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宓走後,我將自己藏在黑暗中,剛纔的衝動並非完全是一時想法,雖然我已經(jīng)盡最大的努力去剋制,可是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夜夜周旋在別的男人身邊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我不是不理解翟宓的職業(yè)需要,但根本這個職業(yè)就不需要一個貌美如花完全可以上陣充姑娘的翟宓去做。
況且我是個男人,男人有發(fā)*望的本能,如今我夜夜留宿青樓,耳邊是經(jīng)過隔音效果處理後的各種靡靡之音,我當(dāng)初爲(wèi)什麼會睡不著,一半的原因也是環(huán)境造成的。後來有宛兒相伴,雖然增加了我把持不住的風(fēng)險,但事實證明有宛兒相伴即使是說話也能讓我心安。
可現(xiàn)在,宛兒不在了,我又不能讓翟宓給我再找一個陪我,這種看得見吃不著的滋味太熬人了,只怕我哪天兇性大發(fā)真是什麼都不顧了。可是我並不想傷害翟宓,方纔她僵硬的身體已經(jīng)告訴我她的害怕,她還沒有準(zhǔn)備好接受,那我只有等待。
唉,註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凌晨時我才迷迷糊糊睡著,卻在大清早被咣咣直響的聲音吵醒,憑飛興沖沖來找我告訴我,冉顏她想通了,不再強(qiáng)求憑飛喜歡她了。
我睡眼惺忪地重新躺回去,無奈道:“大清早你擾我清夢,罰你現(xiàn)在去給我打洗臉?biāo)畞怼!?
“哥你是怎麼同冉顏說的啊。”憑飛不死心,搬了張凳子坐在牀頭等我說故事。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咯,我以前也辜負(fù)過一個女孩子,我就把這個故事說給她聽了。”
憑飛受教般的點點頭,拍拍我的胸口:“不愧是大哥,佩服佩服。”
“還說,我洗臉?biāo)亍!?
憑飛起身說一句得令,屁顛屁顛的給我打水去了,我閉上眼準(zhǔn)備再享受幾分鐘的好覺。不一會兒聽到腳步聲,我以爲(wèi)是憑飛,乾脆裝死等他來叫。可是半天不見人聲,我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一碗剛纔沒有的清粥,悠悠冒著熱氣。
我一個激靈,趕緊跳起身,胡亂披上衣服,剛到門口就撞上回來的憑飛,差點打翻了他手裡的熱水,憑飛抓住我問我去做什麼,我笑道:“我要同你嫂子說些話。”
白天時翟宓一般都在房裡查看賬本,剛纔那碗粥一定是她特意端來的,因爲(wèi)只有她這麼仔細(xì),會判斷我醒來的時候給我送上一碗溫?zé)岬那逯唷5闷奕绱耍驈?fù)何求。
我?guī)缀跏切n進(jìn)翟宓的房裡,她正專心致志地翻看賬本,一下子被我嚇到。我笑著說:“最狼狽的樣子已經(jīng)被你見過了,不在乎現(xiàn)在更狼狽一點,但是你要對我負(fù)責(zé)。”
“負(fù)責(zé)?”
我點點頭,上前一步跪在翟宓身前:“嫁給我。”
翟宓愣了一下,忽而笑著問我:“我還有第二種選擇嗎?”
“冠我畢家姓。”
翟宓捏捏我的鼻子,笑著說:“我不嫁……但是我娶……”
我抱起翟宓繞著圈,撞翻了原先翟宓坐著的椅子,翟宓笑著罵我瘋,我將她小心翼翼放下,仔細(xì)打量她的一顰一笑,從今往後這是專屬於我的笑容。
“不要做老鴇了,將青樓還給憑飛,我?guī)慊丶遥尩纯茨恪!?
“回家?”
我點點頭:“我們家在江南,那兒有小橋流水,有炊煙人家,那裡有桃花酒,也有醉生夢死,我從小在那生活,現(xiàn)在我想將你帶進(jìn)我的生活,永遠(yuǎn)永遠(yuǎn)同你在一起。”
翟宓又哭又笑,抱住我:“我們回家。”
“不過,現(xiàn)在讓我先洗個臉,換件衣裳,吃掉你給我送去的清粥,我好餓。”
我要娶翟宓的消息很快傳遍“青樓”,再一天又傳遍曲阜,人都說畢家辦喜事都連著辦,果然是有錢人家,還有好事的媒婆上門詢問憑飛的八字,想是要賺那第三份喜事的銀子,可都被小悍婆冉顏打了出去。
我正收拾行李,憑飛進(jìn)來了,問我:“大哥,你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手上動作不停,我笑著說:“信已經(jīng)送回去了,這兩日爹大概就能收到了,不過青樓和書店都交給你了。”
憑飛猶豫道:“我也想回去。”
“爲(wèi)什麼?”
“只有我與冉顏留在這兒,我怕……”
我瞪他一眼:“怕什麼,你還怕冉顏吃了你?”
“可是隻剩我們兩個總是覺得怪怪的。”
“這裡總要有人守著的,我們不能都回去吧,你別說留冉顏在這,她小姑娘家家的怎麼應(yīng)付得來青樓和書店的事?”我打斷憑飛,繼續(xù)說,“又不是三年五載的事,我們見過爹就立刻回來,好不好?”
“大哥,曲阜我們總要離開的,何不就趁此機(jī)會撒了手,培養(yǎng)些人才?”
看來憑飛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們回去了,連這種破釜沉舟的主意都想好了。
“好吧,那我們一起走,你也不準(zhǔn)留冉顏一個人在這。”
憑飛無奈地笑道:“大哥果然疼妹妹一些,對我就沒這麼細(xì)心。”
我拍拍他的頭:“我爲(wèi)你操了十幾年的心,還不準(zhǔn)我偏心一下妹子啊。”
翟宓的功夫很快,幾天時間便將“青樓”的全部帳清完,憑飛看過甚是滿意,還笑說要將“青樓”送給我們做新婚賀禮,被我打了出去,“你送一座青樓給我們,不怕你嫂子吃醋?”然後……我也被打了出去。
“靜心閣”的帳一直都是憑飛在做,根本無需擔(dān)心,我再統(tǒng)一了原先開的酒坊,基本在曲阜就這些家當(dāng),然後將店交給了一直在管理的老闆們,只“青樓”較麻煩些,因爲(wèi)請個像翟宓那樣的老鴇真是難如登天,於是翟宓乾脆從姑娘中挑了一個精明能幹的升職做了老鴇。
待到要出發(fā)這天我仍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次的心情同上次回家不一樣,好像還帶了點炫耀的自豪感,我瞧了瞧身邊的翟宓,她是那麼優(yōu)秀,偏偏忠情於我,今天我就要帶她回家,要在我最親的人面前許她我妻子的身份。
車伕揚手一鞭,車子緩緩拉動,曲阜漸漸消失在了遠(yuǎn)處。
冉顏舒服地躺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
“你若想回,我們見了父親就回來也是可以的。”
冉顏擺擺手:“不用了,我說說而已,我們還要走南闖北去開創(chuàng)新的商鋪。”
我奇道:“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了?翟宓教你的還是憑飛教給你的?”
冉顏哼一聲,得意道:“我自己悟的。”
看著冉顏恢復(fù)神采我真是由衷的高興,我真怕見到她凋殘的樣子,那根本不是冉顏,冉顏就應(yīng)該是這樣同我們說最好笑的話,然後自己笑成最美麗的花,讓看著她的人心裡都不由自主的心情好好。
我又看見憑飛,他看著冉顏的表情也很平靜,帶著兄長寵溺的目光。我記得憑飛小時候同我一樣都很喜歡小女孩,我們搶著要母親再爲(wèi)我們生個小妹妹,可惜母親後來身體不好,這個願望一直沒有實現(xiàn),而現(xiàn)在我們終於有了妹妹。
我欣慰的點頭,被翟宓瞧見,我笑著撇撇嘴:“閤家團(tuán)圓。”
我們一行四人還未過了淮河,便瞧見一番慘景。
流離失所的難民全部依偎在一起,冬寒將至,他們卻衣不蔽體,只能靠圍在一起溫暖一下冰冷的身體,小孩同大人一樣面色飢黃,有餓昏頭的在啃樹葉和泥土,路邊能看到面目泛著猙獰青色的難民幽魂似的飄蕩,嚇得冉顏躲在車裡不敢探頭。
“未有戰(zhàn)荒,何至如此?”
曲阜城內(nèi)雖不興旺,總也是國泰民安的一番景象,爲(wèi)何出了城便見到這種情況。
看他們的樣子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黃叔明走後未過一月,他難道不知道這件事?曲阜城縣令雖做事畏首畏尾小心謹(jǐn)慎,卻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他怎麼不管?只任憑他們餓死在城外,化作白骨?
我深吸一口氣,命馬伕立刻去城裡買來所有的包子饅頭,雖然我們只能救得一時,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馬伕很快就帶著大批的人來了,那些可憐的難民見到有吃的立刻蜂擁而上,食物一搶而空,有的人吃得快差點噎到。
翟宓嘆口氣,說道:“當(dāng)今聖上昏庸無能,寵信奸吝小人,這些難民只是滄海一粟罷了。”
我不關(guān)心國事,最貼近我的無非就是那條增稅法,直接後果就是讓我失去了宛兒,但是翟宓的語氣太過沉重,好像心頭壓著什麼,讓她不痛快,也讓我不舒服。
我們還得繼續(xù)往前走,每個地方的難民都有一些,但奇怪的是又每個地方都不多,起不到聚衆(zhòng)鬧事的效果,多隻能在城外慢慢等死。
究竟是什麼原因會出現(xiàn)這些難民?
“天災(zāi)人禍,大抵還是朝廷*的那些增稅律例,讓本就靠天吃飯的百姓沒了活路。”
“朝廷不開倉放糧也就罷了,竟然還欺壓勞苦大衆(zhòng),皇上吃的那些糧食都是老百姓種的,穿的衣服都是老百姓織的。”
翟宓輕輕拍著我的手背安撫我,我深吸一口氣,知是話說重了。
“朝廷的事我們都不清楚,就算像畢家這樣的富貴,在黃叔明面前還是隻能任人宰割,最後只能委曲求全。”
“皇上難道看不到聽不到這些災(zāi)民的哭聲嗎?”
翟宓突然說:“他當(dāng)然聽不到,他躲在紫禁城裡,身邊有的是阿諛奉承,恐怕他到現(xiàn)在還以爲(wèi)自己是個明君,是個可以流芳百世的一代仁君。”
馬車內(nèi)突然陷入一片沉默,我們都懷著相同的憤怒,指向同一批人,但讓我們最無力的是我們知道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因爲(wèi)有可能有一天,我們就會成爲(wèi)那無家可歸的難民中的一員。
在見到難民、救濟(jì)難民、無奈上路的循環(huán)過程中我們慢慢走到了江南邊界。
江南不見那些難民,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我問憑飛:“那些難民是從哪兒來的?”
自古江南是朝廷徵稅的重點對象,江南重農(nóng)輕商,多是普通的農(nóng)耕世家,可是這次一路走來那麼多的難民,卻在江南見不到,江南已經(jīng)富庶到即使增稅也能付得起的地步了?
沿途我們向人打聽,卻未有人聽到有關(guān)難民的消息,好像一道長江將貧困與富饒完全劃分開了,這太不尋常了。
我們的馬車停在了楚州,再往前一點距離便是鹽幫的地盤,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們並不打算驚擾到鹽幫之人,他們和朝廷勾結(jié)但又與朝廷作對,在這個多事之秋還是少惹爲(wèi)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