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朝,的確殺性十足。
他到了西南之後,本來一直本本分分的完成了李雲(yún)交代的差事,接管成都府,但是因爲(wèi)李雲(yún)手裡沒有合適的人選,讓他代爲(wèi)照看整個劍南道之後,便不太一樣了。
這位黃老爺,帶著手底下的兵丁,一個個州縣去編戶齊民,推進(jìn)新朝的行政。
但是,西南一些地方,山高林密,地形險峻,有些地方天生就比較封閉,離成都府遠(yuǎn)一些的地方,就是當(dāng)?shù)赝寥俗孕泄茌牐赏了咀孕衅涫隆?
官府的衙差過去,還有可能會被當(dāng)?shù)氐耐寥私o直接殺了。
因爲(wèi)很麻煩,再加上一些土司,願意承認(rèn)朝廷的統(tǒng)治,只是不納糧,也不服徭役。
這些很麻煩的事情,原先的那些西南統(tǒng)治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或者是跟當(dāng)?shù)氐耐了净ハ嗪献鳎ネㄓ袩o。
這其中,還有許許多多的黑暗故事。
不過,黃朝這個人,卻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到了西南之後,因爲(wèi)西南情況複雜,李雲(yún)允許他從江東軍之中抽調(diào)了一個都尉營,歸他統(tǒng)領(lǐng)。
於是這位“黃老爺”,便帶著手底下的兵丁,到處去“編戶齊民”,到現(xiàn)在,他到劍南道還不到一年時間,至少有四五個土司家族,毀在了他的手裡,世代世襲的土司,被這個狠人給直接抹消掉了。
也正是因爲(wèi)如此,現(xiàn)在的劍南道雖然已經(jīng)歸屬李雲(yún),但是又生出了一些別的亂子,有不少土人勢力,開始在劍南道造反。
本來,這種情況理應(yīng)規(guī)避,按照杜謙的說法,緩上一段時間,避免激化矛盾,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黃朝這個人的能力李雲(yún)是比較認(rèn)可的,只要不出大亂子。
就讓他放手去做。
說不定給他個四五年時間,他能在劍南道,完成改土歸流呢!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劍南道以及黃朝的事情,又開始討論一些要緊的官員人選。
一直說到中午時分,李雲(yún)拉著杜謙在太極殿裡一起吃了飯,君臣二人餐畢之後,李雲(yún)看著杜謙,笑著說道:“受益兄那個門人張遂,雖然年紀(jì)不大,也摸爬滾打一段時間了,受益兄覺得,他在這個京兆少尹的位置上,乾的怎麼樣?”
杜謙想了想,回答道:“陛下這個問題,應(yīng)當(dāng)問過晉王爺。”
“不過…”
他看著李雲(yún),笑著說道:“臣覺得,張遂可以另調(diào)他用,但是他如果不做這個京兆少尹,一時半會,還真沒有人合適這個位置。”
李雲(yún)本來,把張遂也派到劍南道去,跟黃朝搭個班子,聽杜謙這麼一說,他想了想,的確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來接任張遂的這個京兆少尹,微微搖頭之後,嘆了口氣道:“缺人啊。”
杜謙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陛下,前幾天,臣府裡來了個客人,爲(wèi)求官而來。”
“臣沒有理會他。”
他看了看李雲(yún),開口說道:“陛下如果實在缺人,這個人似乎,也可以稍微用一用。”
“這人跟陛下,還有一些淵源。”
李雲(yún)看著他,笑著說道:“什麼人,神神秘秘的。”
“舊周和州刺史陸禎。”
杜謙笑著說道:“和州被陛下取下之後,他便失了差事,這些年一直賦閒,不知什麼時候,跑到洛陽來了。”
“而且,他來見臣,卻沒有見陛下…”
杜謙開口說道:“臣想,他應(yīng)該是沒有見過陛下的。”
陸禎,陸皇妃的親叔叔。
不過,這個叔叔並不是什麼好東西,早年廬州陸家遭難,他還一度想要霸佔兄家的產(chǎn)業(yè),想要把陸嬛,先接到自己家,再趕緊嫁出去。
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好些年過去了,李雲(yún)都已經(jīng)把他忘在了腦後,不曾想,這人竟還在四處走動。
不過也不奇怪。
當(dāng)初,陸禎只四十歲出頭,此時應(yīng)該也不到五十歲,對於官員來說,還正年輕。
李雲(yún)思考了一會兒,看了看杜謙,微微搖頭:“我還真不知道他到了洛陽。”
“這事受益兄不要管了,回頭我讓人去處理。”
杜謙最想要聽到這句話,聞言立刻低頭,笑著說道:“臣…”
“遵聖命。”
…………
洛陽,居仁坊。
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擡頭看了看坊門的招牌,然後大步走了進(jìn)去,分辨了一下路徑之後,他很快尋到了一處民宅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上前敲了敲房門。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緩緩打開,裡面是一個身著書生袍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中年人模樣周正,但是這會兒臉上帶著鬱沉,顯然日子不怎麼過好。他打量了一眼門口這個高大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找誰?”
廬州口音。
門口的年輕人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向著中年人,微微搖頭道:“九叔,你不認(rèn)得我了。”
中年人一愣,隨即臉色變了變,只幾個呼吸時間,他便硬生生擠出來一個笑容,上前拉住了年輕人的衣袖,喜道:“原來是柄兒。”
“一別這麼多年沒見,長這麼高。叔父都認(rèn)不出你來了,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
年輕人姓陸名柄,乃是陸嬛陸皇妃唯一的一個弟弟。
早年,陸家遭逢大變,只剩下陸嬛,還有一雙弟弟妹妹,那個時候弟弟妹妹都不大,只能依靠陸嬛來主事。
也是那個時候,陸家家產(chǎn),幾乎被陸禎盡數(shù)奪走,陸嬛在那個時候被李雲(yún)搭救,一來英雄救美,二來她也想尋個依靠,就給當(dāng)時的李使君做了個妾室。
陸嬛初進(jìn)李家的時候,陸柄並沒有跟著,只不過後來,江東的勢力越來越大,陸柄自然而然的也就開始跟著姐夫混了。
到如今,他還有家裡的幼妹,也跟著到了洛陽來。
陸禎認(rèn)出了自己的侄兒,連忙拉著陸柄進(jìn)了正堂,他又吆喝了幾聲,很快一箇中年婦人也迎了出來,陸禎在婦人耳邊說了幾句,這婦人臉上也立刻擠出笑容,對陸柄噓寒問暖。
等進(jìn)了正堂,各自坐下之後,陸禎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柄兒如今,也是一表人才了,不知道現(xiàn)在,在朝廷裡擔(dān)當(dāng)何職?”
“我官職不高。”
陸柄神色平靜:“只是奉上命,在羽林軍還有九司之中走動。”
聽到“九司”這兩個字,陸禎伸手給倒了杯茶,笑著說道:“看來,柄兒也是陛下面前的近人了。”
“來來來,喝茶,喝茶。”
陸柄並沒有接過茶水,看了看自家的叔父,微微皺眉:“我們陸家,是廬州首富之家,當(dāng)初九叔佔去那麼多財物,花用盡了?”
他看著陸禎,眉頭皺的更緊:“怎麼跑到洛陽來,還摸到杜相公家裡去了?”
說到這裡,陸柄的聲音也高了起來。
“誰許你,打著我姐的名號,去杜相公府上的?”
陸柄這幾年,的確在九司裡走動,畢竟李雲(yún)也需要幾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替他稍微盯著一些九司。
這幾年積攢下來的氣勢,立時把陸禎嚇了一跳,他連忙站了起來,擺手道:“沒,沒…”
支支吾吾了兩句之後,他還要解釋,就聽陸柄低喝道:“這事,都已經(jīng)通到陛下耳中了!”
“你還要狡辯!”
陸禎哭喪著臉,嘆氣道:“當(dāng)時大姑娘嫁給了陛下,陸家的田產(chǎn),都被大姑娘送給江東衙門,充作官田了,落到叔父手裡的,哪裡還有許多?”
陸柄低喝道:“田產(chǎn)是都給了官府,陸家那麼多年,難道就只有田產(chǎn)嗎!”
陸禎被他這一句喝問,便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是沒有花銷完,但是坐吃山空,遲早有花銷完的一天,叔父想著…”
“我畢竟是皇妃娘娘的親叔叔,大公主的外叔祖…”
“就想著來京城裡走動走動,碰一碰運氣。”
說到這裡,陸禎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柄兒,如今你也算得上是國舅了,但是咱們陸家,在洛陽的底子太薄,需要有一些底子瓷實,能替皇妃娘娘辦事的人…”
“叔叔我,就能替皇妃娘娘辦事。”
他看著陸柄,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叔父到洛陽,已經(jīng)月餘了,一直想著聯(lián)繫你們姐弟,但是又不知道你們住在哪裡,今天終於得見了…”
“柄兒,哪天有機會。”
他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帶叔父,去瞧一瞧皇妃娘娘罷…”
陸柄站了起來,怒視了他一眼。
“憑你也配見我阿姐!”
他怒目而視,厲聲道:“你打著我姐的名義,去見杜相公,已經(jīng)犯了天大的忌諱!”
“三天之內(nèi)離開洛陽,否則…”
陸柄冷聲道。
“教你知道九司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