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了,向省廳申請的特警指揮權(quán)也沒用了,天網(wǎng)恢恢,疏漏太大了。 從德億洗浴中心的誤判開始,就已經(jīng)註定了要錯失這次抓捕機會的結(jié)果。許平秋彷彿一下老了十幾歲,蹣跚著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頹廢了良久,他又狠狠地站起身來,一股不服輸?shù)脑箽獬涑庵男兀忠淮慰觳竭M了技偵指揮室,發(fā)佈著今夜的最後一條命令:命令所有參案警員,一個小時內(nèi)務(wù)必收攏歸隊,不得暴露形跡命令杜立才一組,嚴密監(jiān)視新華電子廠,不得妄動命令所有監(jiān)視人員,放開監(jiān)視距離
這像一個大放手的舉動,讓很多人不解。
更不解的是,連針對莫四海焦?jié)祰鷰讉€重點嫌疑人的監(jiān)視居住也撤了。至於02號特勤,他接到了一項新的任務(wù):找回包袱,只有他知道發(fā)生了什麼,現(xiàn)在也只有他縱觀了整個犯罪過程。
包袱此時正委頓在牆角,欲哭無淚。
東西搬完了,上車了,車發(fā)動了,車走了可警察叔叔還沒來。
餘罪自認沒有警匪片裡一人滅一夥的本事,所以他只能裝孫子,或者說此時他就覺得自己活脫脫地像一個孫子,真他媽鬱悶,以前都是自己坑人,現(xiàn)在好了,被人坑了,還替人數(shù)錢呢。
人格侮辱可以忍受,智商的侮辱實在讓人難受,將來這事抖出來,他估計自己腦袋上得刻倆字:傻逼
如果加上一個形容詞,應(yīng)該是最蠢的。
嗨,小子,過來。瘦高個招著手,招呼著餘罪。此時完成了交易,危險已經(jīng)解除,順利地幹了這麼大的事,現(xiàn)在根本不用懷疑餘罪的身份了,就一個被人蒙著送貨的馬仔而已。
一羣人都看著餘罪,還有人打著應(yīng)急燈,照著餘罪的臉。餘罪遮著眼睛,怯生生地站起來了,怯生生地走到這夥人跟前,緊張兮兮道:老大,不給錢就算了,可別滅口啊,我啥也不知道。
肯定沒有滅口之虞,幹這麼大事,還用自己滅那些人看著餘罪,心裡都想著拉滿滿一車管制藥品通關(guān),試問這天下沒幾個人敢?guī)郑善@麼一位矇頭蒙腦的新人還給幹成了。他們個個哈哈大笑,帶頭的瘦個子扔給餘罪一摞錢,總有一萬的樣子,就聽他說道:拿著,使勁吃,使勁喝去。回頭還有,過兩三天沒事了再聯(lián)繫鄭潮,聽明白了
明白,謝謝老大。餘罪接著錢,點頭道。
哎呀,這麼好的馬仔,怎麼我就沒碰上鄭潮真他媽走狗屎運了。瘦高個子感嘆道,拍拍餘罪的肩膀,實在欣賞不已。餘罪愧不敢當了,緊張道:老大,這這事太危險,我以後不敢?guī)至恕?
後悔也晚了,這一車夠崩你十來回了。有人取笑著餘罪,惹得其他人又笑了。反倒是疤臉瘦高個子安慰著餘罪說道:小夥子,想開點,第一回難受,以後就都成了享受了走了。
衆(zhòng)匪哈哈大笑著,一幫人呼嘯而去。
人走了,餘罪也跑出去了。深夜大雨電閃雷鳴,閃電的餘光拉長了他的人影,他傻傻地站在雨中,想著那一身剛試過的警服,想著那一車晶瑩的麻醉品,想著是自己親自押送通關(guān),那一刻的感覺是多麼的複雜,讓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人生,就像這個迷茫的夜,根本看不到方向。
是啊,這該回哪個組織裡去呢
屢敗屢戰(zhàn)
情況彙報這樣寫,關(guān)於5月20日行動,由於強颱風(fēng)影響,通信中斷,指揮受到影響,未能組織起有效的排查,致使錯失良機,這一點我負主要責任。同時加上一點,我們已經(jīng)基本查清了該犯罪組織的結(jié)構(gòu),大致人員構(gòu)成,並對其中重要的若干嫌疑人進行了監(jiān)視居住,相信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就這麼寫。
許平秋手指點點,杜立才記著要點,微微蹙眉,林宇婧快速琢磨著許處的話,她下意識地看了組長一眼,老杜不到四十歲,顯得比許處還老,特別是這兩天,憔悴得快讓人不認識了,沒辦法,又一次行動失利,連包袱都丟了,憋得快起火了。
許處,有責任得我們擔,再怎麼說我也是禁毒局的,怎麼能杜立才說著,話被打斷了,許平秋插了句嘴道:不要搶著擔責任,案子只要拿下,什麼責任都是象徵性的;可這毒源剷除不了,那責任是你我都擔不起的。
此話重重一撂,把杜立才的迴應(yīng)壓住。事後三天,所有人話裡都有火藥味,兩個行動組十四人,加上技偵七人,總共多了二十幾個人,全部因爲任務(wù)失利滯留於此了,重新開始的佈局僅限於外圍的排查和監(jiān)視,至今一無所獲。
宇婧,萬頃鎮(zhèn)有什麼動靜
沒有,3號嫌疑人回去就再沒有出來過,是嚴德標高遠他們的監(jiān)視。
寓港呢
沒有,白領(lǐng)公寓沒有發(fā)現(xiàn)莫四海的蹤跡,據(jù)最新排查消息,和焦?jié)宇^的這個莫四海,白領(lǐng)公寓他是董事長,曾暗地經(jīng)營色情交易被查處過。
濱海,傅國生這兒
沒有,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每天按時上下班,連門都不出。
越正常就越不正常,這幾天他都沒有出去應(yīng)酬,也沒有接觸那個女人,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不尋常的事可是,他們不可能發(fā)現(xiàn)包袱的身份吧他去了什麼地方
說到此處,又是痛處了,三天居然沒有找到餘罪在什麼地方,沒有歸隊,沒有到萬頃,沒有找任何一個熟悉的人,02號特勤漫無目標地找了很久,每次帶回來的都是失望。
我們下一步怎麼辦杜立才小心翼翼地問。
先找到人,不找到他,沒法動。如果算了,先作彙報吧。許平秋想了想,沒有敢把如果說出來,長嘆著氣。這一件事,生怕要成爲自己職業(yè)生涯的滑鐵盧了。
一切還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對現(xiàn)有的嫌疑人身份背景前科進行深挖細查,從傅國生到焦?jié)侥暮#恳粋€都是劣跡斑斑,不過可惜的是,沒有任何證據(jù)。貿(mào)然行事,出醜的怕會是自己人。
這個愁雲(yún)慘淡的日子到今天彷彿註定結(jié)束似的,沒到午飯時間,突然有位技偵沒敲門就衝了進來,把房間裡專案組三位核心人員嚇了一跳,看著他急切的臉色,許平秋下意識地問:有消息了
電話來了。技偵興奮道。
於是這三人,也像瘋了似的往會議室跑去。不經(jīng)意間,他已經(jīng)成爲這個士氣低迷的團隊唯一的強心針了,因爲只有他纔可能直觀地知道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
許平秋失態(tài)地搶過專用手機,輕聲呼了句:喂
呼叫老家,報你的聯(lián)絡(luò)碼。電話裡傳來了疲憊的聲音。
許平秋把手機遞給林宇婧,爲防錯失消息,通話前都是聯(lián)絡(luò)對碼。林宇婧有點顫抖地接著手機,輕聲呼著:這裡是老家,聯(lián)絡(luò)碼四個2。你在哪兒
聽到電話裡的地址,掛了電話,林宇婧看了組長和處長一眼,心事重重地跟著出去了。三個人在樓道里邊說邊走,快步到樓下乘著輛車,駛出了煤炭大廈。
地方不遠,就在春暉路一處對外出租的公寓,距離大廈不到十公里。到目的地時,許平秋和杜立才異樣地對視了一眼,這個菜鳥成長得很快,選擇的地方毗鄰一個貿(mào)易市場,人聲嘈雜,往來衆(zhòng)多,正適合這種秘密的見面方式,不引人注意。
地址在頂層,電梯也是壞的,三個人走了好久纔到。樓道里有點陰暗,敲了好久的門才見得有人開門。
三人終於見到遍尋不著的餘罪。只見他滿臉胡茬,一嘴酒氣,回身鎖門的時候,來的三人看著零亂的房間,一地菸頭一茶幾酒瓶,再對比頹廢成這樣的小夥,如果不是知道他任務(wù)失利,一定會以爲他是精神失常在想辦法自虐了。
怎麼不聯(lián)繫家裡許平秋生氣地問。
我這不聯(lián)繫了嗎餘罪不以爲然地反駁道。
20號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杜立才著急地問。
我還想問你們發(fā)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信號發(fā)出,沒有支援餘罪吹鬍子瞪眼。
看樣子有點火大,林宇婧趕緊解釋著那天的天氣情況對信號追蹤和定位的影響。聽到這個情況,餘罪頹然而坐,心知怕也是天意了,他拿著酒瓶子,一仰頭,把最後幾滴酒倒進了嘴裡,過夜的啤酒,只剩苦味。
wωω_ ttКan_ c○
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麼許平秋放緩了口氣,靠窗站著。
判斷得沒錯,送貨。餘罪道。
有麻醉品嗎杜立才問。
有。餘罪點點頭。
怎麼送出去的當天參案的警力和緝私人員上百了,所有的路口都卡死了。許平秋問。
這個。餘罪抿抿嘴,叼了根菸點著,使勁抽了一口,看著三位期待的人,半晌才道,我親自送的,拉了一貨廂,就從檢查站過去的。
平淡一句話,如平地驚雷,把許平秋杜立才林宇婧震在當?shù)亍_@個手筆夠大,全警的眼光都盯在走私小道上,要是從高速路過去,又是對警察的巨大嘲弄了。這其中的隱情肯定多了,否則不會把餘罪糾結(jié)成這樣。再說當天的安檢把不確定的物品全部予以暫扣處理,怎麼可能大搖大擺過去。
慢慢說,把細節(jié)從頭到尾說一遍。許平秋拉上了簾子,示意衆(zhòng)人噤聲。
這三位聽著餘罪這趟離奇的臥底之旅,回過頭審視,證明所有的判斷都是正確的,確實走貨了,確實是管制麻醉品,確實也趁著颱風(fēng)的天氣,唯一的疏漏就在於,沒有緊跟上德億洗浴中心的換車,不過聽餘罪說都是被悶在車廂裡,大家也釋然了,那種情況下,誰還可能做得更好
然後是到了沿海公路,分四輛車,把運費最便宜的一輛給餘罪,讓他放鬆警惕放平心態(tài),坦然地去過關(guān),過了關(guān)就是財源滾滾,過不了關(guān)嘛,折損的無非也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替身。這是犯罪團伙慣用的伎倆。不但走的路線奇怪,而且藏匿的手法讓許平秋和杜立才也聽得驚訝了,居然是內(nèi)嵌在硬盤裡,一塊硬盤的容量在200到300克左右,那一車四件貨,想得杜立才都心裡發(fā)寒。
所有的犯罪手法在羅列出來時,都覺得非常之簡單。貨物嵌在硬盤裡用正常的海外購置通關(guān),用正常的途徑運輸,就那麼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走的還是排查最鬆的高速路。這麼簡單的辦法,聽得許平秋腦皮一陣發(fā)麻,要一直就是這樣走的,濱海龐大的電子垃圾裡藏了多少違禁物,恐怕要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了。
就這些
餘罪神色呆滯地說完,看看三位聽天書一般的同仁,冷不丁發(fā)了一句感慨道:媽的,好人壞人都是奸詐似鬼,在這邊給人當槍使,到那邊,也給人當槍使,一不小心就他媽上當。
看來餘罪這次被刺激得不清,話都說得不中聽了,杜立才生氣地呵斥道:你怎麼說話的什麼當槍使一點組織紀律觀念都沒有,事後不歸隊,不及時向隊裡彙報,你看看你,還像個警察嗎
不是你們把我整成這樣了嗎你說我不像警察像什麼餘罪反犟了句,氣得杜立才直翻白眼,他不經(jīng)意看到許平秋時,卻發(fā)現(xiàn)許平秋很不悅地瞪著他,他趕緊噤聲了。而許平秋這雙嚴厲的目光,對餘罪來說是免疫的,餘罪也看到了,不屑地揚著腦袋,靠著沙發(fā),就是當年犯了錯誤的德性。
反正就這樣了,你看著辦吧。
低頭看到一地菸頭,牆角是一片酒瓶,沙發(fā)上是零亂的衣服,恐怕他這兩天也不好過,無意識地替人運送了那麼多管制麻醉品,對他來說恐怕是要有壓力了。
有時候壓力是動力,可有時候壓力就是壓力,鐵人也有被壓垮的時候。許平秋看著餘罪,沒有責備的眼光,他踱了兩步,在餘罪面前站定了,開口道:主要責任在我,太急功近利了,也太輕敵了,沒有考慮他們會用幾個疑似目標干擾視線,真正的目標卻金蟬脫殼到了外圍。更沒想到不到幾天工夫他們就敢起用新人。而且後續(xù)力量沒有及時熟悉跟進,我正在向省廳作檢討。
這一句,讓餘罪臉上的怒意消失了,他嘆了口氣,不經(jīng)意地又一次融入到這個團伙和這一次任務(wù)中了,就憑被人差點騙光褲衩的事,也足以讓他怒髮衝冠了。他臉上猶豫著,比以前更不甘心了。
許平秋趁熱打鐵道:如果覺得壓力大,就撤回來吧,現(xiàn)在你知道的東西足夠做一個旁證了,只要我們再掌握他一點證據(jù),就有機會把這羣人釘死遲早要釘死他們。
餘罪還沒有說話,掐了煙,像在思忖著什麼,林宇婧看著憔悴的餘罪,心裡泛著一股不知名的憐惜,不過在這個場合,她不便插嘴,就那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居然意外地想到與案情不相干的事,對了,萬頃鎮(zhèn),那個讓她臉紅的非禮她覺得臉上發(fā)燒時,趕緊按下這個念頭。
不過她仍然用那雙清澈的目光看著他,彷彿看著一位載譽歸來的英雄,臥底是一個什麼性質(zhì)的任務(wù)她比誰都清楚,在那個人渣的世界裡,壓力最大的不是任務(wù),而是心理,能咬著牙堅持下來的都不容易,哪怕未建寸功。
你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不是所有時候天時地利人和都會和我們站在一起,失誤和失利都是在所難免的,不管別人怎麼嘲笑,可我們只要有聰明一次的機會就夠了;而不管多聰明的嫌疑人,哪怕有一點失誤,也足以讓他們致命了我想,你應(yīng)該比我想象中聰明一點吧。就這麼給人當了一回槍使許平秋異樣道,他似乎看到餘罪有什麼難言之隱,便故意這樣循循善誘道。
餘罪長吁了一口氣,此時彷彿才真正放下包袱了,彎著腰,從沙發(fā)底掏出一沓紙來,遞到許平秋手裡。許平秋一皺眉頭,跟著眼睛一亮,驚訝道:這是買家
對,賣家和買家都有,我看清了四個人,雙方一共來了十一個人,四個人五輛車,都畫下來了。餘罪道。
杜立才和林宇婧都好奇地湊上來,一張張翻過,只見紙上的人像幾乎如肖像素描一般,纖毫畢現(xiàn),甚至於不用查杜立才就認出了其中一張是暫無下落的疤鼠王白,四個人長相身高體型口音,也在畫紙上標註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