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小百無聊賴地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看著不遠處開拔的軍隊,腦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身旁長身玉立著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神情淡漠地和她一起凝視著遠方。除了陸小小之外,還有三兩個侍從站在不遠處,卻不如陸小小這般接近他。
自從軍隊開拔以來,陸小小每日都會想辦法去見莫漓一面。最初莫漓還肯見她,陸小小便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莫漓能夠回心轉(zhuǎn)意,放棄攻打滄月。莫漓一聽到陸小小對自己提到了當(dāng)朝皇后便怒目相向,根本就不聽她的任何話。
慢慢陸小小便明白,只要提到那個女子,一日就再見不到莫漓了。
之後陸小小學(xué)乖了,不去觸碰莫漓身上那片逆鱗,莫漓對陸小小的怒氣也慢慢消失。他
“王爺不知看什麼有趣的風(fēng)景,看得都捨不得走了。”過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的陸小小開口道。
“陸姑娘,你認爲(wèi)這支隊伍怎麼樣?”雖說眼前的軍隊穿著不同的服裝,但這絲毫不影響離雲(yún)王爺?shù)男那椤?
“回王爺,民女不懂用兵,自然也看不明白。”陸小小將眼神偷偷轉(zhuǎn)向那支隊伍,又轉(zhuǎn)回來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莫漓睨了她一眼,“你這話的意思,是在說本王在強迫你?”
陸小小垂下眼來,低聲道,“民女不敢,只是民女每天都陪著王爺這樣看著您的隊伍,實在是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莫漓笑道,“看到本王的軍隊,是不是應(yīng)該認爲(wèi)不久之後,滄月很快就要易主了?”
陸小小心中很是不屑,但面上沒有表態(tài)。這麼多天以來莫漓每日早晚都會帶著她觀看行軍,每日還會問同樣的問題。一開始陸小小還能認真回答他的問題,但時間久了之後陸小小已經(jīng)沒有了回答的耐心,只是看著不說話。
莫漓豈會不知道陸小小的心思,他就是想用這樣的軍隊擊垮陸小小堅定的信念。只是他沒有想到陸小小這麼能沉得住氣,至少在他每天用這些無聊瑣屑的事情消遣她的時候,她會表現(xiàn)出一些讓他意外的事情,比如……現(xiàn)在。
“王爺,不知在您眼中,什麼最爲(wèi)重要呢?”陸小小保持了一貫的沉默之後問道。
若是換了其他人問出這種話,定會被莫漓加以責(zé)罰,輕則杖責(zé),重則驅(qū)逐,從來不多說一個字,但唯獨是對陸小小一人是特別的,不僅讓專人照顧陸小小的起居,還有人專門服侍左右。不知情的人都以爲(wèi)陸小小是離雲(yún)王爺?shù)男聲x寵妃,可看陸小小的衣食住行,卻又不像是個寵妃該有的待遇,更奇怪的是王爺還總讓陸小小風(fēng)雨兼程地隨軍而行,從而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測。要知道,一般在軍隊中是不能有女子出現(xiàn)的。
陸小小的問題千奇百怪,莫漓也覺得是她在針對自己提出的問題,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他們?nèi)諠u靠近帝都滄月,他慢慢有點搞明白陸小小問這種問題的意義。她想讓自己知道進攻滄月是無用的,即使集結(jié)再多軍隊也打不下帝都滄月,因爲(wèi)他們的皇帝在那裡,和他們在一起堅守陣地。
莫漓本不想回答陸小小的問題,但隨即不知想到什麼,還是高傲地回答道,“自然是權(quán)力。”
“權(quán)力……”陸小小輕笑一聲道,“王爺已貴爲(wèi)王爺,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的權(quán)力還不夠麼?”
“人總是有些貪念的,有了就想要更多。”莫漓看著她,不徐不疾地說道,“你現(xiàn)在的願望不就是希望本王撤軍麼?可本王的軍隊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然而不久之後你的願望就會改變,或許會變成……不是很想讓本王殺掉莫弘?”
陸小小一時語塞,確實如果有那一天,她的心願會變得非常卑微,陸小小可不是心懷天下的人,她只想讓自己在乎的人好好活下去而已。但隨後莫漓說了一句讓讓她無法言語的話來:“如果莫弘和景誠兩個人你只能救下一個,你會選擇誰?”
陸小小怒瞪著莫漓,心中暗罵莫漓卑鄙無恥。他明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她放不下的,所以纔會故意問出這種問題嗎?見莫漓得勝的表情,陸小小隻能憋著一肚子的氣,她明白這次對弈,又是自己輸了一招。
“若是你有權(quán),想要誰死誰便要死,想要誰生誰便會生,這種感覺你是不會懂的。”莫漓用蔑視的眼神睨著陸小小,然後說道,“回去吧,本王乏了。”
陸小小垂下臉去,“是,王爺。”
這些天來,陸小小一直跟在莫漓身邊,對他的生活了若指掌。每天清晨王爺總是和幾個帶兵將領(lǐng)商討接下來的行軍動向和用兵策略,此事十分機密,能聽能看的人不多,可偏偏莫漓對她陸小小毫無戒備,不僅讓她入帳隨侍,還當(dāng)她的面議論軍事。
而用過午膳,莫漓便會和陸小小對弈。通常二人會坐一個下午,陸小小本就是個鄉(xiāng)野姑娘,下棋這種事根本就不會,而莫漓就耐心地教她,直到現(xiàn)在,陸小小已經(jīng)能在莫漓手上過上百招了。
用晚膳之前,莫漓會帶上陸小小策馬到近處視野最開闊,地勢最高的地方觀看行軍,也就是之前所提到的情景。這個時候通常也是陸小小最爲(wèi)鬱悶的時候,因爲(wèi)莫漓根本不想聽自己的勸解,尤其是提到放棄攻打滄月的話剛說出口,莫漓就會給她臉色看,甚至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抽她幾馬鞭。但陸小小已經(jīng)沒了退路,只有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那些話。起先的日子莫漓可是沒少抽陸小小的鞭子,但陸小小的倔脾氣上來了也是隻認一個理兒,兩人臉紅脖子粗地爭了幾天,誰也勸不動誰。最後莫漓不再對陸小小提用兵之事,陸小小也不再提皇后之事,兩人像約定俗成那般閉口不談,只做些看風(fēng)景的無聊事。
“王爺,今晚可按計劃到達鄞城,守城的是您的弟弟騰玉王爺。”莫漓剛回到自己的帳中,立刻有士兵前來彙報今日行軍的進程。
“一切照計劃行事,退下吧。”莫漓只是微微點點頭,低頭開始在宣紙上書寫。
不得不說,莫漓的字如其人,張揚大氣,鋒芒畢露。大筆一揮,四個字很快就寫完了。看著這張寫著“血債血償”四個字的宣紙,莫漓半天沒有動作,最後忽然抽出掛在身後的佩劍,回身一劍斬向長案上的宣紙,狠狠將它一分爲(wèi)二。
是夜,莫漓率五萬精兵壓向鄞城,在城外三裡紮下陣營,鎮(zhèn)守此地的滕玉王爺率一萬守軍堅守陣地,同時快馬八百里加急,將此處的情報傳回帝都和其他鄰城,希望能趕上派兵增援。
看著烽煙四起,全城皆兵的鄞城,陸小小此刻心裡非常複雜。她知道若是這戰(zhàn)打起來,莫漓便真的沒有退路了,可這個倔脾氣的王爺無論如何都不聽自己的勸告,若是說到皇后,他還會和她急眼。儘管陸小小一再說明皇后之死內(nèi)有蹊蹺,可莫漓卻認定她是在爲(wèi)莫弘開脫,畢竟皇后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丟掉性命的,這個責(zé)任也只有莫弘一人擔(dān)得起。
時近午夜,莫漓手中的將士們一個個精神抖擻,蓄勢待發(fā)。反觀鄞城內(nèi)的將士們連將腦袋伸出城牆往外看一眼都不敢,這要是打起來,氣勢上肯定先輸了幾分。陸小小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最後只能放手一搏,再去找莫漓勸說一次。
莫漓的營帳中,幾位將軍正激烈地討論著接下來的攻守方案,見陸小小通報都沒有便闖了進來,頓時噤聲不語,各自站到一旁。莫漓的目光從沙盤中移到陸小小的臉上,不動聲色地問,“陸姑娘此時過來,莫非是對我們的計劃有什麼意見?”
“意見沒有,只是希望王爺三思而後行。”陸小小也不想拐彎抹角了,見莫漓問話,直接說道,“王爺趁著還未發(fā)兵攻打鄞城,早些收手還來得及。”
在場所有將領(lǐng)們都把目光放在莫漓身上,尤其是車仁國和佚力國派來的將軍,更是注意著莫漓臉上任何一個表情。他們都知道陸小小的身份特殊,但沒想到居然能在他們商量軍中大事的時候也能讓其任意進入帳中,可見陸小小對莫漓來說有多重要。
“王爺,對面守軍將領(lǐng)可是您的弟弟,據(jù)說這個滕玉王爺雖然和您不親,可那麼多年總歸也沒有害您的心思,您怎麼下得去手呢?”見莫漓揮退了一干將領(lǐng),陸小小馬上就勸解道。
莫漓淡然道,“我也可以不打他,他選擇降了便是。”
“若是滕玉王爺肯歸降,怕是早就開門迎接了吧。”陸小小苦笑著搖頭,“或許王爺可以與自家兄弟話話家常,說不定能解開一些誤會呢……”
莫漓不屑地笑道,“真是婦人之見,舉兵之事哪有說停就停的!你別再在此壞了我的興致,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