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韓青青,淨琉璃站定在一處山林小徑上,淨琉璃忽然回身說道:“前方半里就是婆娑悟者的居處,你們自行前去便是,我便不做打擾了。”
風蕭蕭單掌豎立胸前,微微一鞠躬,說道:“多謝菩薩引見。”
淨琉璃合什還禮,深深望了一眼韓青青,腳步邁動,清雅檀香飄忽,人已經出現在風蕭蕭身後,徑直漫步向山下去了。
風蕭蕭回身目送淨琉璃離開,心中大是驚歎,面對這個女菩薩,讓他有一種面對一團虛無的感覺,習慣於一切都明瞭在胸的他著實覺得難受。
淨琉璃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風蕭蕭的視線之中,風蕭蕭正要轉身,山上忽然迴盪著淨琉璃的聲音,令風蕭蕭面色大變。
“當虛藏襲向大地,染紅的羽翼榮耀天際,光明之眼,照耀前途,黑暗步伐,踏出生機。
當命運之鱗流動,正義的道標迴歸自然,聖道開啓,神鬼讚樂,流星墜落,天地謳歌。
當陰陽之門交錯,操命之邪手蠢蠢欲動。神祇已逝,時空淪喪,北辰隱遁,暗星浮耀。
當真理嶄露先端,希望的盡頭通向毀滅。金烏展翅,雙日同天,天道不存,萬籟無聲。”
“這是……韓聖元的留言!”風蕭蕭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淨琉璃菩薩竟然吟出了韓聖元的留言,而且這是韓聖元留在搖錢樹樹皮書冊上的開篇之言,風蕭蕭一直以爲這是韓聖元對自己的一生總結,雖然很牽強,但著實找不到其它的解釋,不料今日竟在靈山聖境聽到一模一樣的話語。
是箴言嗎?這些話到底是韓聖元聽來的還是他看到了什麼未來,爲何會作爲傳承的開篇之語,淨琉璃又是自哪裡得知這幾句話的,到底隱含了什麼信息?
風蕭蕭心中難以平靜,如此冗長的文字絕不是巧合。
“蕭蕭你怎麼了,不是要去拜訪那婆娑悟者嗎,怎麼還在這裡傻站著?”韓青青扯了扯風蕭蕭的衣角,將其驚醒了過來,風蕭蕭卻是眉頭一皺,對韓青青說道:“青青不如在這山上自己遊覽一番如何,我要與婆娑悟者商量一些隱私之事,關乎菩薩清譽,卻是不便讓你知道。”
韓青青頗感意外,大眼睛滴溜溜的轉動,隨即意味深長的笑道:“哦——關乎菩薩聲譽啊,明白,明白,我在外面等你便是了。”說完便輕快無比的走到山道之外眺望風景去了。
風蕭蕭心中苦澀難當,回身望著韓青青歡快的面容,臉色陣青陣白,他自然感受到自己的心緒波動,連忙轉身大踏步沿著小徑走去。
明知這是訣別,卻說不出一聲“再見”。
東海之濱的六韜城,是儒門聖地內遷徙入世的勢力,與兩年前出現在東海之濱,內中有通往儒門聖地的空間道路,爲儒門聖域承諾與蒼生的亂世下的生機,平行端正之人通過六韜城的考覈便能獲得進入聖域定居的資格。
六韜城內的建築非常古老,行人的衣著也是以中古聖人的寬大雙襟儒袍爲主,整座城池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息,放佛這本來就是水墨畫中的世界。
這一日,城內一條主要街道旁的一間客棧之內,二層雅座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平凡身影,與城內之內大同小異的穿著打扮,男子相貌平平,頭戴學子四方帽,女子面貌姣好,長髮垂腰,烏黑透亮。
兩人正愜意的飲著茶,是不是看一看下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耳邊聽著一些江湖八卦,時而相識一眼,彼此會心一笑,說不出的默契與甜蜜。
忽然,男子臉色微變,放下手中茶杯,伸手入懷,顯然是要取什麼東西出來,能令他貼身存放的物品,必然貴重無比。
但當半握著的拳頭緩緩在胸前打開,只有點點熒光飄散,掌心已是胸無一物。
男子的臉色瞬間潮紅,一口鮮血濺出,嚇得客棧內很多人都側目注視,便有幾人要上前詢問,同桌的女子已經一步出現在他的身邊,只是默默的扶起他往樓下走去,兩人什麼話也沒有說,顯得很是怪異。
出了客棧,男子的情形似乎有所好轉,已經用不著女子攙扶了,走了十幾步,路上行人驚訝無比的發現,這兩人的身上正發生著不可思議的變化。
男子那平平無奇的面孔不斷的扭曲變形,竟然越發的清俊起來,氣質也隨之變化,自有清風相伴,甚至還有聖人紫氣流動,身上的穿著也在變化,凌波金靴,白袷雪衣,手持御風扇,氣宇非凡,頭戴金邊學士帽,彷彿自霞彩中走出來的天山之人。
女子的變化不見得這般繁複,卻更加驚人,一頭及腰的烏黑長髮竟然全數變成銀絲,不顯蒼白,像是天下間最神異的天蠶織出來的銀絲,面貌有少許變化,更顯精緻,肌膚晶瑩透亮,有傾國傾城之姿。頭髮銀髮更加爲其增添了幾分野性活力,有一代女皇的霸道氣質。
兩人如此形貌,霎時興起陣陣驚呼,不是因爲他們的外貌,而是因爲許多人都知道了他們的身份,無雙學府的驕傲,白忘世,與風月幽樓的第一魔女,白髮魔女憶慕靈。
白忘世步履堅定,但目光之中分明透露出一股悲慟,嘴角血痕猶在,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牽著憶慕靈的手行走在六韜城之內,頓時引起轟動,人們奔走相告,儒門的無雙公子公然牽著北元魔女的手出現在城內,當即引起了很多衛道之士的不滿,其中不乏金丹宗師。
爭執無可避免,不少儒門衛道之士聯袂前來聲討兩人,甚至有人叫嚷著要白忘世親手斬殺了白髮魔女以示儒門清白身份,不然就要聖域中的聖城廣佈繳文將白忘世驅逐於儒門之外,從此不得以儒門子弟身份自居。
白忘世一反以往溫文爾雅的作風,哈哈大笑,凌厲出手將阻擋在路上之人一併掃除了,並峰雙器分別懸浮於前後,震懾大成宗師。
兩人出得城去便一路往東而行,不多時便已經到達出海港口,似乎早早備有船隻,兩人登上一隻別緻畫舫往茫茫大海而去。
畫舫乘風而去,白忘世與憶慕靈並肩站立在船頭,遙望遠處海濱,心情複雜,特別是白忘世。
“事情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當年的韓聖元因爲七竅玲瓏心幾乎成爲半個天下的獵物,後半生都身在別人的算計之中,最終英年早逝,風少即將面對的未來,怕是比韓聖元還要艱難。”白忘世重重的嘆息,臉上滿是擔憂。
這一世,連至尊神器都相繼出現在江湖上了,天外天的聖地都入世了,天地間的力量比之五百多年前強大了不止一籌,很多老古董都在翹首企盼著天地大變的那一刻,而七竅玲瓏心關乎他們的成道,必然受到比五百多年前更多的覬覦。
“而我,卻什麼也幫不上他,我真的害怕這一去,多年回來之後再也見不到他,甚至再也見不到武林這些故人。”白忘世聲音輕微顫抖,望向憶慕靈的目光中竟然滿是無助。
憶慕靈無語輕嘆,根本沒有任何的話語能令白忘世輕鬆起來,只有默默相伴而已。忽然神色一動,轉頭看向左側的一處高山,說道:“風蕭蕭的事情你無能爲力,但對於那個人,你或者可以有些作爲。”
白忘世神情一僵,忽然轉身步入畫舫之內,說道:“時間纔是消除一切的最佳良藥,她自然會慢慢淡忘我的。”
憶慕靈神情複雜,搖頭一聲嘆息,也進入了畫舫之內。
遠處山峰上,一道絳紅窈窕身影迎風而立,披風飄蕩,衣裙獵獵,幾縷髮絲亂了面額,亂了迷離的眼神,輕輕切割著面額上一滴晶瑩的淚珠。
她雙拳緊握,似乎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想要讓自己面無表情,結果卻是渾身輕顫,她是元鶴舞,醉蝶銀河那個高傲的美麗女子。
“那我們便來下一盤棋好了,你若輸了,便去做白少的情人。”
“白少何許人也,有什麼資格成爲賭注?”
“一個不比我百里老師差多少的大帥哥,你們也該知道師上師了,他有賦詞:壯懷千載,風雲百態,天教無雙崢嶸在。蟄雷闕,凌堯階,一洗濁海,萬象初開,忘世枕蓬萊。千雲谷神才戰,他與逆天武體藍絲賢大戰,佔盡上風。”
當年在醉蝶銀河與風寒水的對話無端迴響,元鶴舞但覺心神劇震,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濺出,腳下蹬蹬蹬連退三步。
“他有什麼資格成爲賭注?哈哈……又有什麼資格……哈哈……”悲滄笑聲震盪羣山。
靈山聖境,韓青青百無聊賴的坐在山道階梯之上,她等了很久也不見風蕭蕭出來,圓月高掛,晚風陣陣,雲鼓雷峰之上別有一股寒意。
但她依然在等,從來沒有想過風蕭蕭會離他而去,一個念頭也沒有。
“蕭蕭你終於出來了。”韓青青驚喜的站起來,回身瞬間卻是滿臉失望,身後是一個身穿金鏤佛衣的女菩薩,面容慈悲,目光清淨。她身材高挑,頭上帶發,但高高盤起,腦後有功德金光環,映照容顏美麗更顯聖神。
“你就是婆娑悟者嗎。蕭蕭呢?”韓青青仰著小腦袋一臉希冀的問道。
婆娑悟者眼神微晃,說道:“風施主方纔與我論道,觸動了境界,現在正在舍內閉關突破,讓我帶你進入內中等候他出關。”
沒有人知道,婆娑悟者平靜的說出這句話需要多大的定力。
“蕭蕭突破了啊,真好,那趕快走吧!”韓青青滿臉的歡喜,咯咯笑著一跳一跳望小徑深處走去,小小的身子被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一晃一晃。婆娑悟者靜靜看著她的背影,表情再也無法平靜,一滴紅塵熱淚滑落面額。
“真的是你,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