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外,距離關口五十里左右的隘口之處,是兩座大山,高聳入雲(yún),左右相對而立,形如兩位威嚴站立,遙相呼應的武士,眺望著關外。
在隘口之內(nèi),一片開闊平地之上,大明朝十萬大軍正駐紮在此,黑色軍帳密密麻麻,遍佈其間,一眼望不到邊,甚是壯觀。
橋老二急匆匆從中軍帳之中走出,低著頭,心事重重。
下屬見他出得軍帳,牽過他慣常所騎得的白色駿馬,看他翻身上馬,低聲問道:“橋?qū)④姡覀儸F(xiàn)下就返回營中嗎?”
橋老二搖頭,擡眼看看遠山,一片黑壓壓浮雲(yún)正自緩慢移來,眼見得一場暴雨就在眼前。他揚起手中馬鞭,吆喝一聲,就縱馬直奔偏營而去。
兩名偏將一看,知道他又去看望自己的徒兒去了,放下心來,各自上馬,返回自己營中。
風起雲(yún)涌,片刻之間,飛沙走石,瀰漫天際之間。
軍中值守將士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嚴守各自崗位,每隔半個時辰就輪崗查哨,防守甚是嚴密,毫不懈怠。
橋老二心裡掛念玲瓏,腳下不覺稍微用力,馬兒負痛嘶鳴一聲,揚起四蹄,得得聲中,已經(jīng)奔至大營靠南的偏營之中。
他翻身下馬,早有值守軍卒過來,將馬兒牽到一邊,去喂些草料。
橋老二快步奔至一座軍帳面前,伸手揭開小簾,走了進去。
正坐在玲瓏牀前的鈺傑一看,起身施禮。
“怎麼,他今日還是沒有清醒過來嗎?”
鈺傑面色凝重,低下頭去。
橋老二奔至玲瓏牀前,低頭去看,見玲瓏依然雙眼緊閉,毫無醒轉(zhuǎn)過來的跡象,心裡悲痛。低聲接著說道:“小鈺遇害,他心裡悲苦,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是,他和小鈺自幼相依爲命。從未分離過半分,此番兩人陰陽相隔,如何叫他能夠接受?想來,玲瓏醒來之後,纔是悲傷真正開始之時啊!”
鈺傑眼裡落淚,只是低頭不語。
他想起這幾日以來,玲瓏聞訊想要自裁,跟隨維鈺而去,被沈英東及時阻止,但卻悲痛過度。終日茶飯不思,終日以淚洗面,這才終至於再次昏倒不醒。
“他們兄妹兩人,情深意重,生死相連。豈是我等能夠與之相比的?只是,維鈺死難,我卻也毫無生趣了!”
如果不是因爲要照顧玲瓏,這曹鈺傑只恐怕也早就萌生棄世之意,追隨喬維鈺而去了。
橋老二悲聲連連,伸手撫摸玲瓏面龐,低聲對他說道:“傻孩子啊。人死又如何復活?死者去矣,活者痛哉。但是,我們還得暫放過這兒女私情,全力面對國難家仇啊!你如若真是個血性男兒,就應該及時醒悟,快快醒來啊!”
他這話剛剛說完。就見得玲瓏“嚶”的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
橋老二大喜過望,急忙俯身看他。
鈺傑見狀也是驚喜不已,靠近牀前,俯身過去。
玲瓏看清眼前兩人。想起維鈺已經(jīng)離世,心裡卻已經(jīng)痛得麻木,此時醒轉(zhuǎn)過來,恍如大夢一場。
“師父,鈺傑,我對不起小鈺!但是,我已然想通了。小鈺雖已不在人世,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她便永遠活在我們心中!我,再不會輕言死字了!我定當報效國家,以此來讓小鈺爲我爲傲!”
橋老二聽得他如此明瞭之話,知道他已然想通,心裡欣喜,眼裡流出淚來,點頭說道:“好孩子,你能悟得此番道理,師父我就全然放心了!你再好好休養(yǎng)幾日,待得身體復原,我們師徒並肩征戰(zhàn)沙場,好讓泉下有知的鈺兒,歡喜一番!”
玲瓏掙扎著翻身坐起,撲入橋老二懷中,師徒兩人緊緊相擁,心中涌動著一股濃濃溫情。
鈺傑看到這裡,也是心中感念頓悟,愧疚不止。
自此,三人將對喬維鈺的一番濃烈思念之情,全部轉(zhuǎn)化爲強大動力,一腔熱血也全然投放在押送軍糧的軍務之中,真是盡忠職守,沒有半點兒紕漏之處。
這一日,玲瓏和鈺傑,足足用了半日的時間,這才清點完剛剛押送至營中的糧草。兩人和具體負責軍糧的副將對完賬目,就快步直奔橋老二帳中。
橋老二正伏在桌前,仔細查看桌前一塊軍用手繪地圖,聽得兩人進了,就擡頭問道:“這一次後方所送糧草,可否充實?”
玲瓏和鈺傑對視一望,兩人面色凝重,都搖頭不止。
玲瓏上前一步,低聲對橋老二說道:“師父,這一次不但不如上一次充足,而且相差甚遠。眼見得,我們軍中每日所需的物資,已不能撐得半月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橋老二皺緊眉頭,低頭沉思許久,嘆息著說道:“自打我們十萬大軍到得這裡,那大清十萬大軍就即刻化爲十幾股,各自散開。他們這樣,不但避開了我們的銳氣,而且還將我們也被動分割開來,優(yōu)勢全無。看來,這阿濟格年紀雖輕,卻著實是個千古將才啊!”
玲瓏聽到這裡,也不禁皺眉問道:“師父,我們?nèi)绱吮粍樱梢粋€戰(zhàn)場化爲十幾個戰(zhàn)場,自然所需物資就也翻倍了。只是,這兩月以來,我們大大小小也打了十幾仗了,卻毫無功用,只是徒自消耗罷了!如此下去,只恐怕形勢更爲不妙啊!”
鈺傑心焦如焚,接口低聲說道:“此番情形,洪大帥不知將如何應對啊?”
橋老二搖頭不語,起身過來,踱步至軍帳門前,伸手揭開門簾,看向外邊,見得那些值守將士,明顯已是疲憊不堪,並且面黃肌瘦,與兩月之前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咬緊牙關,回頭低聲對兩人說道:“走,我們一起去見洪大帥!”
三人快步出得軍帳,早有人騎過馬匹來。
一陣馬蹄聲過,揚塵之處,三人已經(jīng)遠離了偏營。
這時,沈英東身著普通士卒服裝,推著一輛小車,車上載著十幾桶水過來。卻原來是他,正從河邊打得的。
他埋著頭,正自緩步推車走來,遠遠看見三人遠去身影,低下頭去,沉思良久,就提步離去了。
他步入後營,將車上桶中之水,一一倒入大缸之中,又提起空桶放在車上,推著小車向著河邊走去。
穿過後營,漸漸遠離衆(zhòng)人之後,沈英東推著小車沿著新近才由他壓出來的這條小路,曲曲折折,又走了幾裡出去,這才遠遠聽得陣陣水響之聲。
此時已是午後,方纔天邊的濃雲(yún)早已消失不見,正有一縷斜陽,從山頭漸漸滑落,一半山影映照河中,隨著嘩嘩河水涌動不止。
他推車來到河邊,四顧看看,見得幾十米寬闊河面之上,水光盪漾,腳下水邊綠草茵茵,近處一棵粗大樹木遮得片片陰涼出來,使得這八月炎熱酷暑,霎時就消解了九分。
沈英東靜靜立在河邊,想起維鈺之死,更想起玲瓏之痛,幾月之前,他的痛不欲生,不覺就心裡慘然。但緊接著又想到了,這幾月以來,自己藏在軍士之中,偷眼見得玲瓏一天天好轉(zhuǎn)過來,漸漸又有了生的樂趣,不禁心裡又是一陣歡喜。
“自打那日我救得他之後,他卻似乎並不知道我就在他的身邊。想來,我這樣默默在一旁看著他,守護著他,倒也著實是一種幸福呢!”
他回想起,那日自己及時出手救下玲瓏之後,見她昏迷過去,但性命已是無憂,就拜請鈺傑,不要告訴玲瓏,自己就在軍中之事。這幾月以來,自己就藏身在軍中離他最近的後營之中,藉著每日裡打水,幹些竈間的粗苯雜活,遠遠看著他。
“只是,爲什麼我會覺得,玲瓏兄弟並非是個男兒,而應該是個女兒之身呢?而且,那日之後,這種莫名想法會越來越是強烈。爲什麼我會對她有了如此強烈的不捨和依戀呢?”
沈英東回想起那日自己無意間,觸摸到玲瓏胸前的溫軟,不覺就面紅耳赤,心頭亂跳,疑問重重了。
“無論如何,我只要能像這樣,每日裡守著她,看到她平安無事就好了!”他搖搖頭,將自己的這番始終無法理清的思緒,全部拋開,提起小車上的水桶來,蹲下身去開始打水。
正在此時,突然水面之中不斷泛起水,漸漸匯成一股漩渦來,將原本清澈如鏡的河水,攪擾的泛起陣陣泥沙來。
沈英東後退幾步,雙眼緊盯著河水正中間翻騰之處。
只聽得啪的一聲巨響過後,一條五六米長的金色大魚,正搖頭擺尾從河水之中騰躍而起,魚尾甩起一陣水,濺得沈英東滿身滿臉都是。
沈英東伸手抹去臉上水珠,見這條魚通體金色,在斜陽之下更是金光閃閃,不覺嘖嘖稱奇,暗自想到:“如果我能將這條魚捉了回去,給玲瓏熬燉魚湯,定然滋味鮮美,滋補一番她的身體!”
想到這裡,沈英東再不猶豫,扔掉手中水桶,看著那條魚兒,此刻又再次躍出水面,就輕點足尖,飛身躍了過去。
他身體下墜之際,倒提一口氣來,腳尖微觸河面,泛起一圈圈漣漪,立時身體借勢又騰躍而起。如此幾下,他已經(jīng)來到河水中央,瞅準那條金色巨魚,再次躍出水面之時,一個伸手就抓住了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