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擅勝場
陸瀟瀟這會兒纔有心情研究對面這個路人甲的姓名。
剛剛宋叔叔叫他什麼,小玉,小豫,小譽還是什麼的,難不成他叫宋玉,我吐,我還潘安咧。
她不無惡意地想,當(dāng)初起這個名字的父母們,要麼是自我感覺太良好,要麼是對未來期望值過高。
一臉的飛揚跋扈,千分之千的名不副實,絕對絕對讓幾百年前的彼宋玉驚得要從九泉底下急急跳出來申冤,並實時要求更名。
她也老實不客氣地罔顧其實他長得還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事實。
宋聿當(dāng)然知道她嘴角略帶譏誚的那一縷笑意味著什麼。
不知爲(wèi)什麼,他就是有一種對她很瞭解的感覺。
於是,同樣帶著一絲冷笑,他繼續(xù)審視她。
陸瀟瀟一擡頭,就看到氣死古人的宋玉先生正看著她,如看一隻實驗白老鼠。
那種眼神,絕對有誓要在她光滑不留痕的冰山表面鑿上幾個大窟窿的架勢。
她不介意,小男生而已,算不得什麼,那麼高段的韓博士,還有若干小碩,小本都被她輕鬆搞定了,這種無聲的眼神,不算個WHAT。
而且,很明顯的,這個宋玉先生對她並沒有那種興趣,於是,她的警戒等級略略降低。
又坐了片刻,實在無言,她優(yōu)雅起身:“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正待瀟灑離開。
剛走兩步,後面一聲:“陸瀟瀟師姐,我們似乎還有筆帳沒算呢。”
她愕然,半晌,轉(zhuǎn)過頭去。
片刻之後,在那個小小的卡座裡,雙邊會談的二次談判開場。
宋聿抱著手臂,氣定神閒地看著她。
她照例投桃報李。
一時寂靜。
雙方都在掂量各自的分量,不肯輸了先機,失了分寸。
都打著後發(fā)制人的主意。
宋聿不禁對這個陸冰山有幾分激賞之意。並非繡花枕頭,亦非草包一個。
從來,能和他平分秋色,鬥智鬥勇的人就不多,或者說,壓根就沒幾個。
連他老爸,亦未必能夠。
這個陸冰山,冷靜,淡定,雙眸中的光芒通常只是一閃而過,瞬即收斂,教人無法摸清其真實想法,是個對手。
怪不得那麼多D大才子亦或財子久攻不下。
但是,此刻,宋聿心中另有算盤。
因此,他不著急,且等著對面的冰山開口。
果然,不一會兒,陸瀟瀟就擡起腕錶,看了看時間。
已經(jīng)出來兩個多小時了,以孝莊太后的精細,沒準(zhǔn)已經(jīng)起疑心了。
因爲(wèi),在週末,陸家母女同時不在家的機率實在低得可憐。
早在十年前,從珊女士就已經(jīng)超時代地成了SOHO一族,基本不離家。
她微微蹙了蹙眉。
這一細微的舉動,給對面的人完全捕捉到了。
於是,宋聿更加悠閒地輕啜了一口咖啡。
唔,到底是名店,果然比學(xué)校門口那家孫二孃家的黑店要好喝一些。
他繼續(xù)好整以暇地啜著咖啡。
唔,從來沒這麼香過。
陸瀟瀟深吸一口氣,算了,大不了當(dāng)作又被狗咬了一口吧。
“你想怎樣?”她言簡意賅。
宋聿又喝了一口咖啡,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不想怎樣,只是想爲(wèi)我無辜犧牲的襯衫討個公道。”
其實那件襯衫,他回去隨手就扔了,如果不是今天又巧遇這個陸冰山,他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這件事了。
本來也的確算不得什麼。
但是,他就是不想讓對面的冰山逍遙法外。
他就是有那種想在這座冰山外表面多看到一條裂痕是一條,恨不能看到上面裂痕密佈的衝動和心理。
他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一遇上這座冰山,他的心理就殊異於以往。
陸瀟瀟聳聳肩,以一副“你是白癡”的眼神看他:“早在一個多月前我就讓你開條件,是你自己放棄的。”
宋聿繼續(xù)悠閒自得地,回她一副“你纔是白癡”的眼神:“如果你沒有健忘的話,那時我說的是,等我想好了自然會找你。”
陸瀟瀟心頭一陣急火攻心,霎那間語速超先於大腦反應(yīng):“那麼你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想好了?”
話一出口,恨不能咬舌自盡,天要亡她,以這個小男生的狡詐,明擺了是設(shè)圈套給她往下跳。
果然,宋聿眼中精光一閃:“沒錯,我現(xiàn)在的確想好了。”
等了好久,等的就是她的這句話。
果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陸冰山總算給他抓到痛腳。
此次,陸瀟瀟再不開口,且以眼神詢問。
言多必失,她今天總算受教。
宋聿抱臂看她:“我的條件就是--”他突如其來湊近她,面帶一絲詭譎,“晚上跟我去參加一個聚會,前帳一筆勾銷。”
實在有些迫不及待要看看D大大名鼎鼎的陸冰山被他脅迫去參加那種小兒科的班級聚會時的表現(xiàn)。
還有姚遠他們那種魂遊天外,莫名驚詫,不敢置信的神情。
枯燥的生活,總是需要一些調(diào)劑,不是嗎?
陸瀟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不是對面這個該死的宋玉先生,她幾乎以爲(wèi)又碰到了一隻蒼蠅。
但是,她擺明了知道這個宋玉先生其實對她一無企圖。
他只是要整她,耍她,報復(fù)她,要她難堪而已。
她有些爲(wèi)老媽的前途堪憂。
如果這個詭計多端的臭男生以後成爲(wèi)她老媽的繼子,以她老媽大而化之,表面精明,實質(zhì)迷糊的性格,還不一早被他扒皮卸骨纔怪。
事不宜遲,回去趕緊勸老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對面的宋玉先生似乎精通讀心術(shù),繼續(xù)悠然自得地:“聽說令堂和在下的老爸結(jié)婚證已經(jīng)領(lǐng)了,結(jié)婚的日子也已經(jīng)選定了,酒席也正在準(zhǔn)備中,一切均已就緒。”他氣定神閒地盯著她,“別告訴我你還不知道。”
這是昨天老爸爲(wèi)了感謝他的理解,特地又跟在他後面解釋了半天的時候不小心透露的。
都這把年紀(jì)了還興這套先斬後奏。
本來他聽的時候一點點興趣都米有,還在心裡不屑地哼了數(shù)聲。
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連老天爺都幫他。
他就篤定那個看似一臉精明的從珊女士還沒有在她的冰山女兒面前透露半個字。
果然,陸瀟瀟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恨不能立時三刻把從女士抓過來狠狠地......勸一頓。
沒腦子啊沒腦子,擒賊先擒王,至少,先要估量一下對方的整體實力狀況再說吧,知己知彼,方纔百戰(zhàn)不殆啊。
現(xiàn)在,放著這麼一條大大的白眼狼在面前,饒是陸瀟瀟足智多謀,也一時呆若木雞,半天不能反應(yīng)。
於是,她就聽到對面聽似寬宏大量的話聲:“不管想不想,我們現(xiàn)在也總算,可能,或許要比普通人要關(guān)係更近一些,所以,我也就不再多追究了。”聲音似是頓了頓,“不過,如果你實在勉強的話,我可以去跟從珊阿姨解釋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
算他狠!!天知道極其極其要強的從珊女士知道這件事後,再加上現(xiàn)在的非理智狀態(tài),一定會把所有的責(zé)任歸到她身上,唸叨得她一佛出世二佛昇天,最後,恐怕還是要跟他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地道歉。
她可丟不起這個人,而且,還要在這個臭男生面前!
算了,忍一忍,還是私了吧。
再加上自打上次小草坡拒絕韓博士以來,拜他所賜,陸瀟瀟有一位校外大款男友的傳聞傳得風(fēng)聲水起,不絕於耳,曖昧的眼神她也笑納了不下上千條,蝨子多了不怕,就算參加一個小兒科的聚會,亦不能代表什麼。
於是,她下定決心,爽快開口:“好,什麼時間?”
宋聿對她的斬釘截鐵,毫不拖泥帶水亦很欣賞:“今晚六點,一會兒就可以出發(fā)。”
半小時後,當(dāng)D大赫赫有名的陸瀟瀟美女出現(xiàn)在宋聿班上同學(xué)面前的時候,果然,現(xiàn)場一片長時間的寂靜。
連針掉在地上恐怕都能聽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原本是一個極其極其普通的班級聚會,在一個極其極其普通的小酒吧。
男生女生打打牌,唱唱歌,跳跳舞,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而已。
按慣例,按合理推斷,原本這種聚會宋聿同學(xué)也未見得有興趣出席。
但是,現(xiàn)在......
一進門,宋聿就很滿意地看到所有人堪媲美牛眼的瞪得大大的眼睛。
也很滿意地聽到以姚遠爲(wèi)首的一干小男生們下巴先後掉地的重重撞擊聲。
只不過,他心裡再次冷哼了一聲。
怪不得陸冰山一臉的跋扈,都是這些STANDAD太低的□□們灌溉出來的。
但他仍頗具紳士風(fēng)度地把陸瀟瀟引到一個大家自動讓開的視線絕佳的位置上。
他自己,則坐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陸瀟瀟很自如地坐下,向左右露出千年不變的淺笑:“你們好。”
方纔在路上的時候,她已經(jīng)向孝莊請奏過,晚上同學(xué)聚會。
孝莊大力允諾,並應(yīng)承晚上回來後有精美夜宵等著瀟瀟享用。
孝莊一向不反對瀟瀟多出來交際交際。
她的一貫信條就是:女孩子,要多見見世面,見的人多了,纔不會學(xué)壞。
這就是看似淺顯,實質(zhì)精深的民間智慧,不服不行。
既來之,則安之,因此,現(xiàn)在的陸瀟瀟,一臉輕鬆地,乘著此次時光倒流的契機,和周圍的小學(xué)弟小學(xué)妹們,閒閒聊天。
盛名之下的陸瀟瀟師姐實際上居然如此地......平易近人,周圍的閒雜人等更是前赴後繼,多說一句是一句,以後閒磕牙時順便也好多幾分談資。
於是,瀟瀟幾乎完全被包圍了。
在包圍圈外,宋聿懶懶地坐著,悠閒地喝著礦泉水。
依雲(yún),他唯一肯喝的品牌。
他的口味,一向挑剔得緊。
因此,雖然先後不斷有女生過來邀舞,他一徑有禮然而平淡地拒絕。
暫時,還沒那份心情。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胖男生姚遠,顯然揹負著沉重的衆(zhòng)託,彎著腰,陪著笑坐到他身邊。
他當(dāng)作沒看見,路人甲自然會主動開口。
果然,只過了不到一分鐘,姚遠說話了:“宋聿,我還以爲(wèi)你今天不會來呢。”
宋聿哼了一聲,什麼時候這個娃娃臉男生居然也知道什麼叫循序漸進了?
他且繼續(xù)等待,他打賭不會超過一分鐘。
果然,不到一分鐘,旁邊這個抓耳撓腮的孫猴子實在按捺不住了:“宋聿,我們都想知道......”他的笑容堪媲美向日葵盛開,但聲音在對方目光注視下逐漸降低,“其實,還是他們啦,”他用下巴點點幾個目不轉(zhuǎn)睛注意這邊動靜的小男生,“你,和,陸師姐,是......什麼......關(guān)係?”
一副VERY VERY VERY期待的神情。
宋聿不自覺瞟了一眼舒舒服服坐在包圍圈的中心,輕顰淺笑,間或順順滑到胸前的長髮的陸瀟瀟。
不知爲(wèi)什麼,心中就是有點不爽。
招蜂引蝶的老女人!
於是,他突然興起惡作劇之念,同樣,用下巴點點陸瀟瀟:“你何不去問她?”
倒要看看這個陸冰山如何應(yīng)對。
下一步,他就瀟灑喝完純淨(jìng)水,爽快答應(yīng)一個女生的邀請,滑進舞池。
留下姚遠,目瞪口呆坐在座位上。
咦,今天的宋大少爺,有點兒奇怪咧,他不是從不和班上女生跳舞,以免後患的嗎。
隨著舞池裡氣氛越來越熱烈,周圍的人漸漸散去。
陸瀟瀟終於舒了一口氣,這些小男生小女生的好奇心還真真不容小覷,問的問題,聊的話題亦是五花八門,稀奇古怪。
從不記得自己有過這麼豐富多姿,色彩斑斕的大學(xué)時光。
那時候,在極其要強的從珊女士威逼下,瀟瀟同學(xué)一貫以學(xué)習(xí)爲(wèi)重,無暇他顧,現(xiàn)在想來,不免也是人生的一種遺憾。
她婉拒了所有的邀舞,喝了一口飲料,看了看腕錶,正待搜尋宋玉先生的身影,有個人期期艾艾地,坐到她身邊。
她轉(zhuǎn)身一看,紅番茄一顆,從頭到腳全部通紅。
她認(rèn)人的本領(lǐng)一向出神入化,一眼認(rèn)出,在操場邊和宋玉先生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的娃娃臉胖男生。
胖男生儘管已經(jīng)化身爲(wèi)植物,但是,語言中樞仍然十分靈敏:“你好,陸師姐,我叫姚遠,宋聿的同學(xué)。”
瀟瀟頷首,微笑,明白來者不善。
因爲(wèi)他眼中有無數(shù)的星光在閃動,冒出一個一個大大的問號,絕對絕對可媲美十萬個爲(wèi)什麼。
她心中有數(shù),知道他想知道什麼,況且,既然來赴鴻門宴,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前因後果自然早已釐清。
於是,本著不忍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心態(tài),她開口:“你好,我是他姐姐。”
姚遠的眼睛一下瞪得奇大無比。
瀟瀟繼續(xù)解釋:“我是他姐姐,他跟他爸姓,我跟我媽姓。”
含蓄的字面意思,拐彎抹角的內(nèi)涵,再加上小小的謊言,面前這棵樸實的紅番茄能聽得懂......纔怪。
不出意料地,她看到面前的植物霎那間孫悟空七十二變,一躍而化身動物,呆若木雞。
繼而化身爲(wèi)矯兔,一躍而起,飛奔而去。
不出十分鐘,這幾乎已經(jīng)成爲(wèi),全場皆知的秘密。
當(dāng)然,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這是一定的。
呵呵,宋玉先生,瀟瀟終於搜尋到舞池裡舞姿瀟灑,心情看來也頗佳的宋聿,後事,就留給你料理啦。
沒有一場評書的時間,恐怕也無法說得絲絲入扣,條理分明吧。
這就是脅迫的代價。
她低頭,繼續(xù)喝一口飲料,唔,從來沒覺得橙汁如此好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