輕人,身上攜帶著一股雋永自然之意,又有少年天驕的意氣,風采不凡。
“祖師,那瑯琊仙宗的金丹真人來此何事?”
周顯承繼的是陳生丹道一脈,比任何人,都比陳生有親近,說起話來沒有太多的顧忌,想問就問。
“老滑頭是見崇明祖師坐化了,過來抖弄威風的。”
陳生說了緣由,卻是將一切看得透徹,玄敬道人的來意,確實是不善的。
“崇明祖師坐化了?”
“那他怎麼走了?”
周顯的心中一震再震,不想坐鎮(zhèn)廣秀仙宗的崇明祖師,竟是悄然坐化了,這對仙宗氣運來說,是一個打擊。
玄敬道人因此而來,能夠理解,他不理解的是,此人卻又走了,虎頭蛇尾的。
“聽聞九霄仙宗的賈似道讓我鎮(zhèn)殺了,嚇走了。”
陳生冷笑,沒有霹靂手段,玄敬道人這頭豺狼,不是那麼容易趕走的。
他從未看清輕過任何一位金丹真人,能以邊地貧瘠的資源,修成金丹的,都是厲害角色。
尤其是掌控一大仙宗的金丹真人,不管是底蘊,還是見識,都是頂尖的,一個不慎,就得吃虧。
“祖師竟能鎮(zhèn)殺一位老牌金丹真人了。”
周顯縱然是少年天驕,但不及金丹境,依舊對金丹真人,帶著一分崇敬和畏懼,知曉了陳生鎮(zhèn)殺了一位金丹真人,還是九霄仙宗最古老的那位,心中越發(fā)激動了。
“他也是壽數(shù)所限,拼殺不起,不然勝負難說,即便能勝,也未必能殺。”
陳生不曾驕傲自滿,賈似道絕對不弱,之所以落敗身死,還在於天壽到達,沒了活下去的心思,只想拉著他陪葬。
如此,他才能以黃泉仙曲,將其最後的一點生機,徹底掐滅。
“祖師神威。”
周顯不懂金丹境的深淺,那是邊地最高的隱秘了,心中只是十分欣喜,爲祖師道途暢通順利而高興。
他興致沖沖的,又說道:“此番來,還有一樁因果,能讓祖師高興。”
這麼說,陳生一下好奇起來了。
“哦,說來聽聽?”
他修道至今,經(jīng)歷許多,一般的機緣造化,還是勝利,都不能動搖心境了。
“莫執(zhí)事後人,傳信來了,說是族中出了一個天才,可以進入藥廬修煉了。”
周顯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件,來自莫家,言其族中出了一位天才,讓藥廬快快來收。
“哈哈哈……”
聞言,陳生果是大笑,又帶著一絲調(diào)侃和佩服之意,道:“這一家,也是耐得住寂寞。”
多久了!
自他成就一階煉丹師,到修成金丹真人,顯赫諸方,名動天下,莫家後人依舊謹守著祖訓,不曾來找。
這份對承諾的堅守,太讓人喜歡了。
如今,因與果終於碰撞,遲來五百年的機緣,將落在莫家頭上了。
“那我現(xiàn)在就遣人去接。”
周顯上心道。
周、莫兩家,淵源極深,昔年兩位執(zhí)事的墳墓,都聚在一起,祭奠時都有交涉,不算陌生。
“我去吧,看一下莫執(zhí)事的後人,也是應有之義。”
難得心緒上佳,陳生生出一股親近紅塵之意,卻是決意完成一段延續(xù)五百年的誓約、承諾。
接引莫家後人,進入丹道!
“你將這九霄仙宗的回信傳出。”
離去前,他給九霄仙宗回了一封信件,大致意思是銀素靈衣可以歸還,但需要一些三階靈草作爲交換。
……
莫家。
這個昔年和陳生有所因果的家族,一直存在,血脈並未斷絕過,只是規(guī)模很小,修士只有一百來人,多是低階修爲,孱弱得很。
擁有莫家血脈的凡人,倒是不少,有一兩千人,也是靠著大基數(shù),從中收取擁有修仙資質(zhì)的族人,方纔能延續(xù)傳承。
此時,祖屋之中,站著兩人,一老和一小。
老人是煉氣第十二層的境界,歲數(shù)很大了,身上彌散著淡淡的死氣,但精神頭十分的好,滿臉紅光。
他的身邊,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稚嫩得很,但靈臺衝盈著靈光,十分不凡。
龍雲(yún)孫子,快給你大海祖宗磕頭。”
老人莫強,望著祖屋中的牌位,鎖定在了祖宗“莫大海”身上,帶著一種崇敬和感激。
“噗通……”
聞言,少年莫龍雲(yún)沒有遲疑,噗通一下,直接跪地磕頭。
他可是知曉,這位祖先留下了什麼,那是足以改變一人、一族命運的天大機緣。
“這是先祖的遺澤,擱置了五百年的天大造化,此時砸在你的頭頂,你可萬萬不能懈怠啊。”
莫強提及那段過往,十分激動,只怕先祖莫大海也想象不到,那個承諾金貴得嚇人。
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打上折扣,反而越發(fā)珍貴了。
陳生詐死後,兩百多年來,藥廬先後經(jīng)歷了三代長老,但都跟陳生有大淵源。
如此,也就保證了承諾的效力。
後來,那位突然詐屍了,化爲一尊金丹真人,那更了不得了,不僅不用跟藥廬的後人兌現(xiàn),直接尋上那位就好了。
最爲關(guān)鍵的是,莫家這一代出現(xiàn)了一位天才,資質(zhì)不凡,天時地利人和,盡皆到來,無須多說,莫家崛起就在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