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不被認可的騎士
“駕”
馬兒飛馳。?。
乘騎者沒用馬鞭,只需顛簸落下,兩腳順勢輕夾,通靈坐騎便知賣力地踏下蹄子,讓積雪橫濺!
道旁樹影飛退,連接成黑白相間的線條:黑的是樹幹,是樹幹間透出的空洞;白的是雪,一層覆了一層其餘雜色抹殺。
三人輕騎,成三角形,紼龍家的騎士長在前,他的親衛緊隨其後。三人身穿精美藤甲,紼龍家的無翼青龍大大印在胸前,紅底黑麪的披風,在馬背招展,如同翻滾的浪潮,氣勢十足。。
這便是最先出城的騎士搜尋隊,安全完整帶回雯帝是他們唯一任務。
“需要爲孫少爺擔心嗎?”隨著馬兒上下起伏的騎士長,自嘲想到,目光滑向左臂:那裡有兩塊木板包夾,被繃帶緊纏,再用與藤甲色彩相近的褐色布條吊於胸前,礙於馬背顛簸,他又讓親衛在裹上兩圈灰布,像女人的束胸,將左臂死死固定……
這是半月前與雯帝一戰的紀念品。
那是場猛烈的爆炸,狂暴氣浪削去地面層層泥土揚起滿天煙塵,其中有青風與流火交纏,隊友全在元素亂流中倒下,唯有他,催動僅存的鬥氣,向銀眼小孩發起最後衝鋒:胯下戰馬飛躍,手中龍槍直刺,尖銳氣旋在僅餘一半的槍尖凝聚!這是他必勝的信念,拼上所有的力與技!氣旋吸捲菸塵,好似無底的漩渦,又像瘋狂的鑽頭,他堅信自己能摧毀一切抵抗!
但,半透明的浮空劍,無情擊碎騎士長的最強招式,從正面,徹底的!
當沒有溫度的劍,插入左肩剎那,他感到難以描述的切割感,不帶半點疼痛,像是切斷果凍般,順滑裡帶點輕微阻礙,隨後,左臂斷掉了,沒了……這並不是說,整條手臂被切斷了,因爲肩上僅有淺淺缺口,沒過幾天便恢復如初。
可傷是好了,左手依舊不能動彈,隨後更爲恐怖的事發生:
一個左手突然不能動彈的人,身體平衡感,生活習慣,武技招式,還有心理,都需要很長時間調整適應。他卻不用,健全左手對他而言好似長在上,無用處的肉瘤!他竟然完全想不起有關左手的記憶,想不起使用它的體驗……
失落?難以至信?恐慌?
這些情緒都與合格的騎士無緣!他忠貞,堅韌,不畏任何苦痛,能爲信念捨棄身軀!又怎會因爲一隻手臂而倦怠。此次尋找雯帝,便是他主動請纓的結果……
“這將是我的贖罪之行,爲曾向自己所忠之人揮槍而求得自我救贖!”騎士長單膝跪於老維爾面前如是說。
在他看來,左臂的失去,正是違背誓言的懲罰。他低著頭,虔誠地盯著老維爾的鞋面,一如那天……
記憶開始倒帶,騎士長回到單調的訓練生活中,回到遠在某處山脊上的古堡,回到擡頭仰望方寸天空,對城堡高牆外世界充滿遐想的單純時光!
狹小藍天下,牆外的世界會是什麼色彩?紅的,抑或土黃?
陽光下,舒捲白雲,會投射出怎樣的陰影?是長劍,還是盾牌?也許是奔跑的戰馬。
他想知道,想親眼看見!
因此需要一個高度,與圍牆持平!
點將臺,座落在古堡主體建築與訓練校場之間,是騎士長擡頭便能仰望的存在!在他斜向上四十五度視角里,梯形的點將臺,有著雄偉古堡襯托,顯得高不可攀,可正因爲這高度,只要他站上去,便能眺望牆外的世界。
上去機會,每年只有一次,就是等到石制王座的主人親臨的那一天……
那一天,激鬥自入夜起,止於東方泛白,最後一位競爭者倒在騎士長腳下。
他雙手握拳,高舉著,整個天地在此刻似乎圍著勝利者旋轉起來。他激動的叫吼,用不帶任何意義的音節,表達內心的喜悅。一同訓練的兄弟們上前緊緊的抱住他,大力的拍打他,然後恭敬退到一旁。
是道別,更爲迎接新生!
候在一旁的女僕上前,挽起他汗和泥的長髮,編織成爲一股一股細辮,再貼著頭形疏理整齊,紮成馬尾吊在脖後,露出他寬大而堅毅的方塊臉,高挺的鼻頭。這便打理完成,哪怕他依舊赤著上身,掛著血與泥混合成的污塊。
端坐王座之人衝他點頭,頓時,他只覺力量在體內涌動!深吸一口氣,舉步踏上階梯。
“啪”腳步與心跳同時落下,他聽到靠近夢想的聲音。
自有記憶開始,他便生活在這個古堡。
在懂事那刻起,他就被告知這一生都將效忠於紼龍這個偉大的家族。
天賦測試之後,沒有魔法天賦的他,拒絕成爲陰暗中的死士,因爲他忘不了自己擡頭仰望點將臺,目光越過王座,直視堡頂飄揚旗幟的豪情。他要像那條無翼青龍般,在陽光下迎風嘶吼……
可年復一年,他總在仰望別人,登上自己的目標。
失落、自卑、甚至絕望,在夢與現實間徘徊的他,卻從未放棄。
終於在今天,沒有人能可以替代自己!
踏上高臺!視野變得寬廣,躍過高牆,穿過樹梢,直沒天際。
踏上高臺!腦海中所有關於色彩的名詞完全活了過來,遠超乎想象的絢麗,令他跌入五彩的世界,不能自拔。
“在此,向我們的優勝者道賀,你用你的智慧與力量,贏得大家仰視的目光?!?
領主的聲音喚醒了他,按捺心頭激動,他單膝跪地,埋頭注視領主的鞋面。
“這是將授予你榮譽的時刻……”
“我願意!”他迫不急待的答覆。
“別急,聽我說完,我將授予你紼龍家的騎士稱號,此等榮耀僅能在紼龍的領土上使用,你不是真正被聖堂祝福的騎士,並不被別的貴族所承認,你可願意?!?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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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經過沐浴使自己潔淨,沒有換上白衣彰顯自己的正義,沒有套著紅色外袍以示自己將無畏,你身體散發汗臭,肌膚沾染血液,在這個莊嚴場合,告訴我,你有罪嗎?”
“我無罪!”
“爲什麼?”領主的問話,如巨鍾在他耳邊敲鳴。
“以主之劍,渾散汗與血是爲正義!”這是他日復一日默誦著的誓言。
“得主所賜,即將沐浴晨光是爲純潔!”終於在這一刻,他將心底的渴望大聲唸誦。
“化微小身軀爲主之盾與劍,是無畏!”心臟鼓動,血脈上涌,名爲信念的力量令他真的無所畏懼。
“記住汝的誓言,吾維爾?紼龍將爲汝揹負所有罪孽,以無翼青龍之名,汝願化爲吾的雙翼,成爲吾的騎士嗎?”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回聲在古堡中飄蕩,全場屏住呼吸,朝陽在此刻跳出遠山,金色的光茫由右側射來,爲點將臺上兩人穿上金衣,“噌”維爾拔出腰間精美配劍,一抹銀光在晨曦中跳躍,最後落在新晉騎士右肩。
“將你高貴的名字,大聲念出來吧!昭告這天地。”
“遵命,我萊恩在此呈上畢生之誓,紼龍榮耀即吾命!”
“從今日起,你將享有,紼龍家之姓。”
……
“大人,趕上商隊了,他們是今早第一波出城的?!庇H衛打斷騎士長,萊恩?紼龍的回憶。
“是嗎?”在萊恩驚醒剎那,他似乎看到林間黑影閃動,細看之下沒有新發現,是馬速太快造成的錯覺吧!
“籲!”拉起繮繩,馬兒由跑變走,“上去問問”
萊恩一眼便看出:這是小商人自發拼組的商隊。
運輸工具全是拖車,蟲拖車,獸拖車,人拖車,亂得一塌糊塗,沒有統一的旗幟,標識。護衛應該是臨時僱傭的冒險者,純近戰職業的,裝備參差不齊,沒組織,沒分工,十來號人擠在一堆閒聊。
其中一位中年人引起萊恩注意,二米一二的個頭,身材魁梧,棕色長髮半遮面,露出高鼻樑與一隻褐色眼睛,他的行頭僅是斜挎的單肩包,與人人負重的商隊格格不入。
“請問有見過畫中的小孩嗎?”親衛掏出繪有雯帝肖像的畫卷,問道。
衆人搖頭,“我們一路走來連動物影子都沒看到,更別說人了?!?
“謝謝你?!庇H衛鞠躬,回到萊恩跟前,“大人,孫少爺沒走這條路?!?
第二個親衛接話:“維爾城門前只有兩條道,一條是通往外界的官道,另一條指向無盡林海。如果是夏秀,還有水路通行,可此時水路不通,這個孫少爺估計野回林子裡了。”
“契姆,主人行事,可不是你能議論的。我們責任只是盡全力尋找,現在調過頭去另外一條道上?!?
“遵命,大人?!?
看著騎士遠去,商人們放聲議論起來:
“看那騎士身上的標誌,是紼龍家的?!?
“聽到他們說的孫少爺了嗎?”
“啊……那個傳聞中被他們大少爺殺掉的三代第一繼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