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 她在大街上,行走
米初妍不解,順著問了句:“怎麼說?”
老太太拍了拍她手背,滿是滄桑的慨嘆:“這個,以後你們自然會知道。”
以後……以後……這以後到底代表著怎樣的一個時間段,米初妍不懂。老太太回去了,說寧四齊的身邊不能少人,旁邊的人護理的再如何周全,也代替不了親密之人的陪伴。
從老太太的字裡行間,她感覺到,寧四齊是清醒的,但狀況並不算樂觀,生活更是完全不能自理,住在醫(yī)院,既是治療,又是復(fù)健。
但醫(yī)生都下定論了,即便再如何細心的伺候,這麼大的歲數(shù),也不可能撐太久了。就好像枯燈油盡,如今的生命,完全是靠著儀器和藥水延過來的,如果不是有餘願未了,這樣的痛苦活著,還不如干脆了斷來的痛快。
米初妍目送著老太太佝僂的背影在傭人的攙扶下越走越遠,越走越模糊,心裡忍不住感傷……
寧家廚師做的飯菜,自然是無可挑剔,米初妍許久未吃過正宗的中餐,這一頓,合味,窩心,卻也心酸。
老太太怎麼說也就真的怎麼做,每天都在合適的時間給她送餐,但總是會避開衆(zhòng)人的目光。會在她忙到大晚上的時候派人接送,會在突然下雨的時候給她添傘送衣,給她照顧,卻不給她帶來煩擾。
米初妍說想去看看寧四齊,老太太就要求科室裡換個負責(zé)醫(yī)生每天給寧四齊照處方用藥,而被換上去的那個醫(yī)生,自然是米初妍。
寧四齊似乎不意外她的出現(xiàn),她喊他寧爺爺,他只是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不出話,也沒什麼情緒,她給他用藥,他也是安靜的配合。
老太太說,老頭子威風(fēng)了一輩子,臨了臨了,是再也威風(fēng)不起來了,他那不是配合,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沒有再反抗的能力。
成爲寧四齊的負責(zé)醫(yī)生,米初妍跟老太太也就有了更多名正言順的相處空間,老太太比誰都樂。
米初妍會給寧四齊做按摩,很特殊的手法,每每寧四齊都會在享受中沉睡。
老太太納悶,說原本的醫(yī)生也會做按摩,不單如此,他們也有請專門的護理師,給久臥在牀的寧四齊做肌肉按摩,未免萎縮,可是,從未見寧四齊如此。
米初妍只是笑笑。
事實上她是按紀唯寧指點的方式……
生日第二天她說要過來醫(yī)院找她,給她送生日禮物,米初妍原以爲紀唯寧會送些比較文藝的精品,也想著可能會是衣物,配飾之類的東西。
對她來說,禮物是什麼從來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她大腹便便的時候,還能在特殊的日子裡想起她來。
可是米初妍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她給的不是任何金錢能夠買到的禮物,而是,來源於她母親畢生的精華匯聚。
她問她對今後的職業(yè)有什麼規(guī)劃,問完之後,就把那本東西遞了過來,足有三寸厚的筆記,雖然是複印本,可對她來說,卻不是一個彌足珍貴就可以概括的。
紀唯寧說,雖然裡面的內(nèi)容她已經(jīng)倒背如流,可還是想要保留原件,因爲那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所以,只能去複印了份。
紀唯寧說,別看筆記不多,卻都是精華,需要好好琢磨,而她相信,她有這個悟性,如果不懂,可以找寧呈森問。
紀唯寧說,神外的世界裡,如寧呈森那般傳神的人物少之又少,尤其是女性,更要付出比男人還要多百倍的努力。
然後那麼巧合的,筆記裡面就有這類病狀的一些見解。其實米初妍也不知道效果到底會如何,但就是想要什麼方式都試試。
這樣三兩日下來,寧四齊竟然就有了依賴。
每天睜開眼就轉(zhuǎn)動著眼珠子等著米初妍進來,偶爾遇上米初妍忙過頭了,沒在特定的時間裡過來,他會嗯嗯聲,各種煩躁。
旁邊的人不懂,鬧不清楚他要幹什麼,還是老太太明白,讓人幫他把病牀搖了起來,他全身不能動,牀頭搖起來後,餘光裡頭勉強能看到門口的一點點動靜。
漸漸的,負責(zé)寧四齊病況的醫(yī)療團隊,也都知道神外來了一位中國姑娘,因爲了得的穴位按摩,經(jīng)脈把握,深得寧家兩位長者的喜歡。
漸漸的,米初妍開始發(fā)現(xiàn),當(dāng)她行走在醫(yī)院走廊巷道病房科室的時候,多了些主動向她問好的人。
漸漸的,會有醫(yī)生主動喊她去會診。
漸漸的,她開始融入他們那個排外的圈。
並且,她的融入是在工作方面得到旁人肯定的情況下,而不是因爲哪些裙帶關(guān)係的原因,得到旁人刻意的諂媚。
這讓米初妍感覺到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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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從寧四齊的病房出來,難得很早的處理完了手中的事,準時下了班。
老太太問過,要不要讓家裡的司機來接,米初妍婉拒,說來倫敦小半月,還從未出去看看外面的風(fēng)景,她想一個人逛逛,順便找些特色的街頭小吃。
老太太急了,問她是不是家裡做的飯菜不好吃,米初妍直襬手,她只是想出去感受下異國他鄉(xiāng)的人文氣息而已。
如此聽後,老太太才放了行,但是千萬般的叮囑,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不能太晚回去。
嘮嘮叨叨的一千個不放心,惹的米初妍哭笑不得的輕輕擁抱了回老太太:“放心吧,我丟不了!”
從醫(yī)院大門出來,米初妍完全沒有明確的目的地。
往前五百米上了輛紅色的雙層巴士,放眼所見,皆是與自己不同膚色不同髮色的陌生人,他們會朝她笑,不算多麼友好,但也沒有任何的鄙屑,更多的,可能是對她這個外國女子的稍微關(guān)注。
彼時已黃昏,她揹著包,坐下後從包裡掏出手機,打算搜索這附近的景點,然後搜著搜著,想起泰晤士河,便想要去那邊看看。
她不太懂怎麼找線路,埋頭在包包裡翻出駱也柏給過她的地圖,可是她不是自駕車,沒有坐車指引,就算有地圖也好像沒有用武之地。
旁邊的人好像看到了她的困擾,主動問有什麼需要幫忙。
米初妍微笑著跟那人交談,然後很輕鬆的,那人就給她指了線路。在倫敦的這些時日,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好,那就是在不停的跟人交流的過程中,加強了她的英語口語。
原先在學(xué)校就讀的很好,但缺乏常年的實踐交流,說起來總是不那麼流利的,有時候還會因爲措辭的問題,而考慮許久。
但是這些,都在她的慢慢克服中……
黃昏的街道,溫度開始下降,有涼風(fēng),吹亂了她的丸子頭,冷颼颼的,她索性解下頭繩,讓緊繃了一整天的頭皮得到最恣意的放鬆,髮絲隨風(fēng)起舞。
對這裡的多變天氣,她有了經(jīng)驗,穿上隨身攜帶的輕薄風(fēng)衣,抵禦著涼風(fēng)的侵襲。
米初妍所站的地方,離大橋很近,她不知道這是泰晤士河的第幾座橋,但是很壯觀。四周遍地的霓虹與橋上的彩光輝映著,滿大街的密集車流,低速行駛在樹蔭,還有奪目的五彩光芒中。
這裡亮如白晝,絲毫感覺不到夜的痕跡。
泰晤士河上有不少的行人穿走,腳步亦如那滿街的車流,緩慢而又從容有序。米初妍甚至想,寧呈森是不是受了這座城市的文化影響,所以不管在什麼場合都能保持著那份渾然天成的從容不迫……
南都奧園也能望江,那條江亦是知名,每天都有遊船來回,轟隆隆的馬達聲,帶著江水獨有的鹹溼味兒,圍繞著他們每天生活的小區(qū)。
可類似的景,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
南都奧園那邊沒有這裡的古老沉澱,可這裡卻沒有南都奧園的親切……
她順著河岸走,數(shù)不清的法國梧桐,看花眼的特色建築,形形色色的人羣站立在倫敦的大街小巷,或成羣結(jié)伴,或形單影隻。
難得的是,在這樣的市區(qū)中心,竟然也能在仰頭瞬間,目光逮到撲騰著翅膀在樹梢叢中撲騰的鴿子,白的,灰的,在這樣猶如白晝的光色中,無所遁形。
米初妍用手機將這些生靈拍了下來,懊惱的是,沒有專業(yè)的相機,否則的話,定然能將它們拍的很美很美。
拍照似乎也是有癮的,拍了那些鴿子,接著就去拍那橋,那河,那河上的輪船,那河岸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