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對著我半閉著眼睛,還是依然搖搖晃晃的,我低著頭只管替他脫衣服。先脫了外面的袍子,又去脫裡面這一件,裡面這一件脫掉了,再裡面還有一件,直到把最裡面這件衣服上面的所有帶子全都解開了,這纔看到這個人的褲腰帶生得好生奇怪。一串八枚銅錢左纏右繞地扣在一起。我從左邊拉了一下,解不開,又從右邊拉了一下,還是解不開。
我用力扯了扯,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開。
我擡頭看了這個人一眼,只見他也是閉著眼睛,一副迷迷糊糊的半睡眠狀態(tài)。
我未及細想,順手從懷裡取出軒轅鐵來,對著那腰帶就切過去。冰冷的刀背碰到這個人的肚皮上,他一個激凌睜開眼睛,把我往後一推,順勢跳開,大叫一聲:“喂!你要幹什麼?!”
被他這麼一推, 我這才全醒了,用力搖了搖腦袋,逼著自己睜大雙眼。
一張熟悉的面孔也正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古銅色的國字臉,濃重的眉毛和黑亮的大眼睛,可不就是嬴政嗎?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嬴政已經(jīng)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我,不禁莫名其妙地瞇了眼睛,輕聲問道:“怎麼會是你?”
“呵呵,說來話長……”我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裡的刀走過去。
“等等!!嬴政向後一躲,緊張地指著我的手“你先把刀給我放下來!”
“哦。”我不好意思地一笑,把刀插回懷裡。
嬴政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一邊掩了衣服一邊斜視著我:“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是來找你的!”我盯著他急忙說“你這次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幫忙?什麼事啊?”嬴政一臉地不悅,撿起地上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穿。
“小四他被拉去修城牆了!你要救他?”
“誰?”嬴政回過頭,莫名其妙地問。
“小四,哦,就是李斯!你見過他的,在送親的時侯老是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小宦官!他現(xiàn)在叫李斯,也叫李通古!”我急急忙忙地說。
嬴政抿著嘴,低下頭想了半天,突然輕輕一笑“你這是聽誰說的?”
“我親眼看到的!”看他不信,我馬上就急了“我親眼看到有兩個人把他給抓走了,還一路給押到咸陽來的!!”
嬴政繫好衣帶,笑著擡起頭盯著我的臉仔細看了看:“你是自己進來的?”
“嗯。”我用力點了點頭。
“宮中守衛(wèi)這麼嚴你都能進來?你還真的挺有本事啊。”嬴政皺了眉輕輕一笑“晚上吃東西了嗎?”
我呆著臉搖了搖頭。
嬴政輕輕地拍了拍手,兩名宮人走進來,將一個小案幾放在我們兩個人面前。
一轉(zhuǎn)眼,精緻的小菜美酒就擺了上來。
我看著這些美味,暗地裡已經(jīng)是口水橫流。
嬴政微笑著看我:“餓壞了吧?先吃點東西再說。”
我拿起筷子,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本來還想著先客氣一下的,可是一看到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也實在是崩不住了,這麼多天了,只是在車上吃了幾口點心而已。面對這些美味,我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拿起筷子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
贏政斜靠在身後的軟榻上,笑而不語,淡淡地盯著我看。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他問。
“有飯嗎?”我抹了一把嘴角。
嬴政掩口失笑,對著身後的人吩咐道:“去看看,都有什麼飯食,一起給她呈上來。”
不一時,一位宮人手裡託著一個木桶走過來,裡面是半桶香噴噴的白米飯。
不等別人招呼,我就拿起木勺先給自己盛了一大碗。就著菜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嬴政皺著眉看我狼吞虎嚥地扒飯:“怎麼會餓成這個樣子?”
“沒辦法啊,這一路上,實在是……唉,一頓飯都沒有吃好。”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一時半會兒還真和他說不清楚。
“沒關(guān)係,慢慢吃,不著急。”嬴政撫著手掌微笑地看著我“你剛纔說什麼?李斯他怎麼了?”
“他欠了你半年的稅金,被人給抓走了。”我嚥了嘴裡的一大口米飯,伸長了脖子又去夾菜。
“哦?你親眼看到的?”嬴政低著頭輕笑起來。
“是啊,千真萬確!!”我把菜塞進嘴裡,又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然後呢?”他不擡頭,繼續(xù)看著自己的指尖微笑。
“然後,我就一路把給他送到咸陽來!!不過他……”我想起小四說過的話,心裡又是一哽,幸好也不必再給他細說,就繼續(xù)說道“不過他不讓我送他進去。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我把飯碗放下,伸著頭看向米桶。
米桶裡面已經(jīng)乾乾淨淨的了,我有點失望地放下勺子
嬴政看了我一眼又笑了,衝著身後招呼道:“還有米飯嗎?一併呈上來吧。”
一位宦官低著頭紅著臉進走來“啓稟大王,只有這半桶了。”
“沒事沒事,我已經(jīng)吃飽了,嘿嘿,已經(jīng)吃飽了!”我抹了一把嘴,笑著說。
贏政皺著眉頭看著案幾上一個個光溜溜的盤子,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對我說道:“隨我走吧。”
“去哪?”我奇怪地問他。
“走。”贏政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向外踱去。
我剛剛隨著他站起來,還沒有來得及邁腿,突然看見從牀榻上直直地跌出一個人來,伏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行著稽首大禮,嘴裡顫聲說道“奴婢未曾及時迎駕,請大王恕罪。”
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個被我打暈的李美人,剛纔只顧著吃飯,把她給忘了,她貌似也是剛剛纔醒過來的。
贏政皺著眉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恕你無罪,起來吧。”
那美人拜伏在地,不肯起來,嬌怯地說道:“大王,您不是說今夜留宿在小女子這裡的嗎?”
贏政頭也不回地引著我走了出去,淡淡地說:“改日吧。”
我滿懷愧疚地回過頭,看到那個小美人的眼睛裡已然噙滿了眼淚,唉,爲了這一晚她不知道已經(jīng)精心準備了多久,結(jié)果全被我給攪和了。
我低著頭跟著贏政走出來,這纔敢仔細打量這座王宮。
長長的迴廊壁上滿是用夜明砂繪製的各色圖案,有仙花瑞草還有各種吉祥的瑞獸,在這暗夜裡,所有的壁畫都發(fā)出綠幽幽的光,不用打燈籠,這回廊之內(nèi)也是亮如白晝。
而回廊旁邊卻是滿池的荷花。伴著清脆的蛙鳴,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蒂悄悄地冒出頭來,散發(fā)出一陣陣清爽的荷香。
遠處有一座白玉石的小拱橋,令人驚異的是,那拱橋的每一個橋柱上都鑲著一枚夜光珠,在這暗夜裡發(fā)出清幽幽的光芒。
一顆顆夜光珠倒映於水上,使得那水面也霎時清亮起來,引得水裡的魚兒一團團地聚在那明珠的影子下面搖身嬉鬧。
走在這偌大的王宮裡,竟是不用提燈籠也能看得清萬物的。
贏政慢悠悠地走在我前面,也不說話。我看著他的後背一直在發(fā)呆。
這麼多年了,他的樣子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身量更寬厚一些,個子也長高了,眉宇裡的孩子氣已經(jīng)完全消失,步履之間也多了幾分沉著與穩(wěn)健。
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兒,只是一味地跟著他。一直走到一處僻靜的宮殿內(nèi)。
與剛纔的桂宮相比,這裡的陳設要簡單得多。
大殿中間有一個很舒服的軟榻,一道輕紗從屋頂上垂下來,將這軟榻團團圍住。
大殿的一側(cè)是一個巨大的案幾。上面擺著筆墨和竹簡,案幾旁邊是一個書架,上面堆滿了大堆的竹簡。
這裡不象個寢宮,更象是書房。
“這裡是清和宮,因爲是新建的,又處在深宮之中最僻靜的所在,所以我常日裡只在此讀書。你來了,先住在這裡便好。”贏政回頭對我說。
“那小四呢?你什麼時侯去救他?”我著急地問。
贏政擡起下巴,皺起眉頭看著我,突然淡淡地一笑,轉(zhuǎn)身向外招呼道:“莫庸。”
“老奴在。”一位年紀略長的宦官躬身而立。
“給我到咸陽城的工事上查一查,看看有沒有一個叫李通古的苦力,如果有,就帶他來見我。”贏政吩咐道。
老宦官領命而去。
我這才鬆了口氣,感激地看向贏政。
“好了,你早點睡吧。”贏政轉(zhuǎn)身向案幾走去。
不一時,只見兩個身強力壯的宦官擡了一個大輦走過來。
輦上密密麻麻地堆了足有幾十斤的竹簡,贏政坐到案前低著頭專心地看起竹簡來。
我不敢打擾他,回過頭看了看那個大榻,想要睡上去,又覺不妥。
就這一個榻,我睡了,一會兒他要是困了睡哪兒?於是蜷了身子坐在旁邊的一個小墊子上抱著膝蓋看他。
“怎麼了?”贏政擡頭看我。
“沒事沒事,我不困,剛纔睡夠了。”我趕快陪笑臉。
贏政低下頭繼續(xù)看書簡,不再理我。
我開始還強撐著陪著他,可是畢竟累了這麼幾天了。只感覺腦袋越來越沉,身子向下一斜,不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