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從陳州動身離開之前,還跟周緒周大將軍一起,喝了一頓酒,麻痹了他一下。
不過周緒這種精明的人,只三四天時間,他就回過神來了,加上平盧軍也有自己的眼線,很快周大將軍就知道了李雲大概的動向。
加上李雲到了洛陽附近幾場大仗,他再不知道李雲在哪,那就真的是白做了這麼多年節度使了。
這位平盧節度使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在陳州又住了十來天,才藉口離開了陳州,不知道到什麼地方,轉悠了一大圈之後,最終來到了徐州,這個兩家駐兵的地方。
起初還相當正常,但是差不多三天前,他帶了一些禮物,到江東軍大營前來“慰問”,與陳大一起巡視軍營的時候,一個江東軍將士突然暴起,用匕首扎傷了周緒的肩膀,弄得鮮血直流,幾乎溼了衣袍。
周大將軍當場昏厥,被手底下的人擡回了己方大營,然後就沒了後續。
陳大雖然在軍事上已經頗有一些成就,但是他在心眼子方面,差了周緒不知道多少,事件驟然發生,他甚至沒有能夠阻止刺客“自盡”,只能讓九司把消息急報給李雲。
蘇展看完了之後,皺著眉頭說道:“上位,他在咱們軍營裡,咱們要是想動手,根本用不著什麼刺客,這事古怪…”
李雲瞥了他一眼,笑著說道:“說說你的看法。”
蘇展認真想了想,低聲道:“最大的可能,當然就是周緒自己操弄,想要有個對我們動兵的藉口,不過屬下想了想,還有一個可能。”
“還有可能是,朔方軍的人,在咱們軍中安插了死士,剛好周大將軍靠近,這死士便找機會動手了…”
“能想到後者,說明你這幾年,是有長進的。”
李雲皺著眉頭,開口說道:“陳大在文書裡,寫的語焉不詳,我現在也不好斷定。”
“而且他這個現場,處理的很差。”
李雲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現在,只好先觀望觀望了。”
蘇展點頭道:“屬下這就去安排撤退的事情。”
李雲點頭,揉著自己的眉心:“去罷,去罷,我也累了,要歇息了。”
蘇展低頭,欠身離開。
兩日之後,李雲的衛隊開路,餘野殘部三千人左右,跟在李雲衛隊身後,緩緩離開新安。
因爲這一趟趕路不是如何緊急,而且附近也沒有朔方軍的威脅,李雲就坐在了一輛馬車裡,離開了新安。
馬車裡,跟他同乘的不是別人,正是傷勢已經稍微好轉了一些的餘野,因爲是緝盜隊舊人,餘野雖然在心裡敬李雲如同敬神一般,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親近的,馬車裡,餘野斜靠在車廂上,同李雲說這些年孫有田的事情。
李雲也沒有不耐煩,靜靜的聽他說,時不時問上幾句。
最後,餘野說起了新安守城的事情,他嘆了口氣道:“他手底下,有好幾個校尉,都是他一手帶起來的,那天朔方軍猛攻他那邊,他原不用死的,不知道發什麼瘋…”
說到這裡,餘野自嘲一笑:“這下好了,他那一兒一女,倒成了老…倒成了我的負擔了。”
李雲看了看餘野,沉默了一會兒,也是長嘆了一口氣:“當年緝盜隊的兄弟們,這會兒跟著我,還在軍中任事的,只怕八十個人都沒有了。”
餘野聞言,也沉默不語。
李雲看了看他,繼續說道:“孫有田的撫卹,我回了金陵之後,會親自發下去,你小子不是跟外面吹牛說,金陵新城那五十座宅子有你的一座嗎?”
李雲看著他,輕聲笑道:“新安一仗,你立了大功,我回了金陵之後,就讓他們分給你一座,不過事先說好了。”
“這宅子不是分給你一個人的,是分給你還有孫有田的,他那兩個孩子,你須得給人家好生養大。”
餘野聞言,兩眼已經通紅,他擦了擦眼淚,垂淚道:“上位您放心,他的兒女,便是屬下的兒女,以後就都跟我姓餘了!”
寄養跟收養,是全不一樣的,如果住在餘家,依舊姓孫,那麼孩子長大的過程中,說不定還要被身邊人欺負,但是收養了之後改了姓,境況就會好很多。
李雲點了點頭,叮囑道:“等他的兒子長大,再生兒子,莫要忘了選一個改回孫姓,不要絕了人家的姓氏。”
“好。”
餘野重重點頭:“我都記下了。”
李雲看著他,又問了問他家兒子和孫有田兒子的年紀,他想了想之後,開口道:“跟我那小兒子年紀彷彿,以後等他們長大了,說不定能玩到一起去。”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餘野的肩膀:“等回了金陵,你帶你家的孩兒,還有孫家的孩兒,到我那裡去轉一轉,也讓我認一認。”
餘野連忙點頭,應了聲好。
…………
又過了兩天時間,李雲回到了洛陽南邊的大營,而餘野所部,被他安排到了更東邊一些的縣城駐紮,讓他們慢慢休整。
將來,從荊襄五州過來的新兵,也有一部分會補充給餘野,讓他恢復建制,好重新投入戰場。
不過,餘野所部這一次守新安,已經立下了相當大的功勞,這些都會記在李雲的小本本上,將來哪怕他恢復了建制,多半也不會再讓他打特別硬的仗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這些李雲可以做主的事情,將來當然要相對照顧一些,總不能讓餘野,也死在戰場上。
而到了軍營之後,李雲沒有耽擱,立刻就讓人,把姚仲請到了帥帳裡,姚仲見到了李雲之後,畢恭畢敬,客客氣氣的欠身行禮:“拜見王上。”
李雲擡了擡手,示意他不用多禮,然後淡淡的說道:“最近九司的消息,先生大約已經都看過了,說一說看法罷。”
姚仲先是點頭,他想了想之後,開口道:“上位的戰略相當成功,到現在洛陽依舊被我大軍死死包在正中間,他們可能能夠突圍出去,但是外面的人卻進不來,再這樣消耗下去,中原戰事,很快就會告一段落。”
說到這裡,他擡頭看向李雲,目光灼灼,沉聲道:“王上,臣以爲,一旦我大軍佔據洛陽,王上立時就可以在洛陽登基稱帝,即皇帝大位,到時候王上佔據中原,就可以以天子令旗,征討四方,平定四方叛亂了!”
李雲聞言一怔,隨即擺手道:“現在說這些事情,還太早太早,不著急,不著急。”
任何一個男人,聽到勸進的話,心裡都難免會心跳加速,李雲也不會例外,只不過現在的李雲,還是相當理性的,不會被皇位這種虛名衝昏頭腦。
姚仲張口還想要說些什麼,就被李雲打斷,李雲看著他,開口道:“周緒的事情,先生看過了沒有?”
姚仲立刻低頭道:“回王上,臣已經看過了,不過臣以爲,這是周大將軍自行其事…”
“上位不必管他。”
“但是平盧軍,卻不能不管,如果平盧軍以此爲藉口,從東邊打過來,我們就要東西北三面受敵了。”
“到時候,不要說佔據洛陽,就是中原也站不住腳,可能要退回南方去。”
姚仲聞言,先是默默點頭,然後問道:“王上的意思是…”
“洛陽戰事越來越急,城裡的韋遙,隨時有可能出城跟我大軍決戰,我還要調度軍需還有分配新兵,分不開身。”
李雲說到這裡,擡頭看著姚仲,開口道:“所以,我想請先生,執我的令符文書,去徐州看一看,探一探虛實。”
“先生願意去否?”
姚仲毫不猶豫,欠身低頭道:“臣萬死不辭。”
李雲笑了笑:“先生倒是膽大。”
“非是臣膽大。”
姚仲擡頭看著李雲,對著李雲笑了笑。
“而是因爲有王上天威。”
“臣篤定了平盧軍,不敢動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