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深山中，在這晨霧裡，這些人影出現得如此突兀，彷彿象是一個個鬼魅般，所有金兵盡皆駭然。

兀朮卻只看了一眼，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說道：“徐兄果然好手段，難怪我猜不到，可是你就帶這麼些人來迎我麼？”

他猜不到什麼？當然是猜不到這些人會從哪裡出現，他之前可是一直有斥候去前方探路，可總是回覆沒有伏兵，那麼這些人是哪裡來的？

答案是，這些伏兵根本不是兵，他們都是高手，能高來低走的高手，因此才能隱藏於山壁之上，密林之中。

刷刷聲不絕，不多久功夫，徐子楨身後就聚了足足三百人，林芝也在這些人之中，先來到徐子楨身邊，看了眼對面的金兵，俏臉上頗爲凝重，那三百人則齊齊單膝跪倒，喝道：“家主！”

徐子楨擡手間三百人又齊刷刷起身，他又看向兀朮，說道：“你知道我的習慣，從來不喜歡一對一欺負人，你有五千人，我帶了三百，算很給你面子了吧，不信你可以去問問粘沒喝。”

這話裡的戲謔之意十分明顯，衆金兵哪怕對徐子楨再怎麼懼怕，也忍不住全都大怒，紛紛怒目瞪向徐子楨。

徐子楨視而不見，繼續說道：“我這些兄弟你可能沒見過，這一半是我老婆雲尚嵐的族人，還有以前三絕堂的兄弟，另外……”他笑了笑，“就是你一直想見到真人的，我天機營的兄弟。”

天機營？！

就算是平穩如兀朮，這時也難免神色微動，天機營，這幾年裡在徐子楨手中發展，迅速崛起，只用了短短的時間就覆蓋了整個天下，如今的民間有句戲言，說沒什麼是天機營不知道的。

對於別人或許只覺得驚奇羨慕，可是對於兀朮來說，天機營正是將他的天羅堂打擊得即將崩潰的主要因素，因爲天機營的主要指責是滅殺和抓捕天羅，其後纔是打探消息，只這三年裡，天羅堂的人數已由原來的數百人變得只剩下了五十多。

今天，他終於見到了這些平日裡隱藏在黑暗中的高手了。

他的目光掃去，徐子楨身後有一半穿著灰布棉褂，俱都一頭短髮，乾淨利落，他知道那是雲家子弟，因爲他們身上帶著一股十分剽悍的氣息。

另有一部分穿著青色長衫，梳著宋式髮髻，這些人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眼中卻精光閃動，兀朮不用猜都知道，這些是前三絕堂高手。

還有一部分人，他們卻是穿著形形色色的服飾，有書生的，有鄉農的，甚至還有各軍中兵卒的，他們的臉長得沒什麼特別，看著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人，怕是丟進人羣就會找不見的那種，可就是這些看起來平凡普通之極的人，組成了一個如今天下第一的情報和暗殺機構——天機營！

兀朮知道這天機營的前身，不過是大宋開平王豢養的一羣家將，後來被送給了徐子楨，徐子楨則憑著自身的影響力，竟從江湖中網羅了不知多少人，他們之中有俠士，有隱士，有出家人，甚至還有盜賊，有小偷，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高手。

不光是兀朮，連旁邊捂著嘴的忽列兒和身後那幾千金兵也都在這時睜大了眼。

徐子楨忽然笑了笑：“我這些兄弟都是高人，可我從沒想過讓天機營來刺殺你，因爲我覺得，讓你這麼死法，你沒面子，我也沒面子，我一直在等今天，能把你堵個實在，跟你面對面打一場，然後把這天下最後一攤子爛事做個了斷。”

聽到這裡，兀朮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他沒有動怒，而是忽然有種感動，那種被人認可的感動。

他一直視徐子楨爲平生唯一勁敵，可是他從沒小看過徐子楨，在當初真定大營時他就開始關注起了徐子楨，而今天，徐子楨的那句“讓你這麼死法，你沒面子，我也沒面子”，不正是說明徐子楨也將他視做了一個平等的對手麼？

兀朮忽然抱拳，無比認真地說道：“徐兄，多謝。”

徐子楨不再笑，只看著他道：“那麼，你準備好了麼？”

這次輪到兀朮忽然笑了：“我如今已無意再爭天下，只想尋個能容我之處，就此度過餘生，平平安安，徐兄又何必如此相逼？”

徐子楨搖頭：“你造孽太多，不是我相逼，是你得給個交代，用你的命交代，別無他法。”

二人目光對視，空氣似是在這時凝結，雙方各自的人馬也都不出聲，這片山路上安靜得只剩下了風聲。

良久，兀朮才緩緩開口：“徐兄，你我雖見面不多，但我真的已將你視作良友，可是今日你如此逼我，那……便只能說不得，抱歉了。”

徐子楨嗤笑一聲：“你想跑？雖然你人多，雖然我這邊都沒馬，可你真跑不了，老實告訴你，神機營已經在你身後不遠，只是你的斥候沒找到，所以現在你和你這幾千個兵就是罈子裡的王八，一個不落都被我堵著，跑不掉的了。”

這條山路並不太寬敞，在金軍的右邊是一片高聳的峭壁，左邊則是一片密林，這種林子若是躲幾個人還行，可騎兵在林子裡跑不出速度，根本逃不了。

兀朮的嘴角揚了起來，忽然說道：“我的斥候果然是廢物，竟沒探查到神機營，可是，徐兄真以爲是一個不落？”

聽到這話，徐子楨眉頭微微一皺，他聽出了一絲不妙，可是這附近他已經派人看過，再沒有人了，兀朮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還有人？

就在這時，兀朮手輕擡，身旁忽列兒立時會意，拿出一個號角吹響。

嘟！

徐子楨身後所有人頓時迅速分散，護住徐子楨的同時警戒地四下觀察，另有幾十人已飛快地奔了出去，繼續去探查。

而兀朮這邊金兵也同樣擺開了陣勢，刀槍前伸盾牌護身，雙方殺氣陡起，劍拔弩張。

忽然，在金軍左方的林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穿行聲，腳步雜亂而快，顯然人數不少，林中飛鳥不時被驚起，掠過枝頭時弄出一片沙沙響，更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感覺。

徐子楨身後一個儒生模樣的老者沉聲喝道：“雲家子弟列陣，天機營護住家主，餘者隨我來！”

老者正是陸薄言，在這聲沉喝後已率著那批前三絕堂高手就要往林中而去，其他人也都迅速按照他的喝令各自守衛，在這一時間，林中那股突然出現的人馬竟似打亂了徐子楨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