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羽華，果然是你，賤人哪裡走——”秋代雙遠遠看見山巔上的情形，邪氣凜然的段羽華正化虹離去，速度奇快，也不顧下方那模糊的窈窕身影，徑直追了下去。

下方正是佛門的逆天武體，蘊神境已經證得菩薩業位的淨琉璃，不知何故竟遠渡而來，出現在此地。

淨琉璃帶髮修行，三千煩惱絲紮起一個高髻，束以莊嚴金冠，面容絕美而平靜，雙目清澈得如同嬰孩，身穿鵝黃衣袍，白沙飄飄，手執一朵潔淨白蓮，神聖不可侵犯。

她靜靜凝望著眼前接近的雷雲魔氣，心境古井無波，遺世獨立，安靜美好。一如她手上的白蓮。

雷雲終於停在山巔，魔佛緩緩踏步而出，鬼氣將整個山巔都籠罩在內，偏偏無法靠近淨琉璃，在其體外七尺便驚恐倒退，不敢攖峰。

“師姐。”魔法菩提目光熱切的盯著淨琉璃，說道：“傳聞你是佛門古來罕見的佛緣深厚之人，懷有大智慧與慈悲心，長年靜修於定禪天。和五蓮法座、牟尼上師份屬同輩，嚴格說來，我叫你一聲師祖都不爲過。證法菩提如今有惑，還請師姐渡我。”魔法菩提語氣真誠，雙手捧骷髏念珠躬身行禮，百鬼齊哭，說不出的詭異。

“我渡不了你。”淨琉璃微微搖頭，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魔法菩提皺眉，站直身子，念珠一拂，後方半截山崖隆隆作響，徑直崩塌了下去，語氣不善的說道：“菩薩也渡不了我，佛便能渡我？可惜真佛早已不存於世了。既然如此，不若我渡師姐成魔，佛魔本一體，魔之極致自然成佛。”

魔法菩提聲音落下，便開始慢悠悠的向淨琉璃走去，濃烈鬼氣得到他的意志加持，終於突破淨琉璃身外的無形屏障，向其覆蓋而下。

淨琉璃依然平靜如水，忽然合什說道：“師弟，魔便是魔罷，未必就比佛污穢了，做一個自我的魔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魔法菩提明顯意外，腳下一頓，頗覺不可思議的看向淨琉璃，說道：“這就是你的慈悲？”

“你既爲魔，便是魔了，又何必癡念成佛，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淨琉璃語氣平靜，說的絕對是震驚佛門的魔之語。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本是勸人放下執念顯現佛心的話語，此時竟被用來勸說證法菩提徹底成魔，要他放棄的是心中一點執念佛心。

誰纔是魔，誰纔是佛。魔法菩提忽然心生一股矛盾和悲哀，這是佛門稱頌的女菩薩？怎麼感覺她纔是世間最偉大的魔？

“師姐是佛還是魔？”魔法菩提若有所思，再次踏前一步，森森鬼氣幾乎觸及了淨琉璃潔白如玉的鼻端，但淨琉璃依然不爲所動，淡淡的說道：“我是魔！”

“我是魔！”三字像是洪鐘大呂，不斷在天地之間震響，敲得魔法菩提的識海沸騰，心神顫抖，與此同時，淨琉璃清澈如明鏡的眼睛竟然染上邪惡的黃黑之色，絲絲魔氣逸散出來，魔法菩提的纏身鬼氣竟是彷彿見到了皇者一樣，聲聲淒厲鬼叫刺人耳膜，所有鬼氣都沉到淨琉璃腳下，像是朝拜。

魔法菩提臉色大變，心神完全被矛盾所充斥，一口心血逆衝而上，剎那間面色醬紫，一口鮮血噴濺而出，腳下不穩，蹬蹬蹬連退三步。

“你是魔？你怎麼可能是魔……”魔法菩提神色迷茫，漸漸顯得瘋狂，根本不敢與淨琉璃對視，低頭看著自己的鬼氣繚繞的雙手，看著身周的一條條無辜冤魂，喃喃自語：“我纔是魔，你是佛，你不是魔……”

淨琉璃的清眉爲不可查的動了動，忽然一步踏出，天地都隨之震動，連聲嬌喝：“我是魔！我是魔！我是魔！”

每一喝都震響天地，似乎引動了天心意識，晴天一個霹靂降落下來，就打在淨琉璃身前三寸的土地，電光火石之間，淨琉璃身上的氣息也徹底變化，不再是遺世獨立的清聖白蓮，而是被紅塵浸透的魔王，喜怒哀樂，貪癡嗔怨，七情六慾竟都在這一張美麗的面龐上同時浮現，其中的怨恨氣息更是令得天地動容，神雷震響，似乎要降下像魔佛身旁一樣的雷罰。

“啊——”淨琉璃魔音入耳，魔法菩提幾乎心神潰散，惡身之中明滅不定的一點佛心終於徹底崩潰開來，身周的陰森鬼氣爆躥，瞬間便將前方的淨琉璃也覆蓋在內。

轟隆隆，魔佛正式降世，天道有感，雷罰亦同時強烈起來，一道道神雷無情劈落，魔法菩提頭上的骷髏舍利暴散開來，化作三千煩惱絲披散在肩。他仰天狂笑，狀若瘋狂。

“哈哈哈……我是魔，不錯，我是魔，多謝師姐慈悲，渡我成魔。”魔法菩提一直緊皺的眉頭此刻舒展開來，拿著骷髏念珠的左手猛然一握，骷髏念珠就此粉碎。

吼——魔法菩提咆哮，空中的神雷都紛紛改變了軌跡，劈落大堆的山石，其身周的鬼氣忽然百川匯流一樣急速涌入魔法菩提的體內。

霹靂——天道似乎被震怒，一道手臂粗大的五色神雷當頭劈下，魔法菩提右手一舉，竟徒手抓住那一道閃電用力一握，噼裡啪啦之聲傳出，一道神雷竟然被捏碎開來，駭人之極。

“一心執著，換得一句愚昧，孰聖孰魔，累得一身塵埃。無妄成法、神迷墮世，我名——魔菩提。”魔菩提仰天長嘯，堅定意志凝成一道魔氣沖霄而起，剎那間烏雲蓋頂，悶雷不絕，一個令人壓抑之極的黑色漩渦迅速形成，更加恐怖的罰劫即將降臨。

就在這時，魔菩提丈外的淨琉璃也有了動作，將手中漆黑如墨的蓮花輕輕一拋，蓮花化作一道黑光衝入黑雲漩渦之內，漩渦竟然有了瞬間的停頓，而後慢慢停下，最終消散開來。

頓飯工夫之後，烏雲盡散，雷聲平息，萬里無雲萬里天，如斯晴好，叫人難以相信此前的天地罰劫。一朵黑色蓮花滴溜溜的飛回，落在淨琉璃的掌心。

魔菩提本已做好逆天抗命的絕地一搏，想不到這能夠抹殺他一身惡業的天地意志竟然如此輕易的就被淨琉璃化解開去，陽光下，他分明有一種感覺，這天地已經認可了他的存在，此後可以免去雷罰纏身，大大方方的行走於世間。

“化解天地意志，這是什麼手段？難怪段羽華也要在她面前負傷而遁。”魔菩提現在是完全的惡體，心性大變，縱然知道眼前之人暫時還不會對自己動手，但魔性使然，還是暗中戒備，驚訝於對方的無上手段。

蓮花落入掌心的剎那，淨琉璃身上再生變化，雙目中魔芬迅速褪去，重現清澈光明，蓮花也恢復了聖潔模樣，衣裙微微飄蕩，白紗輕舞，一如初時的晴好安靜，只是看向魔菩提的眼神，蘊含著絲絲包容的微笑。

“你到底是誰？”魔菩提心中驚疑不定，眼前之人著實太過詭異，比他的善惡雙身都要詭異不止十倍，於佛魔之間自在行走的人？魔菩提不相信這世間有如此境界存在。

“我是魔。”淨琉璃忽然嘴角上揚，狡黠一笑，魔菩提竟覺心神顫抖，眼前竟浮現出一湖清聖白蓮緩緩綻放的美好畫面，清風自來，蓮香飄逸，湖面波光粼粼，一朵朵潔淨白蓮搖曳生姿。

魔菩提已經盡去迷茫，自然不會再相信淨琉璃這樣的說話，但也知道問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乾脆話鋒一轉，說道：“我之一身已經冤魂纏身，你身爲佛門菩薩，爲何還要幫我，以你的修爲，大可以將我除掉，做淨化之舉。”魔菩提依然保持著戒備。

“現在不是說破的時候，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淨琉璃微微嘆息著說道，轉身邁步而去，鵝黃衣裙伴著輕紗揚起，蓮香芬芳。

“我既爲魔，動輒血流成河，你會後悔的。”魔菩提忽然桀桀怪笑起來，肆無忌憚。

“萬物本根，萬象緣起，殺戮亦生生不盡。你要殺便殺罷，我無是非之心，不知罪過，何來後悔？”淨琉璃聲音傳來，人已杳無蹤影了，但山巔上依然瀰漫著淡淡的蓮香。

魔菩提聽著這話更是覺得彆扭，萬物本根，萬象緣起，殺戮亦生生不盡。這話他纔對秋代雙說過不久而已，此時竟由淨琉璃說了出來，是菩薩還是魔？這個長年靜修於定禪天。和五蓮法座、牟尼上師份屬同輩的女子究竟是何來歷。她此次明顯是針對自己而來。

但自己受段羽華“點化”至今不過十來天而已，消息甚至還未在江湖上傳開，十數天前還在西土的淨琉璃又是如何得知證法菩提的變化？這一切都顯得撲朔迷離起來。

且說前往追殺段羽華的秋代雙，遠遠的跟在段羽華身後，接連揮出數百道劍罡，璀璨銀芒比天上的烈日還要耀目。段羽華向後一掌壓下，數丈空間塌陷，欲要淹沒劍罡，但秋代雙的劍罡依然穿透而出，直逼其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