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城距離省城並不遠,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慕影早上睜開眼的時候，方揚已經出現在了病房。除了回家收拾了一下生活必需品，他還帶來了一個人, 任阿姨, 一個40多歲、離異的女人, 之前他們經常請的一個家政人員。

主僱之間算不上什麼熟悉, 但任阿姨在聽說慕影病了需要看護的時候, 卻毫不推辭地來了。方揚很感激，當初問她能不能來照顧慕影時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沒想到她真的會願意。

之所以會找她, 主要是因爲她也算是知道他們關係的少數幾個人之一。雖然她從來沒說過接受他們這類人，卻也從來沒有過什麼偏激行爲。而他們的關係並不是每個人都接受得了的, 這也是他爲什麼這麼久一直沒想過要找看護的原因。

一時半刻也許看不出來, 只當他們是兄弟, 然而一旦朝夕相處在一起，很容易就會穿幫。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放心, 同時又不會排斥他們的看護。

慕影的身體現在離不了人，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緊急情況。儘管他幾乎都守在了牀邊，但依舊無法做到24小時不離開。哪怕只是幾分鐘都有可能會發生意外，方揚不敢冒這個險，他要的是百分百的保證。

“我哥都在這裡, 你不用這麼急著趕回來。”看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 慕影微微嘆了口氣。

“沒事, 我在家也沒事, 弄好了就回來了。對了, 哥，我把車開過來了, 以後要去哪裡也方便些。”方揚回來後片刻沒休息，交待了任阿姨一些平日裡要做的事情，又開始準備將帶來的東西分放好。

“你這是幹什麼呢？大包小包的，不會是把家也搬這裡來了吧？”一早起來，身體狀態不錯，慕影的心情也跟著不錯，看著忙碌的人打趣道。

“都是你的衣服啦，現在天氣暖起來了，醫生說最好穿一些容易透氣的衣服，我就把你在家裡的棉質衣服帶來了。還有書，省得你老無聊。”

“對了，還有這個，MP4，我下了不少歌，把上回咱們沒練完的瑜珈也錄進去了。杜醫生說要有相應的運動，我想了一下，現在咱們比較適合的運動就它了。”

方揚口中的杜醫生，就是慕影的主治醫生，一個還挺年輕的女醫生。接手慕影當天就跟兩人定了些規矩：注意衛生；儘量少跟外面接觸；多吃水果蔬菜；每天適當運動。

方揚自然是一一照辦。

“我哥呢？”兩人聊了半天也沒看見照顧了自己一宿的兄長，慕影問道。

“我讓他先帶任阿姨去吃早點了，順便幫你帶點蔬菜粥過來。我一會兒還得幫任阿姨到附近看看，能不能租到房子，以後任阿姨就住到這邊了，方便照顧。”

“嗯。”慕影點點頭，沒想到方揚考慮得這麼周到。

“對了，聽大哥說昨天又發生了新狀況是嗎？怎麼回事？”

“沒事，有點低血糖，醫生說不要緊，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吃點甜的東西就好了。”不想對方瞎擔心，慕影如實相告。

“那我一會兒出去的時候買些糖果回來備著，哥，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我一併帶回來。”

“呃、暫時沒有。”想了想回答，隨著化療的深入，他已經吃什麼都沒有味道了。

“哥，我買些巧克力來吧，聽說吃巧克力會讓人的心情都好起來。”

看著身邊的人不停地忙進忙出，慕影心中百味陳雜，有溫暖，有不捨，更有深深的挫敗。自發病近兩個月來，他幾乎都守在牀前，一步不敢離開。自己有任何的不適，他都比任何人緊張，對自己比誰都上心。

面對這樣的方揚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他爲自己擔驚受怕，因爲自己而痛苦，更是讓他覺得內疚。他想好好守護的人，卻因爲自己在受苦，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受，恐怕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夠明白吧。明明想要讓他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生活的，現在卻讓揹負如此的重擔。

不知不覺中慕影輕嘆了口氣，方揚卻敏感地察覺：“哥，你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小揚，對不起……”明明答應讓你幸福的，卻沒能做到，讓你經受這麼多痛苦。真的很不起，拖累你……

慕影的話只說了一半，方揚卻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鄭重地來到牀前，緊緊握住微涼的手：“哥，你不要這樣說。我很高興在你需要的時候能夠在你身邊，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麼我都會很開心。我們是愛人，是要相守相伴渡過一生的愛人。相持相伴是應該的，有一天我需要你的時候，我想你肯定也會毫無怨言地守在我身邊的，不是嗎？”

“嗯。”輕輕點頭，伸手擁住自己的愛人，似乎自己生病的這段時間方揚成熟了很多？

“感覺這一個多月你長大了很多。”慕影最終還是感嘆道。

“嗯，我的性子就像彈簧，跟強的人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會想去依賴別人；一旦對方弱了，我就會強起來，擔負起該承擔的責任。所以現在我照顧哥是應該的，因爲之前一直都是哥在照顧我，咱們這就叫扶持。”方揚乖乖趴在慕影胸前，儘量控制好自身的重量，不要全部壓在他身上。

“小揚，真高興能夠認識你，能夠與你相戀……”真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慶幸遇見你，認識你，繼續在冷漠無情的病房裡進行著我們的愛情。

“哥，別說了，我也同樣覺得遇見你真好，因爲認識你，我纔有了那麼多快樂的時光，我之前從來不知道日子原來可以過得這麼輕鬆，這麼愜意，是你教會了我。所以哥，現在我們不要想太多，只要記著我們肯定能健康地從這裡出去，好好配合醫生的治療就可以了。”

“小揚，估計老天就是看我們太幸福了，纔給了我們這麼大的一個‘意外驚喜’，讓我們共同經歷這許多事，一起成長。”

“嗯，所以我們不想顧慮太多，勇往直前，肯定能經受住老天的考驗的。”平淡樸實的話語，卻讓小小的病房升起了濃濃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