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越的江都籠罩在花燈交織的海洋裡的時候,偏遠的嶺西城卻沒有任何節日的氛圍,剛過酉時城內就已經安靜了下來除了打更的人和巡防的士兵外街頭冷冷清清,沒人會將今夜與古老的七夕佳節這兩者聯繫在一起。
朝顏雙手捧著書卷正對著明亮的燈火,忽然書卷從從手中滑落,她猛的睜開眼睛頓時呵欠連連,若非重鈺方纔派秦昊傳話說是有要事相商,只怕這會兒她早就呼呼直睡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了?”
輕輕的拍了拍臉,頰朝顏瞬間清醒了幾分,起身走到門口始終沒見重鈺的身影,最終將睡眼惺忪的目光投向那星光燦爛皓月朗朗的靜謐夜空。
“姑娘!”耳畔傳來秦昊的聲音,朝顏緩過神來秦昊已經踱步出現面前,“公子說軍尉府耳目衆多不夠安全所以請你出府相見!”
“出府?”朝顏半信半疑的打量著秦昊,知道從他嘴裡裡打聽不出更多的消息,略微沉吟過後她無奈的點了點。
從軍尉府的後門外登上馬車,因爲這是在嶺西又因爲重鈺在所以她雖然疑惑卻也沒有過多的揣測重鈺此舉究竟意欲何爲,一路搖搖晃晃沒過片刻放鬆警惕朝顏就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下,心狠狠的揪起,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探手掀起車簾,負責駕馬的秦昊已經沒有了蹤跡。
雙眉一蹙,她矯捷的跳下馬車,這才發現面前是片淺淺的河灘,放眼望去翠綠的蘆草在夜色裡如波浪般幽然浮動,低低的蟲鳴此起彼伏輕柔悅耳,如煉的月光輕輕的灑落在河灘,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察覺到這可能是重鈺刻意爲之,朝顏握住匕首的手不動聲色的收回,暗暗一算忽然想起今日正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節,此時的帝都盛金應該是花燈如晝,雖說所謂的賞燈遊湖毫無新意可想想似乎也的確值得期待,畢竟她這輩子都還沒目睹過七夕花市燈如晝的景緻。
失落的擡起頭,她雙眸環顧四周,重鈺始終沒出現,漸漸的她生出幾絲煩悶,無奈的搖搖頭她正欲折步返回馬車裡等重鈺,眼前起伏的葦草間突然冒出點點熒光,凝眸再細看時已經有無數的流螢緩緩的浮現,如同飄絮般輕輕的飄蕩,又如清晨的霧靄般輕盈,剎那間靜謐的河灘籠罩在柔軟的光芒裡。
“這是......流螢......”
朝顏滿足的勾起嘴角,朝顏伸手
去碰觸面前飛舞的流螢,閃爍著微光的流螢輕擦著她的指尖飛舞而去,很快成百上千的流螢從四面八方飛舞而來將她環繞,流光輕舞如同,漫天星河倒映在眼前,虛幻的猶如華美的夢境一般,彷彿輕輕一碰便會碎掉。
沉穩的腳步聲響起,朝顏緩慢的轉過身,幾丈之外的重鈺正對著他和煦而笑,笑容溫軟好似春風過漠北綠意遍染江南。
“阿顏,你可喜歡?”
朝顏雙眸微紅,淺笑著注視著重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到男子面前,二話不說將頭輕輕的抵在男子堅實的胸膛上,“你何時學會這些小把戲了?”
“別忘了今夜可是七夕,沒有花燈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流螢飛舞中俊雅迫人的重鈺伸手攬住面前的姑娘,眸底柔情脈脈,半響過後朝顏擡起頭,以孩子般的稚氣的口吻補充一句:“這個下策我很喜歡!”
夜風輕拂漫天熒光裡兩顆心緊緊的相依,在皎潔的月色裡映出纏綿的身影,四周寂靜卻也溫暖而美好,相較之下此時的北越帝都江都卻又是另一番盛景,人潮涌動的皇城各色花燈美輪美奐讓人看得應接不暇,年輕的男女們手提花燈互訴情愫,河燈飄於水面之上宛若朵朵綻放的荷花。
一襲單薄綠衣的賀蘭瀧月在彩燈旖旎的主街上一路停停走走,心空蕩蕩的似乎找不到歸處,如果沒記錯自從她與宋煦成婚後每逢七夕她都獨自悶在府中從未外出過,今夜她原本一如往昔在書房讀讀書作作畫,可一不留神那支鸞鳳振翅金釵無端墜地,那顆鑲嵌的其中的翠玉摔得粉碎,多年前的一幕幕似乎接踵而至讓她不得不想起他們初見時的情景。
她永遠記得自己與鬱清玨相識就是在七夕夜,當時他還不是禁衛軍統領而是一個守城的門吏兵,那夜她也是揹著連姑姑出了王宮,那晚她孤身一人賞燈喝酒當然也免不了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公子們爲難,就在那個時候鬱清玨突然出現在面前,赤手空拳的將那幾人打得鼻青臉腫,然後拉著她在夜幕下的江都一路狂奔。
一年復又一年,也許就在她望向他的第一眼開始,她就認定了這個人,然而身份地位的懸殊最終使得他們走上了兩條永遠不會重逢的路,她被迫嫁給了宋煦,而那個執拗甚至衝動的男子也迎娶了將門之女從此平步青雲,再然後她從公主成爲長公主,而他也成爲了她妻子眼中的好
丈夫,女兒眼中的好父親,一切來的水到渠成。
“賀蘭瀧月,你還想那些沒用的作甚?”
自嘲的勾起殷紅的脣角,賀蘭努力抑制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如煙的過往情事,然而事實證明命運的齒輪總會悄無聲息的轉動,越是想要遺忘的事越是想要逃避的人越會在你孤獨脆弱的時候出現在眼前。
腳步陡然一滯,賀蘭瀧月定定的注視遠處錦衣華服的男子,心頭燙過一股暖流,鬱清玨的突然出現不知爲何讓她忽然生出幾分僥倖,她甚至願意去相信他今夜出府的原因是懷念起了當年他們初遇時的情景。
遲疑中賀蘭瀧月大步上前,鬱清玨愣了愣舉步迎上前來躬身行禮:“卑職見過長公主!”
男子的恭敬客套讓賀蘭瀧月心頭微涼,就在她還存了一分期許的時候,一位的面容清秀的婦人款款上前走到鬱清玨身旁,手中還提著盞花燈:“妾身見過長公主!”
來人對賀蘭瀧月來說並不陌生,正是鬱清玨的妻子也就是鬱悅瓏的母親,所有的猜測塵埃落定顯然鬱清玨是專程陪他夫人出府賞燈,目睹著他們的鶼鰈情深賀蘭瀧月竟無端的羨慕起來。
“七夕佳節鬱統領陪夫人賞燈還真是羨煞旁人了!”
聽似無妨的話裡卻滿是悲涼,賀蘭瀧月垂下雙眸,張氏隱約察覺到賀蘭瀧月情緒的變化,連忙解釋道:“長公主笑話了,夫君本是不樂意的,都是妾身硬拉著他出來的!”
“你們且......賞燈吧......”
賀蘭瀧月摒除多餘的情緒,目光落在張氏手中的花燈上。
“時辰不早了,還是由卑職送長公主回府吧!”
“不必了!”賀蘭瀧月毫不猶豫的回絕了鬱清玨的好意,對著張氏輕輕一笑,轉身走向遠處花燈朦朧處。
“夫君......還是送長公主回府吧!”
張氏淡淡開口,鬱清玨低眸望著大病初癒的妻子,頗爲爲難的道:“可是你......”
“快去吧!”
張氏催促著丈夫,語氣裡盡是對賀蘭的擔憂,鬱清玨沉默半響,向妻子點點頭疾步而去,在目睹丈夫的背影被來來往往的人潮吞沒後張氏失魂落魄的轉過身,提著忽明忽暗的花燈踏上返回鬱府之路。
她記得成親之日母親說過:若不能留住心,哪怕留住人也是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