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花影當(dāng)初爲(wèi)何會來我屋裡頭伺候……”妍華嘟囔了一聲，便懨懨地躺下了身子。

她以前不願意想這麼多糟心事，嫌累。可如今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她不得不思索各種可能的情況——爲(wèi)了保護(hù)自己，也爲(wèi)了保護(hù)身邊的人兒。

也許花影當(dāng)初進(jìn)萬福閣的目的不單純，可是花影待她卻是真心實(shí)意地好——雖然她日後會覺得此刻的自己依舊太天真，但是她卻一點(diǎn)也不後悔自己信任過花影。

此時的她並沒有剛纔表現(xiàn)得那麼虛，柳大夫他們過來的時候，她嘴裡不過是正好含了一大口水，故意吐給他們看的。不過她確實(shí)吃壞了肚子一個勁想吐來著，加上也確實(shí)喝了兩口摻雜了鶴頂紅的烏雞湯，不舒服倒是真的。

不一會兒，耿氏便從祥和殿趕了回來，她一回來便徑直往妍華屋子裡跑。

先前祥和殿的圓滿中毒身亡，人多嘴雜，傳到耿氏耳中時，就變成了祥和殿有人中毒死了。她心裡一驚，忙跑去祥和殿探個究竟。待到了祥和殿後，她便看到了花影被抓的那一幕。

“妹妹？妹妹怎麼樣了？”耿氏匆匆跑進(jìn)來，徑直往裡面跑，“柳大夫說妹妹中毒頗深，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妹妹？到底怎麼樣了？真的是花影下的毒嗎？”

她見妍華面色尚好，只是略微蒼白了些，懸著的那口氣不禁鬆了鬆。

“姐姐放心，無礙的，死不了。”妍華也不避諱，神色輕鬆地安慰她了一聲。

“你！”耿氏聽到她說“死”字，忙去捂她的嘴，“怎得亂說話！怎可隨意說那樣的字眼，可擔(dān)心死我了！”

她在福晉寢殿聽到妍華中毒的消息時，並沒有很擔(dān)心。因爲(wèi)她出萬福閣的時候妍華還好好兒的，她只道是妍華故意想了這樣的法子來與花影擺脫干係，所以她便一直留在祥和殿假意安慰福晉，實(shí)則探聽情況。

待柳承志從萬福閣回到祥和殿後，她才知道妍華中毒一事屬實(shí)，又聽柳承志說了一堆頗有些嚴(yán)重的字眼，嚇得有些腿軟，忙匆匆趕了回來。

“姐姐，花影眼下如何了？”妍華輕輕拿開耿氏的手，淡淡地笑了一下。明知花影的舉動是擺明了要赴死，她卻還是忍不住要關(guān)心她。

耿氏頓了半晌，輕輕嘆了一聲：“妹妹還關(guān)心她做什麼？她被侍衛(wèi)關(guān)進(jìn)地牢了，我看福晉的意思，應(yīng)該是想盡快將她處置了吧。”

妍華捏著被口的手緊了緊，本能地倒抽了一口氣。

那個機(jī)靈活潑的丫頭，那個鬼點(diǎn)子極多的丫頭，那個毫不墨守成規(guī)卻又拿捏得好分寸的丫頭……真的要就此離開她了嗎？

“妹妹可知，花影曾是風(fēng)月樓裡的人？”耿氏握住她的手，又輕聲拋下這樣一句話。

妍華猛地擡起眼，不敢相信這一點(diǎn)。雖然她也曾懷疑過，可一想到娉娘紅極一時，而花影又說過曾在娉孃的別院裡見過胤禛，所以她便下意識地認(rèn)定花影只是在別院裡伺候，並不是在風(fēng)月樓待過。

可使花影明明有很多疑點(diǎn)，妍華卻選擇了自欺欺人。比如她曾經(jīng)臉不紅心不跳地給她帶回來一本風(fēng)月樓裡的春宮冊子，畫風(fēng)之大膽叫她咋舌不已。又如她向來敢於打破各種規(guī)矩，逢人笑臉相迎……

可是，即便在風(fēng)月樓裡待過又如何，說到底花影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兒。所以妍華想清楚這一點(diǎn)後，便不再糾結(jié)，只把花影當(dāng)成是跟靈犀一樣的人兒。

原來，她曾是風(fēng)月樓裡的人兒，她明明有爹孃，卻……

妍華無力地笑了一下：“姐姐，我不怪她。她若是想害死我，便不會等到此時了，她之前便故意要求離開萬福閣，爲(wèi)的就是不連累我。她……哎，太傻，爲(wèi)什麼這麼想不開呢？娉娘就那麼好嗎？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放不下……”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猶疑地看進(jìn)耿氏的眼，低聲問道：“姐姐，她可說了娉娘是被福晉害死的？”

耿氏愣怔了下，緩緩點(diǎn)了頭：“福晉的臉色很不好，當(dāng)時側(cè)福晉與錦繡軒的人也都趕了過去，木槿覺著人多嘴雜，當(dāng)時便將衆(zhòng)人隔開了，所以花影后來又說了些什麼我倒是沒有聽到，不過我聽說趙嬤嬤閃了她幾耳光……哎，花影這丫頭，這又是何必呢？竟然這般衷心於舊主。”

“耿格格，咱們格格該歇下了。”靈犀看到妍華面色倦怠，知道她折騰了這麼一會兒後，又聽到花影的事情難免欣賞，便立馬出聲提醒耿氏。

耿氏回眸看了一眼，看到靈犀臉上的擔(dān)憂神色，瞭然地點(diǎn)了下頭：“妹妹好好休息吧，怪我多嘴，惹你難受了。妹妹可要我今夜陪著你睡？”

妍華搖了搖頭：“姐姐，我身子不適，恐怕夜裡會擾了姐姐睡眠。”

耿氏知道她是不想自己陪著才說了這樣一番客套話，所以也不再糾纏，拍了拍她的手便站起身要離開：“那妹妹早點(diǎn)歇下吧，有事便讓人去叫我。”

一夜多夢，竟是半刻也不得安寧，不是夢到自己落入了無盡的深淵，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便是夢到自己被一陣鬼哭狼嚎圍繞，伸手卻抓不到胤禛的那雙叫她安定的大手……

翌日，她不用去請安，所以靈犀到了時辰並沒有叫她起身。

妍華的眉頭緊皺，腦袋不安地左右擺動著，額角也冒著虛汗。

她在做夢，也不知是被什麼樣的夢魘著了，臉呼吸都緊湊起來，嘴裡一直低聲囈語。這個夢很長很長，待到日上三竿時，她還沒有醒轉(zhuǎn)的跡象，靈犀不禁有些著急。

她試著輕喚了兩聲，沒有效果。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將妍華叫醒時，一個穩(wěn)健的步子走了進(jìn)來：“嬋嬋又中毒了？”

靈犀懵了一會兒，夜裡守了妍華一夜，所以她只打了會兒瞌睡並沒有睡好，所以腦子反應(yīng)遲鈍了些。待她茫然地轉(zhuǎn)過身時，纔看到胤禛大步流星地走了進(jìn)來。

靈犀眼眶一紅，趕忙向他行了禮：“爺回來了啊~爺終於回來了。”

妍華似是被他們的說話聲音驚嚇到，依舊沉睡在夢魘中的她，突然驚慌地叫了起來：“不要……不要……不不不……不要離開我……嗚嗚嗚……”

胤禛眉頭緊皺，靈犀忙起身掀開了帷帳，胤禛趕緊側(cè)身躺在妍華身邊，一把將她摟在懷裡柔聲安慰：“嬋嬋？嬋嬋，我在。嬋嬋不怕，不怕……”

她不知夢到了什麼，傷心地嗚咽了會兒後終於緩緩睜開眼來。

朦朧的淚眼遮住她的視線，可是他的懷抱有著叫她貪戀的味道，他身上散發(fā)著叫她心安的氣息。她什麼也沒說，回?fù)碜×怂难恚吨謱⑺У迷絹碓骄o，緊到恨不得嵌進(jìn)自己的血肉中。

終於，胤禛輕哼出聲：“嬋嬋？”

他被勒得臉色有些微發(fā)白，見妍華還緊緊擁著不肯鬆手，只好無奈地提醒了一聲：“嬋嬋，你想謀殺親夫嗎？”

他說罷便擡手在她背身輕輕撫摸起來，由上而下極有耐心地順著她的脊背，無聲地安慰起來。

妍華的情緒終於漸漸穩(wěn)住，待鬆開手的那一瞬，她仿若虛脫了一般，手臂上無半絲力氣，只有氣無力地搭在他的腰間，眼裡注滿了悲傷。

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心緒，這才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爺回來了啊。”

胤禛擡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溫聲細(xì)語地喃道：“夢到什麼了？竟哭成了這樣。”

她張了張口，凝神看了他半晌，只擡手在他臉上摸了摸。摸他的眉眼，摸他堅挺的鼻子，摸他薄涼的脣瓣，摸他剛毅的下顎線。

她沉默著將臉湊近，貼著他的臉婆娑了一會兒。他的鬍鬚沒有刮，小鬍渣有些扎人，蹭在臉上癢癢的。

多真實(shí)啊，一點(diǎn)兒也不像是夢。

她突然擡手捏了捏胤禛的臉，他皺眉不語，正要去拂開她那隻作亂的手時，她便主動鬆開了。在他愕然之際，她又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臉頰。

疼痛自指間蔓延開來，被她自己狠狠捏過的臉頰氤氳開一片痠痛。

她這才突然笑了起來，喃喃自語：“原來不是夢，你真的回來了。”

“我夢到……夢到你們一個個都離開我了……我夢到我們有孩兒了，可是他也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走，你們都離開我了，就剩下我自己在一片黑暗裡茫然地摸索著，看不到光亮看不到希望……”她的身子開始瑟瑟發(fā)抖，仿若又感受到了夢境裡的絕望。

胤禛無聲地嘆了口氣，摟住她的身子輕輕拍了拍：“怎麼會，有我在，別怕。”

“爺，柳大夫來了~”這時候，魏長安的聲音傳了進(jìn)來，他垂首立在堂屋內(nèi)，畢恭畢敬地沒有絲毫懈怠。

“嗯。”胤禛應(yīng)了一聲，卻並未動彈。

堂屋內(nèi)，靈犀給柳承志倒了一杯茶，柳承志卻不肯落座，只謙遜地站在那裡時不時擡眼看一下靈犀，面上的期盼不做絲毫收斂：“靈犀姑娘，請你告訴我芷兒身在何處吧？我求你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你不能再去打攪她們母子了。爺快出來了，你快準(zhǔn)備給格格把脈吧。”靈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語調(diào)微涼，毫不留情地就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