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寒江翻身壓上景故淵的身子,那真實的重量使得他從夢魘中清醒。她爲(wèi)他抹去冷汗,額前的長髮已經(jīng)是全溼,粘在他驚魂未定俊秀的面容上,她撥了撥他的溼發(fā),聽見他急促的呼吸。
“又是夢到被毒害的那一日麼?”她問。
他點頭。
她又問,“還是沒有看清那人的臉?”
他還是點頭。
做夢那回事不是人能控制的,老實說她真是希望他夢到那一日是誰害他,好暗地裡給他報仇。但時隔這麼多年了,他兒時那一段的記憶一直是支離破碎的不全。或許那一日他有見到害他的人的臉,只是記不起來,也或許他除了鞋子,壓根什麼都沒看到。
而他若是一直被噩夢困擾,想想也挺可憐。
景故淵歉然的笑,“吵醒你了。”
她一對裸足踩在米黃的絲綢上更見雪白,“你知道就好,如今我也睡不著了,在我沒有睡意之前,你也不許睡。”
景故淵笑,她是知道他做了這個噩夢今夜是睡不著了,纔要醒著陪他過這漫漫長夜。伊寒江輕聲罵,“笑什麼笑,別以爲(wèi)我會和你呆呆坐一晚上,總要做些什麼好打發(fā)時辰,你說做什麼好呢?”
最後一句問得千嬌百媚,還故意湊近他的身子,有淡淡的女子的體香襲來。外衣滑落了香肩,火紅色的抹胸下冰肌玉骨貼上他的身子。景故淵不覺神迷,纔要低頭去吻妻子嬌豔欲滴的脣。
卻是眼前一暗,伊寒江從枕頭下抽出一本書來,擋在兩人之間,她得意他經(jīng)不住她的誘惑,“怎麼,以爲(wèi)我又要採陽補陰麼。我是要罰你給我念故事。”
終於發(fā)現(xiàn)她是在戲弄他,他啞然失笑。連自己也不曉得,爲(wèi)什麼恐懼和困境,只要因她在,便會是那麼微不足道的被她輕輕鬆鬆趕出他的生活。“你想聽什麼。”
伊寒江翻了幾頁,點了點書面上頭圖文並茂,一隻渾身雪白的狐貍似要躍然紙上,“我要聽這個狐貍精和窮書生的故事。就是那窮書生在山神廟裡起了色心,一夜風(fēng)流後被狐貍精一口吞下肚子的那個。”
景故淵笑言,“我怎麼覺得自己就是書裡的書生。”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幻化人形的妖怪了。”她抓起金絲軟枕。壓在他臉上,“那我就一口吞了你。”
景故淵抱著她的腰身滾了一圈,大牀的好處就是容得下兩個大人孩子般的玩鬧也不會滾下牀。景故淵憐惜的親了她眼角眉梢。“等這邊的事完結(jié)了,我們就回南蠻去定居,我日日給你說故事,直到七老八十。”
伊寒江笑,“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孩子就扔給外公和爹孃帶,你就日日陪著我,若有食言,我就扔你去喂老虎。”
宣州刺史叛亂,以首領(lǐng)的首級被下屬砍下,送入皇都作爲(wèi)請求皇帝赦免罪行的交換而終結(jié)。這場動亂不過維持了三日。景承勤跟著大隊甚至還沒出城門,事情便這麼落幕。
景綿衍張了皇榜要免百姓三年賦稅,得了不少民心。百姓道景綿衍是真龍?zhí)熳樱蒙咸毂幼o纔會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決了宣州的兵變。
但相對的朝廷的局勢卻不怎麼樂觀,免去三年賦稅,多少人會少撈油水,加上清吏制依舊在推進。很多官員擔(dān)心自己朝不保夕,朝廷裡怨聲更盛。
她問景故淵。“不管了?”
“我若是管了,四哥未必會高興。”
彼時又到了梅子流酸芭蕉分綠的夏日,而景喬也在湛王府住了幾個月,期間除了偶爾回去拿些換洗的衣物和首飾,就像是把湛王府當(dāng)自己的家,反倒“真正”的那個家很少回去了。
景喬時常發(fā)呆,景昂追著揚花撲倒她懷裡,她纔回神。
伊寒江笑道,“是不是等著林邈親自來接你?”
景喬輕搖羅扇,“沒有。”
伊寒江總結(jié)道,“像你這般不老實的人,就不該和你來軟的,越磨到後邊越生氣。該用硬的,直接就是霸王硬上弓,一日不老實就一日不放你出房門就對了。”
景喬捂住景昂的耳朵,“孩子在,也不怕他聽了去。”
景昱景晏正追著狗兒轉(zhuǎn)圈圈,高興得很。伊寒江眨眨眼,“你可以和天下人鬥氣,但就是不該和自己鬥氣。你若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林邈放低身段來求你,覺得拉不下那臉面,我倒是能教你一招半式。”
“你那些馭夫的招數(shù)還是用在故淵身上吧。”
“就是用過在他身上,成效顯著纔要教你。若不是看在你是他姐姐,讓我教我還懶得教呢。”伊寒江大方道,“我房裡有幾本秘籍,借你看幾日吧。”
景喬不解,“我又不學(xué)武,看秘籍做什麼。”何況練武和馭夫是兩回事吧,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
蕊兒端上冰鎮(zhèn)過的西瓜,她日日給伊寒江收拾,怎會不知道她房裡藏的是什麼秘籍,於是面上滾燙像是燒紅的火炭。景喬便是明瞭,臉皮一熱,手裡的羅扇扇得更急,“這種事閨房之外你也好意思說。”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三個孩子尚且還論不上是男人。都是女子,我既然敢說你爲(wèi)什麼不敢聽呢。”
伊寒江抓起最大的一塊咬一口還真是消暑暢快,景昱景晏見有吃的,自覺的圍到她跟前,張嘴等喂。不像景昂,接過蕊兒遞上的西瓜,籽已經(jīng)是幫他挑了,便乖乖的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吃。
蕊兒把另外兩塊西瓜的籽也挑了,景昱景晏平日都愛跟在景昂屁股後邊有樣學(xué)樣,現(xiàn)在卻就是怎麼都不願自己動手。
伊寒江扔了瓜皮,一手抓起一片西瓜,景昱景晏像是兩隻小雞湊上來又啄又咬的,“也不曉得你們兩個哪裡學(xué)來的這麼懶。”
“孩子不是像爹就是像娘。既然懶散這點不像故淵,那你說是像誰呢。”景喬見終於有機會扳回一城,笑得開懷,“是誰總愛要故淵喂,手稍稍太高一些就喊累。”
伊寒江可是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我喜歡讓他喂,做丈夫的不就應(yīng)該疼惜妻子麼。”
“爲(wèi)什麼什麼話到了你嘴裡都像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
倒也羨慕她敢做敢說的灑脫。再看她雖然抱怨還是疼愛的幫兩個孩子摸去嘴角的西瓜汁,卻是眼珠子一轉(zhuǎn),當(dāng)著兒子的面把他們才吃了小口還沒吃過癮的西瓜咬了一大口,兩個孩子隨即帶著要哭不哭的可憐樣扶著伊寒江的小腿墊腳想夠自己的食物。
景喬實在看不過眼,又是拿了兩片西瓜去喂兩個侄兒,“你也得了吧,連自己的兒子也欺負。”
“就是我家的兒子才欺負,別人家的哪有我家的這三個好玩。”
不對,是隻有兩個比較好玩,至於景昂……伊寒江依樣畫葫蘆也搶了大兒子的西瓜,景昂瞧瞧她手裡那片——已經(jīng)被他吃得差不多了,再看看石桌上的——每一片都是又甜又多汁,實在沒有必要去執(zhí)著,便晃到蕊兒那又是要了一片。
伊寒江嘆氣,把景昂抱到膝上,搔了搔他的鼻子,對蕊兒道,“西瓜寒涼,別讓他們?nèi)齻€吃太多。”
景喬道,“終於說了一句當(dāng)孃的人會說的話。”
“我本來就是他們的娘啊,我欺負他們可以,但若是有人想動我的孩子,我會叫他死得很難看。”
她話語輕鬆,景喬卻知那裡頭有護犢的天性,就連皇后爲(wèi)了景馳拓都會奮不顧身,可惜她沒有這個福氣去感受爲(wèi)人母的喜怒哀樂。
“你什麼時候回去?”伊寒江問。
景喬道,“你是嫌我留在這打擾到你們兩夫妻麼。”
要是嫌她,早就把她掃地出門了,景故淵什麼也不說讓她住下,是想她冷靜後想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可依她看來,她每天除了發(fā)呆,即便是有想過也不會落實到行動。早就認定了自己心已死的人,會把心動當(dāng)作是一種錯覺。
“是要你小心,離開太久,林邈那會起什麼變數(shù)。丈夫丈夫可不能放你的男人離開你一丈以外。”
景喬疑惑道,“爲(wèi)什麼你和故淵總認爲(wèi)我對林邈有些什麼。”
“那你就該想一想,爲(wèi)什麼我和故淵都這麼認爲(wèi)了。”
景昂打了一個飽咳,並沒有像伊寒江亂扔瓜皮,他看了看蕊兒,蕊兒帶笑拿走他手上的瓜皮。景昂又是怔怔的看著自己兩隻肉肉的小手,或許是感覺溼漉漉的不舒服,擡頭便是純真一笑,要從伊寒江的膝上滑下,兩隻手順道抹在了孃親的衣服上。
西瓜汁最是難洗了,伊寒江今日又是穿了淺藍的衣裳,宛若兩隻血手印印在了腰間兩側(cè),別提多難看。
伊寒江抓住景昂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景昂奔到景喬身邊,嘟著嘴巴,張開雙臂像是要尋求庇護,“姑姑。”
景喬爲(wèi)他出頭道,“你打他幹什麼呀。”雖知道伊寒江不會下多大力道,否則孩子早哭了,但還是心疼的幫他揉了揉小屁股。
伊寒江道,“你就是被他像故淵的那張臉騙了。”這孩子可比他爹曉得怎麼充分運用老天給的這張無辜臉蛋。
景喬問,“故淵呢?”
“進宮去見你們那位尊貴的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