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彷彿十分自信,笑瞇瞇又隨意點(diǎn)出幾個小姐,說話一點(diǎn)兒也不好聽,卻是三言兩語的,就讓人臉上發(fā)白,心裡發(fā)苦,又渾身冒冷汗。
等他一回頭,對上紅塵,深揖一禮,笑道:“小姐乃貴人!”
周圍所有的小姐,全都目光灼灼瞪過來,即便是有幾個自負(fù)矜持,遮遮掩掩,卻也不免用試探的目光瞟她,神色間飽含戒備。
還有幾個跟隨在一邊的下人互相使眼色,看樣子打算回去商量對策。
要說這些小姐都不會隨便對人下黑手,畢竟是選太子妃,立身要持證,決不能露出破綻讓皇家挑剔,可他們的家人,卻是不遺餘力地抹黑別人。
最近一段日子,京城流言蜚語大部分都是這幫人家鬧出來的,東家出了個紈絝,西家子孫不孝,等等等等,傳的有鼻子有眼,因此不知道淘汰了多少家的千金。
留下來的,都是手段高明且身份很不差的那一類。
紅塵頓時笑了,這人真有點(diǎn)兒手段,也有眼力,算是個高明騙子,換上王半仙騙人的時候,大概也就是如此,可惜,心眼不正,不是王半仙那種可以打交道的。
就他說的那些東西,大半是能觀察出來,大半是模棱兩可,就說剛纔啊小姐,一看她的氣色,看她身邊帶的婢女的模樣,還有嘀嘀咕咕說的那些小話便知,這姑娘家裡不太平,穿著打扮上並不精細(xì),大體不錯,可母親應(yīng)該沒有太盡心,至少有一大半可能,她親孃幫不上她的忙。
這傢伙隨口一說,可不就說了個七七八八。
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周遭的女孩子們看紅塵的目光就又加了三分小心。
女孩子們也還罷了,周圍的下人已經(jīng)互使眼色,派人去打聽紅塵的身份來歷。
紅塵哭笑不得。
要是自己這會兒真是爲(wèi)著太子妃位置來的千金,恐怕懵懵懂懂間就讓人給生吞活剝掉,不覺擡頭打量了下眼前這人,剛纔沒仔細(xì)看,此時一仔細(xì)才發(fā)現(xiàn),很眼熟啊,是個名人。
說來也巧,換了別的時候,她也不一定能認(rèn)出來,畢竟現(xiàn)在消息不暢通,紅塵前幾日從林旭的資料裡面剛翻到他的資料——黑蠍子原飛,朝廷通緝要犯。
這麼一個人物此時此刻,忽然冒出來,還在宮門口附近忽悠小姑娘,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什麼緣故,有點(diǎn)兒意思。
最近京城,應(yīng)該說整個大周朝都變得特別有意思,雲(yún)山霧繞,讓人看不清楚全貌。
到也沒必要什麼都想看清楚,人生在世,事不關(guān)己的話,本不必太在意,現(xiàn)在碰上了,隨意拆招應(yīng)付便是。
紅塵不說話,這算命的半仙也不介意,從懷中拿出一個十分古樸的木盒,輕輕打開,裡面便露出一塊兒一看便是上好寶玉雕刻而成的玉佩。
看雕工,十分精湛,上面的鳳凰振翅欲飛,且寶氣十足。
算命半仙輕輕嘆了口氣:“我這一次遵師門之命前來,就是想把這件東西送給一個貴人,剛纔心念一動,來到宮門前,卻是此物的主人到了。”
衆(zhòng)人齊刷刷地看過去。
算命的滿臉鄭重:“諸位都是世家貴女,想來也聽說過,前朝蕭皇后獨(dú)寵三十年,當(dāng)時的天子,曾經(jīng)以玉璽的一角,爲(wèi)她雕刻一玉佩,被稱爲(wèi)鳳佩,以示對皇后的愛重,後來皇后仙逝,她的心腹婢女離宮,就帶出來這塊兒玉佩,我家?guī)熼T機(jī)緣巧合得到了它,但它蘊(yùn)含了一代寵後的福運(yùn)之氣,尋常人不可用,終究還是要獻(xiàn)給朝廷纔好,家?guī)熝缘溃仨氝x一位貴女獻(xiàn)上去,纔算妥當(dāng),否則容易招禍,我於是攜它來到京城,這次能在宮門前與諸位小姐相遇,也是有緣……”
雖然沒有明說,話裡的意思卻很清楚明白了。
幾個小姐明顯有點(diǎn)兒壓抑不住的激動。
也不怪她們,實在是眼前這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有道高人,而且那玉佩一看就價值高昂,再加上一提及前朝出的那位寵後,更是讓它鍍了一層金光,誰還能把持得住。
前朝一貴妃,一皇后,都是獨(dú)寵多年的厲害人物,哪怕到了如今,還是讓人掛在嘴邊,念念不忘。
這會兒沒人說話,那是不想顯得太不矜持,而且,談?wù)撨@種事,也不是由她們這幾個小姐出面去談。
算命先生笑瞇瞇四下看了看,轉(zhuǎn)頭看了旁邊一個顯得特別好奇的圓臉小姑娘一眼。
紅塵瞇了瞇眼。
就見童季這個小侄女,一雙手蠢蠢欲動,忍不住伸出去想摸玉佩一下。
旁邊登時有人疾言厲色呵道:“別碰!”
小姑娘嚇了一跳,手一抖,也不知怎麼弄的,正好打在那算命先生的胳膊上。
啪一聲。
玉佩落地。
瞬間碎裂。
衆(zhòng)人:…………
所有人,從在場的小姐們,到那些下人家丁,臉色都大變。
算命的也身體一僵,苦嘆道:“這下可出大事兒了。”
那圓臉姑娘完全不知所措,讓周圍的目光一刺,眼淚都忍不住掉下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賠!”
旁邊的小姐不禁嘆氣,肯定價值連城,也不知道這小姐賠不賠得起。
算命先生卻搖了搖頭:“賠不了,哎,也是我害了諸位小姐,是我的不是。”
他的臉色顯得有幾分晦暗,神色凝重,衆(zhòng)人立時感覺到周圍的氣氛緊繃。
一羣小姐也不知爲(wèi)何,忽然身上一冷,就見算命先生轉(zhuǎn)頭四顧,惋惜的目光在衆(zhòng)人身上一劃而過:“可惜了,可惜了,諸位,我奉勸各位一句,小姐們回了家,馬上皈依佛門,捨棄親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
“什麼意思!”
“胡說八道!”
“你不要妖言惑衆(zhòng),哪裡來的妖人,敢蠱惑我家小姐!”
這話一出,小姐們被嚇得花容失色,實在是他的氣勢真的很足,換了別人,也許不會這般害怕,最多膈應(yīng)一下,可換了這人,真讓人頭皮發(fā)麻。
那些下人們和來接自家姐姐妹妹女兒的那些人,卻全暴怒,任誰聽見別人要自己的親人莫名其妙的出家,恐怕都會生氣。
算命先生卻是半點(diǎn)兒不驚不怕,神色凝重:“諸位且聽我一言,這玉蘊(yùn)含了貴氣福氣,被天地養(yǎng)護(hù)多年,已經(jīng)有靈,如今在此破碎,怨氣驚天,別說諸位小姐,就是本人,也已經(jīng)……哎,要是不趕緊做出應(yīng)對,禍及全家,就在眼前了。”
他的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掃視衆(zhòng)人,“若是諸位不相信在下,我也沒有辦法,到底應(yīng)驗還是不應(yīng)驗,諸位可以等等看。”
正說著話,那圓臉姑娘腳下不穩(wěn),忽然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倒,撲通一聲倒地,頓時滿臉鮮血。
她連哭都沒哭出聲,直接嚇懵了。
其他人也嚇了一跳,面面相覷,這心裡面,卻多多少少犯起嘀咕,這會兒就摔跤,難道真是……
一個小姐的家人站出來,對著算命的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輕聲道:“先生,敢問有什麼法子能避過這場災(zāi)禍,只要您說,我們一定盡力做到。”
算命的面上陰晴不定,猶豫半晌,嘆了口氣:“也不是絕對無法可想,但要用到我?guī)熼T禁術(shù),需要一些很貴重的法器,這個……”
那家人鬆了口氣:“無妨無妨,先生需要什麼法器,儘管開口,我們一定想辦法弄來。”
其他人紛紛應(yīng)和。
到也不是這些人一點(diǎn)兒防備心都沒有,主要是現(xiàn)在這個位置實在是好,誰也不會相信,會有騙子行騙到宮門口來,要是有騙子,見了宮門口的侍衛(wèi)也要嚇出一身汗,哪裡還有力氣行騙。
算命的想了半天,閉目沉思半晌,點(diǎn)點(diǎn)頭:“也罷,就是爲(wèi)了我自己,也要搏一把,諸位,我們先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再來商議,諸位小姐也該……”
他話音未落,紅塵忽然上前一步,笑著上下打量了打量眼前這位半仙,輕輕一拍手:“先生好本事,算命真是高明。”
衆(zhòng)人:……
那些小姐都愣住,心道,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也太慢半拍了,算命那事兒,這會兒誰還記得!
紅塵卻是根本不看她們,只盯著眼前的先生。
算命先生捋了捋鬍鬚,一臉無奈:“小姐謬讚,哎,我也想爲(wèi)小姐算一卦,只是此時真的沒有心情,還請小姐……”
紅塵全當(dāng)沒聽見,一拍手就打斷他的話:“正好,我也通一些相術(shù),雖然並不算多麼精妙,到也想和您討教一二,就給先生算一算好了,先生你嘛,從小就克雙親,無父無母,右腳天生殘疾,缺四指,十七歲上闖下大禍,應(yīng)該是殺了人吧,被迫逃亡,流落江湖,乞討詐騙爲(wèi)生,去年至今年更是連連犯下大案,從南到北,詐騙豪門一十三家,至少一十三家……”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譁聲一片。
算卦的也嚇了一跳,臉色驟變:“你是誰?你不是王嬌娘?”隨即反應(yīng)過來,目中一片陰森。
旁邊真正的王嬌娘臉色一下子就綠了。
紅塵瞥了她一眼,又轉(zhuǎn)頭看算命的半仙:“先生算不到嗎?看來,你的相術(shù)也不怎麼樣,算命的本事還沒有我大。只是你這人好大的膽子,行騙騙到京城還不算,在宮門前就敢胡言亂語,真是……”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玉佩碎片。
“是個好東西,看來本錢你的本錢很足。”
那算命的行動十分果決,一發(fā)現(xiàn)不對,轉(zhuǎn)身就跑,他的輕身功夫也不錯,一下子就撞開一個女孩子,搶了一匹馬,撥轉(zhuǎn)馬頭,狂奔而去。
所有人被嚇得驚呼失聲。
鐵牛掄起鐵鏈,一下子就把這人砸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這邊一亂,宮裡立時就出來一隊侍衛(wèi)。
“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
這些侍衛(wèi)可不得了,職責(zé)是拱衛(wèi)宮城,真要出了亂子,他們拔刀殺人半點(diǎn)兒不含糊,這會兒就寶刀出鞘。
小姐嚇得花容失色。
紅塵上前一步道:“抓住個騙子,我看了一下,似乎是朝廷的通緝要犯,那個叫原飛的。”
侍衛(wèi)一時有點(diǎn)兒懵。
大部分侍衛(wèi)不知道這個,誰也不能記住所有的通緝要犯,到是有一個,頓時跳腳:“黑蠍子原飛,他到京城了,天啊,竟然就這麼被,被逮住了?”
能在林旭資料裡出現(xiàn)的,那都是大人物,黑蠍子原飛自然也不例外,赫赫有名。
這個侍衛(wèi)前些日子和同僚喝酒,還聽人提起過他,據(jù)說厲害的很,朝廷緝拿了也有好些年頭,可那些個捕快都被耍得暈頭轉(zhuǎn)向,見過他容貌的人寥寥無幾,至今官府也不知道他的具體相貌,只知道他左手心有一顆黑痣。
侍衛(wèi)十分不可思議,但他們自然認(rèn)識紅塵,一聽是榮安郡主說的,他就是原飛,還是慎重起來,很快就把人捆好帶走。
一羣人都懵懵懂懂。
今天這事兒還真是大轉(zhuǎn)折,本來從宮裡出來,大家就很緊張,剛出門就碰上一個精通算命的高人,隨即冒出一塊兒前朝寵後的玉佩,馬上玉佩就碎了,她們又被嚇唬了一通,說是要惹禍上身,需要出家才能化解,隨即知道是虛驚一場,還有別的法子……然後,算命的高人就變成了騙子,還是個要犯。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紅塵也覺得有點(diǎn)兒累,主要是鬧得慌,連忙上車而去,也沒有心思和圓臉的小姑娘說說話了。
這裡面最忐忑不安的,不是那圓臉姑娘,估計是王嬌娘,剛纔那算命騙子一口叫出她的閨名,這會兒衆(zhòng)人還想不到,等過去之後,恐怕要多想一想。
知道她的名字,誰知道是什麼意思,也許是王家的人故意找了這麼個人物來搗亂,爲(wèi)了攪合太子妃之事。
眼下是要緊關(guān)頭,多想一想纔不容易出錯。
在王家那位王昆王慶芝家主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無數(shù)猜忌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紅塵這半個始作俑者,坐在馬車上轉(zhuǎn)悠了一圈,還是要去見王家那位嫡長子王長浩。
到了茶樓,林旭已經(jīng)陪著王長浩在等待。
王家公子略有些激動,臉色說不上好看還是難看,很複雜的樣子,一看見紅塵,就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覺得,我們家真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