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足足下了一整夜。

她雙手環(huán)胸，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看著雨水敲擊著玻璃。

整個世界都是平靜的，她的心卻感覺無處安放。

“你這麼早就醒了？”

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沉浸在思緒當(dāng)中的她回過神，“嗯。”沒有回頭，她只是通過玻璃上的反射看著他。

他掀開被子，從牀上走了下來，身上穿的依然還是昨日的衣服，只是白色的襯衫有些褶皺和痕跡，她昨晚把眼淚和鼻涕全都拭在了他的肩膀上鱟。

他從後面寵溺地將她環(huán)住，“這一年多來，我第一次睡得這樣安心。”

她知道，他向來是個淺眠的人，以往她起牀的動靜他都是能夠察覺得到的，但昨晚，他睡得很香。

“謙謙呢？”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問。

“清姨抱下去喝奶了……”

他吻了一下她的頸子，“這麼早，一個人站在這裡想什麼？”

她心一窒，把目光放向落地窗外的遙遠(yuǎn)，沉靜了好幾秒，她纔開口，“我們真的能夠在一起嗎？佔至維……”

他從她的頸項間擡起頭，輕柔地把她的身子扳正，讓她面對著他。

她坦然面對他，沒有活力的雙眸凝視著他，眸底很明顯地藏著太多的顧慮。

“我昨晚說的話，你依然還是不相信？”他微微皺起眉，低沙的嗓音問。

她搖搖頭，深望著他幽暗的黑眸，“我只是覺得這一切似乎不可思議……”

“怎麼說……”

“你一直以來那樣執(zhí)著愛著思俞，即使我曾經(jīng)在我們的婚姻裡那樣努力，你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直到我們分開一年以後……你才告訴我，你早就愛上我。”她沒有表情，望著他英俊的臉龐。

他是何其聰明的人，她話底的含義，他豈會不明白。

“是不是愛這個字我說得太輕易，所以你並不相信？”他含笑問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帶著深意。

“愛一個人本身並沒有問題，任何人想要抒發(fā)這一感受都不需要刻意去挑時間，就像你對思俞，你似乎從沒有跟她說過你愛她，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而我，並非在意的是你對我說‘愛’這個字的輕易，我只是很難懂……”她低下了頭，似乎沉浸在糾結(jié)的憂煩之中，“很難相信，很難明白……”

“我理解你現(xiàn)在的想法。”他伸手溫柔地把她精緻的臉龐捧起。

他的手心很溫暖，撫著她細(xì)緻的冰冷臉頰，帶給她一絲撫慰和安心，她愣愣凝視著他。

“清影，你要相信，我是對感情很認(rèn)真的人……我從不允許模棱兩可的情愫在我的世界裡發(fā)生，所以，過去即使我有過其他的女人，我也從沒有對這些女人有過絲毫的情感糾葛，這是我對感情的態(tài)度，我渴求的是一份真摯的感情……當(dāng)然，這些過去提起來也並不光彩，但清影你認(rèn)識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這樣的人，而你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從我認(rèn)識你以後，我已經(jīng)改變得不像從前的自己，這幾年，我擁有的女人只有你一個。”

他年輕，英俊，風(fēng)度，多金，多少女人趨之若鶩……除非超脫凡塵，否則如何做到無慾無求？

他細(xì)細(xì)地審視著她的臉龐，小小的瓜子臉，剪水般的眼睛，捲翹的睫毛，透水般白嫩的肌膚……彷彿要將她的每一個五官都深深印刻在心底，“現(xiàn)在我或許無法讓你明白，給你的承諾你也會存在質(zhì)疑，但我相信，你很快會知道，我對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疼惜地?fù)嶂哪槪康兀┑皖^在她的脣上啄了一下，“我不需要你現(xiàn)在相信，也不會勉強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等你相信我的時候，你再接受我。”

她看著他，久久的，胸口集聚著一團酸澀。

“可以嗎？”他沙啞的聲音，請求她。

她終於，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她沒有辦法去拒絕他，因爲(wèi)內(nèi)心，已經(jīng)因爲(wèi)他而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滿足地笑了一下，溫柔地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

她依偎在他的胸膛上，雙手在遲疑中，緩緩地環(huán)上了他。

...................................................................................................................................................................

在洛杉磯呆了兩天，佔至維便帶她啓程回巴黎。

按照佔至維的意思，他回巴黎把一些公事交代好，就回紐約。huso的總部在紐約，他未來勢必要居住在紐約，而他的父母若是同意，就一起定居紐約，若不同意，就讓二老繼續(xù)生活在巴黎。

她聽他的，對此沒有異議。

臨上飛機前，佔至維剛

好接到了一通商業(yè)上朋友的電話，她便也拿出給自己的母親打了一通電話。

事實上昨日母親就已經(jīng)給她打來電話，她當(dāng)然清楚母親大概已經(jīng)從浩風(fēng)的口中得知了她和佔至維之間的糾纏，母親定然是打來電話詢問她實情。

她昨天沒有勇氣跟母親說這件事，但今早跟佔至維談過後，她已經(jīng)沒有了顧慮。

母親很快就接通了電話，“清影……”

母親的聲音永遠(yuǎn)是疼惜溫和的。

“媽咪……”想要跟母親說，卻還是開不了這個口。

“媽咪知道，浩風(fēng)都對媽咪說了……但，清影，你已經(jīng)決定了嗎？跟他在一起？”母親的聲音裡有很多不安心的因子。

理所當(dāng)然，佔至維曾經(jīng)那樣的傷害她、辜負(fù)她，母親縱使希望看到這樣的結(jié)局，又怎麼會對佔至維沒有顧慮呢？

“媽咪，如果我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他，他會直接我提出離婚，那樣我可能就會失去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與其倔強地維護自己的尊嚴(yán)，不如替孩子著想，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我想要相信我眼前所看到的聽到的都是真實的。”客觀和主觀都希望她做此決定，所以，她做了這樣的決定。

“好，好……媽咪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忘記經(jīng)常給媽咪打電話……”

“……嗯。”母親還不知道佔至維答應(yīng)她以後會在紐約長住，不過，她不急著現(xiàn)在就把這事告訴母親，畢竟，她和佔至維的未來還不知道會怎樣。

跟母親結(jié)束通話，見佔至維還在打電話，她便走向了清姨。

清姨正抱著黑眼珠子到處轉(zhuǎn)、彷彿對著這個世界充滿好奇的謙謙。

她跟謙謙拍了拍手，做出抱的姿勢，謙謙立刻就投進了她的懷裡。

她滿足地望著懷裡的謙謙，疼惜地親吻他柔軟的頭髮，逗他笑，直到佔至維走了過來。

佔至維看著在她懷裡咯咯直笑的謙謙，很自然地?fù)砩纤难八娴暮軔坌Α！?

她點點頭，“他將來肯定是個很開朗的小朋友。”

“我能抱抱他嗎？”佔至維看著孩子，眼中充滿著對孩子的慈愛。

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想要抱孩子這應(yīng)該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但……她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沒有順應(yīng)他把孩子抱到他的手中。“時間不早了，我們啓程吧！”她刻意迴避了他這個請求。

就連清姨的臉色都僵了一下，何況是佔至維這樣心思縝密的人。

沒錯，她還無法完完全全放下對佔至維的顧慮……

她彷彿還擔(dān)心，佔至維會從她的手裡把孩子奪走……但其實如果佔至維真的要這樣做，他根本就不需要動手，他就千百萬種辦法逼她就範(fàn)。

然而就算是這樣，她依然只要孩子在她和清姨的懷裡，因爲(wèi)這樣才能讓他安心。

說完這句話，她抱著謙謙，徑直走向了他的私人飛機。

她不知道她邁開步伐的時候佔至維的臉色是怎樣，但如今的她，最在意的只是孩子。

……

佔至維走進機艙的時候，她正在給小傢伙餵奶。

小傢伙從出生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喝奶粉的，所以免疫力和抵抗力都比不上餵母乳的小孩……

每次看著孩子喝奶粉，儘管孩子看起來依然很滿足，她的心卻很難受……

她不能像普通的母親一樣，給孩子餵母乳，甚至自己的孩子，卻還要請別人幫忙孕育……她的心其實很難受，很愧疚，很遺憾。

“怎麼了？”

佔至維不知何時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看到了她微微泛紅的眼眶。

她壓制住鼻子的酸楚，搖搖頭。

佔至維當(dāng)然知道她沒有跟他透露心事，他亦沒有繼續(xù)問，轉(zhuǎn)移話題，“他喝完奶就睡覺嗎？”

她點點頭，“小孩子很容易滿足，吃得飽不飽的，就會睡得很香。”

“他睡著了就把他放到牀上吧……你這樣抱著他，你會很辛苦的。”

他的私人飛機裡有可供休憩的雙人大牀，很是豪華。

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沒關(guān)係，我不累……他睡一兩個小時就會醒。”

“那……”佔至維似乎想說什麼，到最後把話收進了腹裡，“你若辛苦，再讓清姨抱吧！”

“嗯。”她沒有擡頭看他，視線仍放在此刻還在吮吸著奶瓶的小傢伙。

佔至維從沙發(fā)椅上起身，走向了機艙內(nèi)辦公的區(qū)域。

餘光瞥見了他離去那雙修長的腿，她這才慢慢地擡起頭，看著他挺拔的身影在辦公桌前做下，夏禹隨即上前跟他稟告著公事的事，他和夏禹開始交談起公事。

清姨早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她走了過來，未免吵到小傢伙，她小小聲地道，“小姐，我覺得佔總他其實……”

她知道清姨想說什麼，垂下頸子，把目光重新放在孩子已經(jīng)熟睡的臉龐上，“他若理解我，就

不會在意。”

清姨頓時啞了聲，沒再多說什麼。

..................................................................................................................................................................

抵達(dá)巴黎的時候正是下午。

她必須承認(rèn)，她對佔家還是有一些感情的，畢竟，她曾經(jīng)生活在這裡約有半年，佔家上下都對她很好……尤其是佔父，他一直把她當(dāng)做親生女兒來疼愛。

別墅大門外，佔氏夫婦和以前照顧她的年輕女傭小恩已經(jīng)等在大門口……

她抱著謙謙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她的心跳得很快，因爲(wèi)緊張，不知道佔氏夫婦對她、對孩子將會如何看待。

就在她心境忐忑之際，一隻手環(huán)在了她的腰上。

她本能地轉(zhuǎn)過頭，望著摟著她的佔至維。

佔至維英俊的臉龐上並無太多的表情，但黝黑的眼底卻透給她一絲堅定。

她也必須承認(rèn)有佔至維在他身邊，她忐忑的心境立即就平復(fù)了很多。

她跟著佔至維一起走向了佔氏夫婦……

剛纔隔得遠(yuǎn)，她沒有看清楚佔氏夫婦的表情，隔得近，她才發(fā)現(xiàn)，佔氏夫婦的臉龐上都帶著慈愛的微笑。

頓時，心頭的大石被卸下，她居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清影……”佔父率先開口，年邁的臉龐即使沒有辦法很熱烈地表達(dá)激動的情緒，卻能夠讓人感覺到他的疼惜。

她衝佔父微微笑了一下，“……爸爸。”這句稱呼，不是因爲(wèi)她和佔至維沒有離婚，而是因爲(wèi)她的的確確是把佔父視作父親一樣的人。

佔父滿足地點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清影，這一路沒累著吧？”開口說話的是佔母，她溫柔地道。

她點點頭，“我在飛機上睡了一覺，所以還好。”

佔母已經(jīng)把視線落在了謙謙熟睡的小臉上，“他……他……”

沒有想到，第一時間回答佔母的是佔至維，“他是你們的孫子。”

“孫子……”佔父激動得連柺杖都鬆了，身子踉蹌了一下，幸好身旁的傭人及時扶住他。

佔母亦開心地攙扶住佔父，“你看看他，簡直跟至維小時候一模一樣……”

佔父不住地點頭。

她未曾想過佔氏夫婦對待這個孩子和她竟是這樣的態(tài)度，久久地愣在了原地。

……

她站在別墅的挑空的走廊上，望著廳里正在逗著謙謙的佔氏夫婦及在一旁悉心照料謙謙的清姨。

佔至維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旁，跟他一起看著下面那溫馨的場景。

“看起來你爸媽能夠接受了謙謙……”她對佔至維道。

佔至維的手很自然地攬在她的肩膀上，“他們都是很容易滿足的老人家……何況，我母親清楚，我既然回頭去找你，她就改變不了什麼。”

她失了一下神，而後側(cè)過頭，望著他。

他依然凝視著下面溫馨的場景，“我母親若是給你臉色，我必然給她的臉色更多，她失去的也會更多。”

她的鼻子酸了一下。

他沒有再開口說話。

她倏地以帶著鼻音的聲音道，“爲(wèi)了我，你可以違揹你的媽媽？”

“我並沒有違揹她，是希望她能夠尊重你，因爲(wèi)她的兒子只想討好他的妻子。”

更多的酸澀涌至了她的喉嚨，讓她在此刻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她可以和她所愛的人在一起，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在一個令人羨慕的和睦家庭裡……

他輕輕轉(zhuǎn)過她的身子，“清影，等我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好，我就彌補你一個正式的婚禮……”

“婚禮？”她愣了一下，他們不是舉行過了嗎？

“那場婚禮是岳父大人策劃的，當(dāng)時的我甚至在婚禮上沒有露出一絲的笑容，站在牧師的面前，我宣讀的也是言不由衷的誓詞……我想，我欠你一次求婚，一個浪漫的婚禮……”

她現(xiàn)在真的不是在做夢嗎？爲(wèi)什麼她曾經(jīng)幻想過卻覺得此生都不可能兌現(xiàn)的畫面，此刻竟真實地發(fā)生在她的眼前？

他要跟她求婚，他要跟她舉行婚禮……

眼淚撲簌簌地跌落了下來，她無法控制。

“傻瓜……”

吐出這兩個字，佔至維將她緊緊地?fù)磉M了自己的懷裡。

他的氣息包裹住她的全身，讓她再也感覺不到孤獨和無助……她禁不住，伸手亦將他抱緊。

在樓下的人們，看到

了這一幕……

他們的表情都很欣慰，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

..............................................................................................................................................................

她知道佔母會找她談話，果然，下午佔至維臨時有事去了公司，佔母來到了她的房間。

雖然她曾經(jīng)是因爲(wèi)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而選擇嫁給佔至維，但佔氏夫婦不會知道這一點，所以，對於自己曾經(jīng)“隱瞞”自己的身體情況嫁給佔至維，她很慚愧。

“清影啊，媽知道你的心也跟明鏡一樣，所以，媽咪也就不拐彎抹角地說了……”佔母坐在她的身邊，溫和地開口。

她平靜地點了下頭。

“清影，你要相信，媽媽對你這個孩子從來都沒有異議，但是過去，你知道，你和至維的感情……”佔母輕輕嘆了一聲，才接著道，“都怪至維這個孩子，他跟他爸爸當(dāng)年一樣遲鈍，那時候南天來追我的時候，也是把我傷了個遍……”

她擡起眼簾，望著佔母雍容溫婉的臉龐。

佔母慈愛一笑，拉過她的手，疼惜地道，“清影，至維已經(jīng)跟我說了你身體的情況……我知道你必然會顧慮我和你爸爸的感受，但清影，其實爸爸媽媽也曾經(jīng)年輕過，並非頑冥不靈的老人家，就算謙謙你沒有執(zhí)意要生下，今天至維只是帶著你回來，爸媽對此也不會有異議，因爲(wèi)爸媽只在意是你至維喜歡的人……所以，對於媽媽以前的作爲(wèi)，媽媽現(xiàn)在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