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的好戲還未落幕, 族長大人便坐不下去了,早早的就退了出去。出來的一剎那,那種壓迫的恐慌感才稍稍輕減一點點。老人抹了抹一頭的冷汗, 便急急的打算返程, 完全沒留意遠(yuǎn)方一抹俏麗的紫色身影。
隔著好遠(yuǎn), 碧洱便瞧見哈維出了梨園, 放下手中的簪子便想跟著哈維的步子, 哪知剛走了一步,手腕卻被身邊的人牽住了。
“碧洱姑娘可是喜歡這簪子?”百里莫雲(yún)玩笑著拿起碧洱放下的那支蝴蝶簪,笑望了眼碧洱, 眸中幾許柔情,“不如我買了送給你吧。”
自從進(jìn)了百里家, 碧洱的耐心已是被橡皮糖黏在她身上的百里莫雲(yún)給莫光了, 這會兒急事之下, 已是裝不出平日的客套,當(dāng)即一蹙柳眉, 斥道:“二公子莊重點,二公子爲(wèi)何一直黏著我不放?”碧洱有意示意了眼莫雲(yún)拉著自己的手,涼涼道了兩字,“放手!”
莫雲(yún)一副失望家委屈的神色,“碧洱姑娘這麼久了, 當(dāng)真還是一心喜歡我哥麼?怎麼對我就沒個好臉色, 莫非我真的比大哥差這麼多?”
餘光之中, 哈維已是越走越遠(yuǎn), 碧洱看著莫雲(yún)已是好一番眉目不善, “還請二公子莫再糾纏我!放手!”
莫雲(yún)疑惑的瞥了眼碧洱,“碧洱姑娘這般急切, 可是有什麼棘手的事情?”隨即又無害一笑,“不知莫雲(yún)有沒有幸,幫碧洱姑娘的忙?”
“……”碧洱暗自恨恨,小心爲(wèi)上,卻也只得道了聲“沒有”。
“既然沒有,那我們接著逛?”說完莫雲(yún)笑笑,竟還親密的把先前那支簪子插在了碧洱的髮髻上,“這簪子配你的緊,我買了當(dāng)送給你的禮物吧?”
碧洱暗自看了眼一側(cè)的街道,早已沒了哈維的身影,再望向眼前親密的莫雲(yún),碧洱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奈。
“隨你吧……”
莫雲(yún)穩(wěn)固了下碧洱發(fā)上的蝴蝶簪,嘴角的笑,微微的又上揚了些,視線卻是和先前的碧洱一樣,凝著那族長走遠(yuǎn)而去的方向。
而那早已出了二人視線的哈維族長,卻是意外的被兩人攔在了半路上。這種緊要關(guān)頭,老人的心霎時便提到了嗓子眼。
“你們是誰?!”
“詳情我們一概不知,不過二少爺說了,爲(wèi)了您的性命著想還請勞煩移步翠雲(yún)閣,稍後二公子會親自來見您。”
兩人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卻是一左一右把老人夾在了中間,分明是一副沒打算讓人溜走的架勢。老人的手心又冰涼了半截。
秦淮澤出了梨園居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百姓們像是賞足了好戲,三三倆倆歡歡喜喜的結(jié)伴回家。天,卻是忽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打亂了人們歡喜的腳步。
百姓大都開始急急忙忙的往家趕,大街上登時繁亂了起來。雜亂的腳步交織在漸大的雨幕之中,秦淮澤看了眼眼前的雨景,竟是莫名的停了步子。
雨,霎時便溼了衣衫,迷了眼睛。
“呀!丞相大人怎麼還不趕緊回去,站這淋雨是作甚呀?!”
“就是啊!當(dāng)心淋壞了身子啊!”
秦淮澤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頭頂已是被人撐起了紙傘,好多百姓竟是紛紛圍了過來,好一陣噓寒問暖。秦淮澤卻是覺得更冷了,眼眶卻是莫名的發(fā)熱。
這麼多年,圍在他身邊噓寒問暖過的人一直只有景麒一個,如今,又多了這麼多會關(guān)心他的人。可惜,無論是景麒還是這些良善的百姓,全都是屬於大周的……
而他帶給大周的,除了即將而來的傷痛,還能是什麼呢?
秦淮澤又笑了,帶著深深的諷刺。
那一刻,所有的百姓都圍著秦淮澤,想著爲(wèi)他遮擋一片無風(fēng)無雨的天地,秦淮澤卻是一言不發(fā)的撥開了人羣,兀自融入了那片雨幕之中。第一次,沒有百姓再敢上前追過去。
他們的丞相大人,第一次,表現(xiàn)的這般冷淡而疏離,看著讓人有些些微的恐懼。
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淋著雨,再配著他那著實不算奢華的衣衫,到有分異地爲(wèi)家的落魄感。不知道走了多久,逛著逛著竟然逛到了兮白的那座小院子。
也不知道寶兒那丫頭怎麼樣了?又有好幾天沒見,上次和那丫頭過夜都是趴在他身上,真是差點沒被壓死。
秦淮澤笑著頗有些好笑,面容也柔和了不少。正打算進(jìn)去看看的,一旁卻閃來一個紫衣的女子,細(xì)看果不其然是碧洱那絕美的人兒。
碧洱僅僅瞥了他一眼,便陌生人似的,徑直往街的另一邊翩翩而去,只是和他擦身之時,輕言道了一句話。
“人跟丟了,對不住。”
秦淮澤看著碧洱的背影,多少有些驚訝,“丟了我再想法子,故娘可是我哥的得力手下,何必對我如此客氣,這句‘對不住’淮澤可受不起。”
卻不想那碧洱立馬一聲輕笑,捋了捋長髮,身影啥時便不見了,只是一抹聲線細(xì)細(xì)的傳入耳內(nèi),秦淮澤聽的一清二楚。
她說,你喚丞相這句大哥,丞相才真真是受不起。
一句話,說的秦淮澤更加低落,整個人都有半分的失神。哪知神還沒回過來,院子裡就奔過來一個小小的人兒,抱著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爹爹!爹爹!你可來了!琪兒孃親和兮白爹爹全都跑了,就丟寶兒一個人在這,討厭死了!爹爹也帶我回哈赤好不好?我也要去出分力!”
雨落的更大了些,沉暗的天氣襯著秦淮澤的臉色相當(dāng)?shù)碾y看,看著寶兒瑟縮了下。
“你說他們?nèi)ス嗔耍窟B兮白也去了?!”
寶兒半個字不敢多說,縮著脖子點了點小腦袋,過了會想是想起來什麼,又嘟著嘴巴道:“兮白爹爹要我?guī)Ь湓挘f什麼他這個人野性慣了,過不來這種安安分分的小日子了,如果不小心亂了你什麼事兒,誰叫你手下留情些……”
“我手下留情?……我手下留情??”
秦淮澤莫名的笑,第一次笑的寶兒有些發(fā)憷。
他的大楚早就回不去了,客居他鄉(xiāng)的人在這大周就這麼一個同病相憐的朋友,他什麼時候?qū)λ娴暮葸^心了?他不過想兮白安安分分的做個市井公子,讓兮白那個哥哥陛下看看清楚,他兮白不過遊戲江湖,對那個高高在上的帝位沒什麼可威脅的。
他好不容易把真相嚴(yán)嚴(yán)實實的瞞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看著兮白真真正正像了個江湖風(fēng)流客,好不容易讓楚喬對兮白的疑慮打消到最低,爲(wèi)何如今非要插一足呢?若是一切仍舊順順利利的還好,如果真有什麼偏差,該讓楚喬怎麼想?
對楚喬而言,殺一個人容易,容一個人難,兮白到底了不瞭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