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得了個差事，雖然那算不上肥差，但薊縣肥沃，又有崔源在後面罩著，他自己不作死，又會靈活變通的話，想來這個縣丞的位置也會坐得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

儘管王老漢等人都告誡這事要低調(diào)，但因爲(wèi)做官服，還是有鄉(xiāng)親聞出味兒了。

張氏挺著個大肚子來到劉娘子的裁縫鋪?zhàn)樱唤o她一匹上好的深青色綢布，照著王二的尺寸給做一整套的官服。

聽說是做官服，劉娘子那是一驚，笑瞇瞇地探問：“哎喲，做官服，這是誰要當(dāng)官大人了？”

張氏捂著嘴咯咯的笑：“還能是誰，還不是我們家王二……”她說出口，又一副說漏嘴的樣子，手一揮，笑道：“哎喲，你就莫管了，可要先緊著幫我把這官服給做出來啊！”

王二要做官了？

劉娘子更是驚訝，上前小聲問：“王二嫂子，你可就別吊我胃口了，這莫不是你家王二要當(dāng)官了？哎喲，那你不是要當(dāng)官夫人了？呀，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還得藏著捏著？”

張氏聽了鼓囊囊的胸脯往上一挺，十分的得意，但還是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記住啊，要給我做得妥當(dāng)些，少不了你的工錢。”

劉娘子自是應(yīng)了，待張氏扶著個大肚子走了，她一摸那綢布，又讓男人看著店，自己一溜的跑了出去。

“不得了，不得了！”劉娘子來到雜貨鋪?zhàn)樱φ艉舻亟腥隆?

現(xiàn)在剛過完年，各行各業(yè)的生意也是淡薄，此時鄭大娘子正和棺材鋪?zhàn)拥谋R主家婆在嗑叨呢。

“劉娘子，你這是咋的，大白天后頭被鬼追不曾？”盧主家婆出口就是頗不吉利的話。

“呸呸呸！”劉娘子呸了幾聲，道：“你們道我鋪?zhàn)觿倓傉l來過了？”

她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鄭大娘子和盧主家婆相視一眼，道：“誰來了？”

“我說你別就賣關(guān)子了，瞧著就急。”盧主家婆吐了一口瓜子皮兒。

劉娘子白她一眼，才道：“是那王二的婆娘來了。”

盧主家婆聽了就嗤了一聲：“虧你還整得神秘兮兮一臉莫測的，我還以爲(wèi)是天皇老子來了呢，她來就來唄，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這你就不知了，你可知她來做啥？”劉娘子輕哼，不等她回話，就神秘兮兮地道：“她是來做官服的，我可聽得她自個兒說漏嘴，是給她家王二做官服呢！”

做官服！

盧主家婆不淡定了，驚道：“啥，你意思是說王二要當(dāng)官？”

不是吧，就王二那人，還能做官？

“我看就是這個意思。”劉娘子點(diǎn)頭，又看向鄭大娘子：“你素來和王元兒那丫頭關(guān)係要好的，可聽到什麼風(fēng)聲不曾？”

鄭大娘子也從驚疑回過神來，搖頭道：“這倒是不曾聽說過呢，你會不會是猜錯了？”

劉娘子呔了一聲：“你們是沒瞧著那張翠芝的得意勁兒，那嘴角都咧到耳後去了，尾巴都快要翹起來嘍，還能有假？”

這……

鄭大娘子再度和盧主家婆對視一眼，都有些被驚嚇到了。

“真，真要做官？”盧主家婆咋舌：“王二那人，有啥本事啊，還能做官？”

劉娘子切了一聲：“這有啥的，那許英子家的還不是個奴才，人家不也當(dāng)官了，關(guān)鍵是這上面有沒有貴人。”她豎起食指指了指天。

“王二有個啥貴人？”

“你也是真傻，他沒有，他大侄女有沒有？”劉娘子一副你真白癡的樣，道：“那市舶司的大人，不是和王元兒那丫頭要好麼？更別說，人家還是那個啥大戶人家的乾女兒，這就不是貴人？鄭大娘子最清楚了，你說是不是？”

鄭大娘子啊了一聲，笑道：“我也沒去問那麼多，不過我看元兒那丫頭確實(shí)是個有福氣的。”

“可不就是福氣，貴人都往她那邊扎堆去了。”盧主家婆酸不溜秋地道：“你們還算漏了一個呢，那趙家的狗蛋，現(xiàn)在不也成了大將軍麼？這幾次回來，就是去了王元兒那邊做的客，哼，上次回來，還欺負(fù)我兒子來著！”

盧主家婆想到自己兒子被那趙狗蛋嚇得尿了褲子的事，就覺得臉上發(fā)臊，熱得不行，也是恨透了趙狗蛋。

劉娘子嘖聲道：“你家金寶，打小就往死裡欺負(fù)人家，現(xiàn)在人家也沒說啥，是他自個膽怯才尿褲子，哪來的欺負(fù)一說？”

鄭大娘子在一邊抿嘴笑。

盧主家婆氣極，辯駁了幾聲，又岔開了話題：“反正啊，貴人都往王元兒她那邊扎堆兒，連帶著她二叔都能沾了金糠，這話叫啥來著？”她支頭想了想，猛的一拍大腿：“對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可不是這個理，誰曾想到她還有這種造化呢？早幾年爹死娘死，都說她們姐兒幾個命硬，如今人一個個都好好的，日子過得有奔頭不說，還這麼發(fā)達(dá)，真真是造化弄人！”劉娘子嘆道。

鄭大娘子笑言：“這也是她們自個的福氣，但元兒那丫頭也是個有本事的，當(dāng)初姐倆挑著擔(dān)子賣茶葉蛋，後來來我這鋪?zhàn)幽脡拮幼龆垢椋思乙彩桥芰撕枚嗷兀肓撕枚帱c(diǎn)子，可見人家也不只是光靠福氣，更多的，還是靠她們自個兒勤奮。這也是給逼出來的，有啥法子，沒爹沒孃，自己不勤不強(qiáng)起來，那就等餓肚子唄。”

她一番話下來，劉娘子和盧主家婆也沉默下來。

福氣福氣，這可都是靠自己一手一腳給捱出來的。

而他們家的孩子呢，有爹孃在，哪用這麼折騰？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話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總之，這就是人家的造化，我看呀，最有福氣還是她二叔家。瞧，冷手撿了個熱煎堆，靠著侄女，這就撈了個官兒當(dāng)，這不是福氣是啥？”劉娘子酸溜溜的說了一句。

“你倒是讓你那夫家的侄女也本事一回看看。”盧主家婆笑她。

“去你的，我們大伯家那個，別的本事沒有，攪事兒找茬的本事倒是響噹噹的，別說沾她金糠，她別給我家整事兒算好了。”劉娘子笑罵。

鄭大娘子跟著笑了起來，誰家都有些糟心的人事，誰都不例外，端看自己怎麼個活法就是了！

……

有了張氏這到裁縫鋪?zhàn)幼龉俜@一行，又經(jīng)劉娘子她們這些三姑六婆一傳，王二準(zhǔn)備當(dāng)官老爺?shù)南⑾耧L(fēng)一樣傳揚(yáng)開去，想低調(diào)也難成了。

王二從前下過大獄的事是去年還是前年的事呢，這纔多久，人家又要當(dāng)官老爺了，命可真好。

不過有人說人家是攀上了貴人，所以才這麼個好運(yùn)氣，也有人說是因爲(wèi)他侄女給他帶來的福氣，衆(zhòng)說紛紜，反正各種眼紅嫉妒，那是必然的。

但這風(fēng)一傳，衆(zhòng)人看王元兒的目光那是更不同了，都能讓自家二叔當(dāng)上官了，那造化還能低了去？

所以，這想巴結(jié)王元兒他們一家的人就更多了，不說王家，王春兒那都多了不少人前去，這春兒丫頭，也是個福氣人呢！

姑且不說這一遭，說回王二這要當(dāng)官的事，收到風(fēng)聲的想攀附上來的何止外人，各方親戚那是更熱絡(luò)啊，諸如張氏的孃家人，諸如平素和王二交好的友人。

爲(wèi)何？

你說要當(dāng)官老爺，誰不是有個師爺小廝啥跟著的，總不可能你一個官老爺單刀赴會吧，這跟隨的人出謀策劃的，自然也得要有啊。

張婆子親自找到了王二兩口子。

“當(dāng)年二郎你求娶我們家翠芝的時候，我和她爹就說過，你是個有本事的實(shí)誠人，端看這些年你對翠芝的好，就知道咱們沒看走眼，如今你果然有了大造化，也是上天保佑，我這當(dāng)丈母孃的，心裡也替你高興，替翠芝高興。”張婆子先是恭維了王二幾句。

張氏笑容滿面，很是得意，看了王二一眼，推了推他。

王二胸膛微挺，謙遜道：“丈母孃說的哪裡話，也是一時運(yùn)氣罷了。”

張婆子點(diǎn)點(diǎn)頭，又看向張翠芝道：“你大哥是個短命的，正是壯年就沒了，這也怪不得誰，也是他自個兒的命，只是可憐了他丟下的孤兒寡母，日子這些年也是難過。你二哥兩口子也是心裡有成算的，我堅(jiān)持著不分家，就是怕他們不會幫襯你大哥那一房，都是我腸子裡出來的，我看誰苦都捨不得。”

“娘，你說啥呢？”張氏打量了王二一眼，有些不自在。

張婆子嘆了一聲，道：“翠芝啊，家裡難啊，他們不爭氣，我這把年紀(jì)，也不知啥時候就兩腳一伸就去了，真看著他們沒個成事的，我心裡慌啊，這要是到了地底下，我哪有臉面見你爹喲？”

張氏聽了愈發(fā)的難受：“娘！”

王二卻聽出點(diǎn)味來，面上不動聲息，心裡卻暗自揣測著丈母孃的來意。

他知道，自己準(zhǔn)備要當(dāng)官一事傳出，身份地位那是水漲船高，老些人來攀附他，丈母孃該不會也打了這主意吧？

果然，張婆子就道：“翠芝，二郎，我這老婆子也不求別的，就盼著你們能伸一把手，幫扶一把。二郎你也要當(dāng)官了，總要用人的，外人哪有自家人靠得住？不如你從家裡挑一個人跟著你到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