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府,北堂妖陪藍(lán)素吃過飯就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趕著將腦海裡的五套成衣樣式都畫下來,錦靈跟在她身後,二人先後而行,穿過燈火通明的迴廊,頭頂?shù)臒艋\被風(fēng)吹動著,光影也在地上顫動。
入夏,荷花混著荷葉的清香躥入人鼻尖,映著眼前明亮昏黃的夜色,聽著耳邊蟬鳴蛙聲,竟是難得的靜謐安詳。
北堂妖的裙襬只到了腳踝,她毫不費(fèi)力地大步前進(jìn),清風(fēng)貫在身上,吹起輕盈的裙襬,顯得她如誤入凡間的精靈,在院內(nèi)穿梭的時候,別人只看得見她的娉婷身姿,還有那一頭柔順黑亮隨風(fēng)而動的青絲。
錦靈在後面笑著追趕北堂妖,“小姐,你的輕功也有點(diǎn)樣子了。”
北堂妖被逗得笑了笑,“我連內(nèi)力都沒有,哪裡來的輕功?錦靈你倒是試試看,能不能一步就到了和風(fēng)院?”
錦靈撇撇嘴道:“我纔不要一步過去,我要陪著小姐,慢慢走到老!”
北堂妖淡笑,出了一身汗,她才覺得頭腦裡清明瞭許多。
“錦靈,先燒水,我過會兒洗浴。”
“是,小姐,我這就去後廚。”
“等等,”北堂妖回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錦靈還真沒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她瞪大了一雙杏眸,望著北堂妖喃喃道:“我忘了什麼?”
“黑水病。”只三個字,錦靈就想了起來,北堂妖說了晚上要告訴她黑水病是怎麼回事的!
“小姐快說!”進(jìn)了和風(fēng)院,錦靈就將北堂妖按坐在屋外的石凳上,自己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瞧著北堂妖,期待她的回答。
“你先去牆角那兒看看昨日韓晨他們埋了些什麼。”
“小姐!”錦靈抿起脣,委屈道:“小姐總是要欺負(fù)我。”
北堂妖輕笑了一聲,衝她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錦靈也無奈,只能先過去看看了。只是這一看倒沒什麼驚奇的,錦靈回頭說道:“小姐,不過是夜來香的種子。韓晨興許是怕你不喜歡夜來香,才偷偷種下了。”
“那你可知道韓晨爲(wèi)何要種夜來香在我們這裡?”
錦靈怎會知道?她搖搖頭,道:“不知道,明日問問韓晨。這夜來香還招蚊蟲,可煩了,不若我把它們給拔了吧?”
“先別急著動,說不定韓晨有他的用處。”
錦靈想了想,將夜來香的種子埋好之後起身,邊走邊道:“小姐現(xiàn)在可以跟我說說黑水病是怎麼回事了吧?看小姐那高深的模樣,小姐一定早就知道黑水病是怎麼回事!”
錦靈還真說對了,只是當(dāng)時北堂妖並沒有答應(yīng)陳周之,才輪到了陳老大等人說話。
將前些日子北堂妖和陳妙醫(yī)的對話一說,錦靈越聽越是瞪大眼睛,最後一拍桌面,叫道:“小姐,你之前怎麼不跟我說呢?黑水病那麼嚴(yán)重,要是你也被傳染了怎麼辦?”
“我吃了藥,又是百毒不侵的身體,沒事。”
錦靈還是心有餘悸,
“小姐,那現(xiàn)在怎麼辦?他們要有竹節(jié)蟲的盤天龍,要是沒找到可怎麼辦?我們這兒倒是有,可要是給他們了,我們怎麼辦?”
北堂妖只聽見了一連三個怎麼辦,她淡淡擡眼,輕輕地說:“涼拌啊。”
錦靈嘖了一聲,又道:“小姐,你就不想想這些事情嗎?”
北堂妖聳肩而笑,“不想了,你去內(nèi)屋將筆墨紙硯都拿出來,今夜月色正好,我就在這裡畫圖了。”
錦靈看她真的不在意的模樣,便是一聲輕嘆,她真不知道小姐對什麼事情上心。“是,我這就去拿。”她蔫蔫地往房裡走,忽而又聽見北堂妖喚她:“將昨日我?guī)Щ貋淼臅材眠^來。”
錦靈只能應(yīng)下,將所有東西都在北堂妖面前擺齊整了,錦靈又去後廚打水。
北堂妖端坐在月色之下,她先是坐了一會兒,整理好思緒之後,筆走如飛。
身爲(wèi)世家女子,基本的琴棋書畫都要精通,四書五經(jīng)更是提筆拈來。而北堂妖剛滿週歲那年,府裡給她辦了酒席,桌上又陳列了一堆物事任她去抓,據(jù)說,北堂妖只抓了一支筆。
從那以後,北堂策樂的開了花,更是不遺餘力地培養(yǎng)北堂妖。
都城內(nèi)說起才貌雙全的女子,都要提起北堂妖!
可一切只不過都是起了錦上添花的作用,若是沒有錦繡前程,這些裝飾的花遲早要枯萎。
北堂妖一口氣花了三幅畫,畫裡女子都長一個模樣,一樣的表情,唯獨(dú)身上的衣裳不同,但氣質(zhì)卻也變得不同了。
穿交襟短襦上衣,下襬馬面長裙的女子安靜甜美,眸光似星。著對襟長衣,內(nèi)繡花交襟長衫的女子淡然沉著,一瞥一眼皆凝冰霜。而最後一個女子只穿了素白長裙,腰間一朵花兒開到荼蘼,花莖從腰線上延,直到肩頭,一朵花足夠奪人眼目。畫裡的女子眉目高傲冰冷,與畫外的北堂妖倒是不謀而合。
畫完了三幅,北堂妖手腕也有些著累,她將毛筆擱在硯臺旁,起身在院內(nèi)走了兩圈。
夜間風(fēng)挺大,迎著面便吹開了北堂妖掛在臉側(cè)的青絲,溫?zé)岬呐L(fēng)帶著花香的味道,北堂妖鬆了鬆筋骨,回頭看壓在鎮(zhèn)紙下的畫和一旁的書。
她心裡一動,想起夜煌說的話,卻怎麼也不能將寫書的人與夜煌聯(lián)繫在一起。好像夜煌就是夜煌,他冷漠,高傲,強(qiáng)大又殘忍。但寫書的人內(nèi)心敏感,纖細(xì),溫柔,又包容。這倆人真不像是一人!
北堂妖走了過去,素手拿起那本書,翻開來,卻再也合不上了。直到錦靈回來,北堂妖正好還在看書,錦靈走過去道:“小姐,你就畫完了?”
這一回,北堂妖沒有之前那麼沉迷,她立即就擡起了目光,儘管目光還有些迷糊。
“還沒畫完。”
錦靈提著木桶,嘖嘖搖頭道:“小姐快畫,等會洗完澡就不要碰墨了,省得沾到手上。”
北堂妖輕輕頷首,有些不捨地將書放下,她又補(bǔ)上了兩幅畫,只是這兩幅的效果並沒有之前畫過的
效果好。錦靈放好了水之後就在一旁看著,又是嘖嘖兩聲:“小姐,你很奇怪啊。上回給我看這兩幅畫的時候,你畫的那叫一個逼真好看,怎的這次畫得不如上次了?是不是在想誰?”
北堂妖長而翹的眼睫一顫,她低下頭去,什麼都沒說,錦靈卻瞬間明白了,登時就大叫道:“小姐,你你你你!”
北堂妖淡定擡眸:“你說得對,我心裡有事情。跟我來。”
她帶錦靈到了後院,那裡栽種著一些藥草,以及盤天龍。
“我知道你隨身帶著小刀,借我一用。”
到了這裡,錦靈還能不明白北堂妖想做什麼,她立即捂住腰身的某個部位往後一退,警惕望著北堂妖道:“我不借。盤天龍只有一頭,生長的速度還慢,我不能讓小姐將盤天龍拱手送人!”
要知道,盤天龍多難找啊!而且還是活的有竹節(jié)蟲的盤天龍!
北堂妖望著她,眸底亮光一閃而逝,她道:“把刀給我。”
錦靈又是搖頭,她道:“小姐,我們還要用盤天龍煉製解毒丹,更不能失去這株盤天龍!”
“錦靈,我們煉製解毒丹是爲(wèi)了什麼?”北堂妖忽然道。
“解毒丹自然是爲(wèi)了解毒。”錦靈毫不遲疑道。
“那就是用來救人,用盤天龍去救別人,難道不對?”
錦靈聽了這話,死死咬住脣,她知道北堂妖說得對,但她就是捨不得。
“錦靈,聽話,盤天龍還可以再生長。我保證它一年之內(nèi)就會長成現(xiàn)在的大小,你無須擔(dān)心。”
儘管,亂世幾個月後就要開始了。
錦靈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底下,眸光漸漸暗淡,她終究還是摸出了小刀遞給北堂妖,“小姐,你自己看著辦。”
北堂妖摸了摸她的腦袋,彎身將盤天龍割出了一大半。她細(xì)細(xì)用自己的錦帕包好盤天龍,又遞給錦靈。
“你現(xiàn)在將盤天龍送到陳妙醫(yī)府上,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但若是陳妙醫(yī)發(fā)現(xiàn)了你,你如實(shí)跟他說便是。”
半下午的時候陳老大等人空手而歸,北堂妖和錦靈就都知道他們沒有找到盤天龍了。此刻,錦靈的舉措,無異於是雪中送炭。陳周之就算知道她們偷聽了他的談話,也不會說什麼的。
“小姐,我就先去了。”
北堂妖道:“你路上小心。”
錦靈離去後,北堂妖還在原地站了會兒,才進(jìn)屋去洗浴。錦靈放好的水已經(jīng)不再燙了,稍微還透著一點(diǎn)涼,北堂妖快速進(jìn)去,洗乾淨(jìng)身上之後就起了身,沒有絲毫停留。
換上乾淨(jìng)的衣袍,北堂妖也沒有管身後的事情,自己點(diǎn)亮了燭火就在燈下坐著了。夜煌的書也在她手邊,旁邊還有一本隱水十八術(shù)。
北堂妖伸向夜煌的書的手頓了頓,接著轉(zhuǎn)了個方向,拿起了隱水十八術(shù)。
屋外,夜煌緩步而來。緊閉的門扉擋得住他的身影,他卻能從薄如紗的窗戶紙中看到北堂妖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