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7這樣的我，又何談給你幸福
寧煙回到病房時，護工不知道去了哪裡，而顧培衍依然坐在窗前，靜靜地望向窗外。
在身後凝視了他片刻，寧煙這才擡腳走過去，她的腳步很輕，加之換了軟軟的絨布拖鞋，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直到站到顧培衍的身側，他仍然沒有發現她，寧煙轉頭看他，他面無表情，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和神態，儘管目光依然深邃，可寧煙卻看不到他眼中的光華，看起來空洞而無神。
寧煙微微捏著手指，緊緊攥了攥，猶豫了半晌，她伸出手，緩緩移到他的面前，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可是，他卻沒有反應，仍然保持著之前的表情，靜靜地坐在那裡。
寧煙心有不甘，她咬了咬牙，再次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可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寧煙閉了閉眼睛，即使她不願意相信，也必須接受事實，事實就是他真的失明瞭，而且……傅安修說的沒錯，他的情緒很低落，而之前，他在她面前所表現的，只怕……是他對她的刻意掩飾。
“培衍……”寧煙走到他的身前，緩緩蹲了下來，擡起頭看著他，對上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她覺得心臟像是被針扎過一樣的難受。這樣的顧培衍，哪裡還有從前的樣子，還有誰會說他是叱詫商界的風雲人物？此刻，他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令人說不出的心疼。
聽到她的聲音，顧培衍立刻動了一下，他的目光隨著聲音精準地對上她眸子，隨之露出淺笑，“去哪兒了？”
“沒有，就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點東西。”寧煙隨口回答，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她清楚，這樣的回答，顧培衍絕不會再繼續追問，在一些小事上，他們彼此之間有著很大的空間自由。
“……”果然，顧培衍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寧煙握住他的手，再度輕聲開口，“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顧培衍的手微微一僵，下一秒就從寧煙的手中抽離，“不用了，我不想出去！”
寧煙手上一空，她擡起頭看了看他，稍事靜默片刻後，再次主動握上他的手，溫柔地說道：“那怎麼行呢？你應該要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而不是憋在房間裡?！?
“不用，這樣很好！”顧培衍再度拒絕，聲線也有些冷硬，“你工作那麼多天，應該是很累的，昨晚又沒怎麼休息好，不如回家休息吧！”
他在趕她回家，他不想她呆在這裡，最重要的是，他拒絕和她一起出去散步，說來說去，在她面前還是想要逃避。
可他明明知道，這件事不可能瞞過她，他們是夫妻，朝夕相處，哪怕是一丁點細微的異樣，都不可能逃過彼此的眼睛，更何況，他無端住醫院，而她又趕著半夜的航班飛回C城，這一切……根本無需再去解釋什麼，但是他就是不願意面對。
而寧煙要做的，就是讓他面對她，坦然地面對她，她想要讓他知道，無論是什麼樣的困難，她都會陪他一起走過去。
“不會??！”寧煙微微笑道：“我不累！而且……昨晚我睡的很好！”她執起他的手，將臉頰貼到他的手背上，輕輕地蹭了蹭，“這是這麼多天以來，我睡得最好的一晚！”她仰起頭，用極溫柔的口氣說道：“有你在我身邊，我覺得特別安心。”
顧培衍的身體微微一顫，卻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就那麼安靜地坐著，而臉上的表情也溫柔了些許。
寧煙仍然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繼續喃喃說道：“我出差這麼多天，你難道都不想我嗎？不給我打電話，我回來了還趕我走，你怎麼捨得呢？”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顧培衍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接著置於脣邊，深深地印上了一個吻。
寧煙能夠感覺到他氣息微促，情緒有些激動，她微微湊上前，輕輕地抱住他，接著在他的臉上輕啄了一下，“培衍，不要讓我走！讓我陪著你，不管多大的困難，不管什麼樣的風雨，只要我們同心，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不是嗎？”
“煙煙……”顧培衍的表情頗爲動容，他的目光對著她，卻是看不到她，半晌才緩緩伸出手，試著摸索著……
寧煙一把握住他的手，輕覆在自己的臉上，摩挲了幾下，“老公，我在這裡！不要再說讓我走的話，讓我陪你好不好？”
顧培衍只遲疑了一秒鐘，就一把捧起她的臉，接著低下頭，精準地捕獲了她的脣。
寧煙只覺得呼吸一緊，他的吻又重又狠，充滿了霸道，卻也是渴望已久，浸著滿滿的苦澀。他的脣從她的脣上碾過，甚至是微微撕咬著，讓寧煙有那麼一剎那的刺痛，但她沒有躲，更沒有抗拒，只是在稍稍怔愣之後，主動攀上他的脖子，儘可能地迴應著他。
一個吻極盡纏綿，帶著分離的相思，帶著對彼此的疼惜，兩個彷彿都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過後，寧煙靠在顧培衍的身上，緩緩順著氣，顧培衍緊緊地抱著她，大手一下一下摩挲著她的臉，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可卻清楚地知道彼此的心意，他們就這樣靜靜的依偎著，彷彿這樣對他們來說就足矣！
“培衍……”過了良久，寧煙終於開口，她微微推離顧培衍，仰頭看著他，“你不能一直這麼呆在病房裡，我們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曬曬太陽，好不好？”
“……”顧培衍愣了愣，似乎在猶豫著什麼，寧煙輕輕一笑，“別擔心，我用輪椅推你好不好？”
“……”提到輪椅，顧培衍的臉色有些許的不好看，寧煙卻是握緊他的手，“培衍，如果在我面前，你什麼都不介意的話，還會介意別人的眼光嗎？再說，這裡是醫院，如果不是生病了，誰會來這裡？”
顧培衍靜靜地聽著，他又何嘗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在工作沒有完成的情況下，她大半夜乘坐最後一趟航班趕回C城，如果不是因爲知道了他的事，她怎麼可能拋下工作，失信於韓莫和其他的同事？
她有多想參與這個競標項目，他是知道的，只是礙於他和韓莫的關係，以及需要去異地工作的原因，她選擇退出，在同樣鍾愛的工作及他這個丈夫之間，選擇了他。
她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他雖然看不到她的臉，可他依然能夠感知到她神情間的焦急，可她卻怕嚇到他，壓抑著那一份急切，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
他握住她的手時，那指尖冰冷的溫度一下子就蟄痛了他的心，在這樣寒冷的夜晚，他竟然讓她在這千里之間奔波，那一刻，他的自責無人可以體會。
可是，他卻沒有勇氣在她面前，將自己真實的一面呈現給她，於是，他開始僞裝，而她也不戳破，彼此之間就那麼默契地過了一個晚上，而他卻知道，這份默契不可能一直下去，但卻鴕鳥的逃避著，哪怕多過一分鐘都是好的。
可就在剛纔，當寧煙終於以委婉的方式說出來的時候，顧培衍覺得，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煙煙……”他拉著她的手，“我很懦弱對不對？不過就是瞎了而已，居然連在你面前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很遜是不是？”
“培衍……”寧煙頓時又是一陣心疼，“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沒有什麼人，可以承受失明的痛苦，你的心情我都明白！如果換了我是我，我同樣無法承受。”
“……”
“培衍，可是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寧煙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無論多大的困難，我都會在你身邊幫你分擔，我們一起面對！”
“煙煙……”顧培衍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絲微微的鼻音。
寧煙緊了緊他的手，“培衍，答應我，不要灰心，一起面對不對好？”
顧培衍微微沉默了片刻，忽地勾了勾嘴角，“你都這麼說了，我若是不答應，豈不是真的變成膽小鬼了？”
“……”寧煙愣了一下，隨即一下就笑了，“你答應了？”
顧培衍點點頭，接著將她擁入懷中，緩緩說道：“其實……我不怕就這樣瞎了，我只是怕……我要這樣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我無法看到你的臉，無法看到你的笑容。而且，我也不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陪在你的身邊，不能和你一起欣賞美好的風景，感受美好的一切，我不僅照顧不了你，還反倒需要你照顧，這樣的我，又何談給你幸福？如果我連幸福都給不了你，那我還有什麼資格和你在一起？”
寧煙聽著一陣心酸，“培衍，你在說什麼？我不要你說這些，我也不想聽！”她死死地咬著嘴脣，不讓眼淚掉出來，“你一定可以好起來的，安修從美國請來了他的老師，他們可以治好你！顧培衍，你聽著，不管會不會復明，我都不會離開你！所以……你若想給我幸福，你就勇敢的面對，做回從前的顧培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