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從楊傑制定作戰(zhàn)計劃時就感到很奇怪，擁有中國第二大艦隊的廣東海軍明明隸屬於第四戰(zhàn)區(qū)爲何沒有出現(xiàn)在戰(zhàn)鬥序列裡，自始至終是依靠陸軍乘坐竹排木筏渡海作戰(zhàn)，缺乏水面艦艇的對岸、對空、對艦火力支援完全不符合現(xiàn)代跨海登陸作戰(zhàn)的基本原則。

即便是噸位偏小在這樣的小規(guī)模登陸作戰(zhàn)中也是有明顯作用的，前面他以爲是第四戰(zhàn)區(qū)敝帚自珍不肯動用家底也就隨他們去了，可如今登陸失敗，餘漢謀下定決心要一雪恥辱爲何還不派出自己的海軍部隊放手一搏呢？放任敵人港口開放隨時向島內增兵補彈很不應該。

中國軍隊兩個師頓足在西江岸邊暴露在寬闊灘塗上苦等渡江工具，而海軍力量不知躲在何處冷眼旁觀確實不妥，分出一個團乘軍艦直搗蓮塘灣，既能扯亂鬼子防線又能阻止臺灣、瓊崖日軍向三竈島增兵救援，豈不是一舉多得、加速戰(zhàn)事進程嗎？所以提出自己的建議。

餘漢謀聽了一愣，以他的瞭解，從清朝年間廣東水師開始海軍就是獨立兵種，肩負著和陸軍截然不同的任務，巡海、緝私、捕盜，巡弋於伶仃洋至虎門一帶保護水道安全、與炮臺配合攔截試圖進入廣州的敵人兵艦和登陸部隊，海陸分離各自爲政怎麼能裝載陸軍去奪島？

趙一肩曾以十九路軍參謀長的身份參加過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對日軍艦隊快速增兵火力掩護陸軍攻擊印象深刻、羨慕不已。抗戰(zhàn)爆發(fā)他重新回到粵軍，雖然因爲福建革命受到當局忌憚只安排了個參謀處長?？伤麑δ苡袡C會組合中國海陸軍與鬼子再次較量感到很滿足。

但是一年多來他才發(fā)現(xiàn)離開國軍五六年了國內依然沿襲袁世凱時期的軍制。明顯落後於時代。海陸軍各自爲政，雙方極少聯(lián)合作戰(zhàn)，海軍水面艦艇部隊、陸戰(zhàn)隊、炮臺、水雷兵也是自成體系，內部很少合作。艦艇、要塞炮很多還是滿清時期採購的老爺級裝備。

前年、去年鬼子第五艦隊在‘龍驤’‘鳳翔’號航母的帶領下頻繁騷擾沿海城鎮(zhèn)，試圖正面進攻廣州。海軍雖然有28艘艦艇，可船小力弱，總噸位不及人家‘龍驤’一艘船的噸位大，艦隊最大的2600噸的‘肇和’艦、1259噸的‘海周’艦在虎門海域被擊沉後剩下的都是百噸左右的淺水炮艇無力與日軍數(shù)千噸巡洋艦、驅逐艦交鋒紛紛避入內陸港灣。

戰(zhàn)區(qū)不得不將珠江三角洲虎門、模門、蕉門、磨刀門、虎跳門、崖門以及泥灣門、潭州口各主要航道用廢艦船158艘和鹿角、山石等加以沉塞。佈設水雷以阻滯敵艦由口外侵入，海軍更是無法出海作戰(zhàn)，成了鬼子飛機的轟炸目標，被封閉在伶仃洋內等待日軍進攻。

他見白崇禧提出海陸空聯(lián)合登陸的建議很讚賞，可他也知道中國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訓練和技術實力，很沮喪的說：“總長的提議無疑是正確的，可廣東海軍已經在前期交戰(zhàn)中遭受重創(chuàng)，目前百噸以上炮艇五艘，50噸左右炮艇、佈雷船十艘，四艘魚雷艇均不足20噸。

海軍沒有專門的登陸艦船。小艇火力偏弱、航速緩慢、沒有對空武器，運送兵力有限。伶仃洋外萬山羣島附近經常有日艦出沒，我軍出海後一旦遭遇很難確保安全。

卑職也曾提議動用炮艇掩護陸軍登陸，海軍司令黃文田少將、副司令李慶文少將提出異議，指出廣東海軍成立七十餘年就剩下這點骨血是未來廣州正面阻擋日軍登陸的主力，脫離海岸炮臺保護如同自殺，得不償失。卑職也覺得此言在理，因此放棄了這一計劃?！?

蔣先生聽了默默無語，東北易幟後中國實現(xiàn)了表面上的統(tǒng)一，海軍也迎來了一次整合強化壯大的契機，可是他對長期掌控海軍中樞的閩系將領並不信任，加之陳紹寬不顧國力堂堂皇皇地上報了30年建60萬噸大洋海軍的建軍計劃，包括購置、自建航母、巡洋艦、驅逐艦、潛艇，培養(yǎng)30萬技術一流的海軍將士等，還口口聲聲說這筆錢國家是省不得的。

一戰(zhàn)中參加了英國海軍與德國海軍交戰(zhàn)被英國女王授予勳章的陳紹寬後來參加了巴黎和會，目睹了弱小國家被列強宰割瓜分的過程，自此立志要建設一支強大的中國海軍。

雖然在北洋海軍中步步高昇，27年還是毅然率領北洋第二艦隊戰(zhàn)場起義，幫助北伐軍重創(chuàng)孫傳芳功勳顯赫，成爲黨國第一批九個一級上將之一，可他唯海軍獨尊動不動指責政府貪腐不知道省錢造艦實在讓他頭疼。哪裡敢把東北海軍、廣東海軍置於他的管理之下？

由此鬧出國人痛心的國際笑話，中國海軍被分成各自獨立的四塊，東北海軍移防青島、廣東海軍繼續(xù)自營，陳紹寬統(tǒng)領閩系主力，國民軍自建電雷學校培養(yǎng)海軍幹部。海軍的發(fā)展因爲內亂的影響面臨資金、技術、幹部諸多困難被迫停留在計劃上一拖再拖無人問津。

現(xiàn)在該用時才發(fā)現(xiàn)錯失了良機，陳紹寬江陰一戰(zhàn)幾乎把中國海軍家底折騰光了，現(xiàn)在就剩下陳海松搶回來的十幾艘內河炮艇在洞庭湖裡培養(yǎng)海軍人才。廣東十年裡未添新艦，雖無大戰(zhàn)竟也是損失殆盡，堵在珠江口裡當活動炮臺使用，想想都讓人心酸、追悔莫及。

他突然問道：“廣東第四艦隊司令陳策中將還好嗎？”瓊崖文昌人陳策是廣東海軍中最早擁護孫中山的人，22年就率艦隊脫離陳炯明掩護孫先生撤退登上永豐艦，當時蔣先生從上海趕來護駕，與陳策等海軍將領建立了患難之交，23年他隨孫先生返回廣州重建大本營。任命陳策爲廣東海軍司令。北伐勝利後軍政統(tǒng)一廣東海軍改稱第四艦隊仍然任司令。

此後他逐鹿中原應付國內大小軍閥。偏遠的嶺南漸漸淡出他的視線，只知道他在廣東政壇的頻繁更迭中起起伏伏，抗戰(zhàn)初期在虎門要塞司令任上重創(chuàng)登陸日軍自己也重傷截肢成了獨腿將軍，也是十幾年未見的老友故人了，不由的勾起思念，出言相詢。

餘漢謀知道他們的關係忙報告說：“陳將軍是海軍元老，可惜與陳濟棠意見相左，被排擠出廣東海軍。軍政部任命他爲海軍次長兼虎門要塞司令，36年卑職趕走陳濟棠後想請他重掌海軍，可惜廣東海軍屢遭變亂實力大減，區(qū)區(qū)內河艦隊入不了陳將軍法眼。

前年鬼子兩次攻打虎門，陳將軍沉著冷靜指揮海軍炮臺與艦艇配合擊傷日艦三艘擊斃日寇海軍陸戰(zhàn)隊數(shù)百人，迫使鬼子放棄了正面進攻廣州的圖謀，他本人也在戰(zhàn)鬥中負傷截去左腿感動了兩廣民衆(zhòng)。此後一直在香港療傷，組建香港華人抗戰(zhàn)協(xié)助團爲國內籌措物資。”

“虎將呀，當年掩護孫先生與岸上火炮對射他就負過傷，帶著第四艦隊駐紮瓊崖脫離陳濟棠遭受飛機轟炸也受過傷。如今爲國家與外敵作戰(zhàn)再次負傷致殘，是海軍的楷模、粵人的驕傲?！笔Y先生想起這個每每危急關頭支持黨國的愛妻同鄉(xiāng)更加對餘漢謀等人不齒。

他略微有些激動地對陳布雷說：“這樣的抗日英雄政府不能忘記。命令他常駐香港擔任國民政府駐港全權聯(lián)絡代表兼中國國民黨香港總支部總書記。利用他在香港的各種關係，統(tǒng)籌在香港進行的抗日工作，建立地下抗日力量，監(jiān)視日本領事館阻止國內動搖分子暗中通敵，使用各種合法及非法手段組織運送物資支援國內建設，與港英軍隊保持聯(lián)繫合作。”

此言一出令餘漢謀很不自在，他不知道蔣先生說的是汪精衛(wèi)一系的和平俱樂部頻頻在香港與西義顯會晤，軍統(tǒng)在港力量有限雖有察覺卻無法獲得內情，正需要有人協(xié)調組織。

陳策爲人相當魯直，當年中山艦事件的主角李之龍從國外回到廣州被抓捕，蔣先生惜其才命令押到南京想勸其迷途知返爲黨國效力。陳策卻對這個29歲當?shù)胶＼娭袑?、海軍局代理局長的黃埔一期生裡的佼佼者並不感冒，直接以煽動海軍暴亂的罪名就地槍決。

有他這樣鐵血冷酷的軍人主持，中外各方勢力交織、魚龍混雜、敵特密佈的香港才能恢復地下秩序，成爲黨國對外聯(lián)繫、獲取情報、採購作戰(zhàn)物資和工業(yè)設備的窗口，同時也能及時發(fā)現(xiàn)、攔截大批對黨國喪失信心的投降派、動搖派暗中通敵、出賣情報、轉移資產。

餘大頭做賊心虛，聯(lián)想到廣州的暗殺事件以爲軍統(tǒng)已經掌握了他的動向，心裡忐忑不已?？磥硎Y光頭已經從焦頭爛額的戰(zhàn)事中擺脫出來，開始有了治理國家的行動，巡視地方加強政治統(tǒng)御、外交佈局、經濟提振，自己推崇的和平自保、維護現(xiàn)狀的願望會越來越受到威脅。

從國家的立場上講蔣先生削弱地方實力、推動地方加入抗日陣營是對的，他也在不遺餘力地殫心竭慮地做，可作爲地方領導人不僅要考慮國家，更要考慮本地民衆(zhòng)、本團體的利益不受損害。國家疲弱無法給地方提供確保安定的軍事、經濟支援，跟著你死打硬拼值得嗎？

粵軍誕生快三十年了，從陳炯明開始就倡導聯(lián)省自治，致力於地方社會經濟發(fā)展，有海軍有空軍有重炮有裝甲部隊，現(xiàn)代工業(yè)、現(xiàn)代教育、農業(yè)生產、社會財富實力雄厚。北伐勝利後模範省廣東的實力與東北張學良的實力都是超過以江浙爲中心的中央軍實力的。

可惜國家不寧、紛爭不斷，粵軍上層耐不住寂寞屢屢捲入國內戰(zhàn)亂，無端消耗了地方財政、精銳部隊，想想張發(fā)奎、李濟深、陳樞銘、蔡廷鍇的下場，粵軍還敢緊跟中央嗎？(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