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 你把小森帶回去睡覺
米初妍想去敲他的門,可手才擡起,指尖顫顫的接近那扇門,卻又沒辦法繼續(xù)下去。
於她的心思,有陪伴有溫暖自然是好的,可是,對方是寧呈森,不是別人,他是個各方面都很優(yōu)秀的男人,他有著男人的驕傲和自尊,他應(yīng)該不想要讓任何人看見他如此的一面,這纔會躲在裡頭。
如此思慮過後,她只得又抱著那些報告單小心翼翼的退出病房。
不想離的太遠(yuǎn),便就那樣靠著門框邊上的牆體發(fā)呆,懷中抱著那疊東西,因爲(wèi)奔跑而讓過肩的長髮凌亂而披散著,情緒低迷,顯得有些狼狽。
這樣的距離還有牆體的阻隔,讓她聽不到洗手間裡的任何動靜,可是,她也不敢再靠前,怕他突然出來,撞見了很是尷尬。
對於要上班的她來說,時間已不算早,手機摸出來以後就一直攥在掌心,此刻正好方便給向敬年打電話。
簡單的掰了個理由,說自己今天不能去了,向敬年在那邊倒感覺不到什麼情緒,只逮著她問了聲:“昨天才被人議論過,關(guān)鍵時刻你曠工,不怕影響不好嗎?”
米初妍沒有過多解釋,只斬釘截鐵的回聲:“不怕!”
向敬年似是無奈,卻也微嘆:“罷了,我給你圓說法,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兩口子!”
米初妍感謝,卻是笑不出來,深深的吐氣後,嗯了嗯聲,誠懇:“謝謝您,向教授!”
簡短的通話過後,切斷。
米初妍也是這時候才發(fā)覺,自己握著手機的那隻手,竟然都是抖的。其實她自己心裡明白,她有的不是害怕和無助,而是心情跌到極致的虛脫,仿似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
遠(yuǎn)處有輪椅的聲響,不太大,但對於在醫(yī)院工作不少日子的米初妍來說,這樣的聲音,她是極爲(wèi)熟悉的。
順著聲源望過去,當(dāng)看見法安推著舒染過來,並且身邊還隨同著提藥的兩個護(hù)士之時,米初妍一時有些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呆呆的,站著不動。
舒染的視線低垂,大概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地板上,毀容讓她不習(xí)慣再擡頭示人,那頭柔順的青絲依然垂落。
可是米初妍能夠想象,一旦她接受治療,那唯一可以用來遮擋她瑕疵的那頭直髮,也就不復(fù)存在了。
即使不剃頭,藥物的作用也會讓頭髮大把大把的掉。米初妍無法想象,當(dāng)哪天她的頭髮掉光了,她將是怎樣的可怖模樣……
輪椅聲越來越近,護(hù)士的叮囑聲也越來越清晰,米初妍才恍似回過神來,著急回病房,想去喊寧呈森,卻又在奔進(jìn)去的時候,不知道該喊還是不該喊,於是,急的跺腳。
身後傳來洗手間的拉門響,她轉(zhuǎn)過頭,看到寧呈森的身影把著整個洗手間的門口,襯衫挽著袖管,手指有著剛剛清洗過後的濡溼,面色倒是無異,可眸底的紅,是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住的。
短暫的相視,他垂了眸,大手伸向她,也不說話,將她手裡的東西輕輕抽了過去。
他打算看片子,米初妍輕輕開口:“你媽媽過來了……”
片子被他取出來,放到光源處仰頭看,聽到米初妍的話,深邃的眼眸,餘光轉(zhuǎn)了轉(zhuǎn),似是在刻意掩藏他沙啞的嗓子,只嗯了聲,算作回答。
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拍板的事,再多的查看都已是多餘,何況,他還不是胸腔的專科醫(yī)生。
可是,他卻依舊看得仔細(xì),直到他的眼底再也無法現(xiàn)出半絲光芒,米初妍知道,那些影像,已經(jīng)是將他心底的最後一絲希冀都給擊的粉碎。
如果眼前的是一個普通的患者家屬,她尚可用自己的方式給些安慰,可他是寧呈森,不管她如何安慰他舒染的病情,那都是無濟(jì)於事,因爲(wèi),他比她還要了解。
米初妍挪了挪醉,喚了聲:“寧呈森……”
開了口,卻又不知如何往下說,恰好,舒染被推了進(jìn)來。
寬敞的病間一下子被擠入了四個人,多少擁堵了些,米初妍趕緊退了兩步,讓法安推著輪椅進(jìn)屋。
換上了病號服的舒染,更顯得乾瘦,還沒怎麼用上藥,整個人看起來,除了蒼白了些,也還未有太多變化。
對她面上的傷疤有印象,這會兒再看,雖然瘮人,卻也不至於嚇的無措。
護(hù)士在找地方掛藥水,法安打算抱舒染到病牀上去,米初妍看著寧呈森腳步上前,忙伸手,接過他手裡的東西,讓他能夠騰出雙手去代替法安把舒染抱起。
進(jìn)來到現(xiàn)在,明明彼此看著彼此,卻是一直無聲。
米初妍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入院那會兒他們就有過交流,亦或是,從病發(fā)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這樣沉悶的狀態(tài)。
不知說什麼,便只能用行動來補償現(xiàn)今所能做的一切,哪怕對病情不能有任何的作用,可至少,這樣的舉動能給他們母子二人彼此安慰。
其實米初妍一直不解的是,既然舒染昨天下午就已經(jīng)辦了入院,寧呈森又有何心情去給她摘花?如果花真的是他摘的,那他當(dāng)時該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然而,即便再不解,她也只能自己揣摩,問寧呈森,時機不對。
寧呈森的力量,抱起一個乾瘦嬌小的舒染輕而易舉,將她妥善的安頓在牀後,護(hù)士接著就要給舒染扎針掛吊瓶。
扎針無疼是米初妍很熟練的一項技能,放下東西,騰出手,想要從護(hù)士手中接過針頭自己親自動手,卻是被寧呈森先行一步,他看她,眸光猩紅,卻是終於說出了他們進(jìn)屋後的第一句話:“妍妍,讓我來。”
他說他來,米初妍自然不會去爭搶。
或許對他來說,現(xiàn)在多對舒染做一件事,哪怕再小的事,亦能讓他心裡好過些,於是,她點了點頭:“好,你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短促的笑,怪怪的腔調(diào),似男似女。
米初妍擡頭,這才憶起,這把獨特的嗓音來自於聲帶被損後的舒染,有些茫然的看她,不知她爲(wèi)何發(fā)笑,出於禮貌,輕聲問:“不疼吧舒阿姨?”
扎針掛藥縫針那些都是護(hù)士的活,或者是她們這些實習(xí)醫(yī)生的事,寧呈森作爲(wèi)知名的教授,已經(jīng)好多年好多年沒再幹過如此基礎(chǔ)的活,米初妍怕他久了生疏,扎疼了本就沒多少皮肉的舒染。
然而,舒染卻依舊笑:“不疼……”
“當(dāng)然不會疼,我也是千萬遍練出來的。”寧呈森的聲音,依舊啞沉,不過感覺著,已經(jīng)收斂住了剛剛那些所有外放的情緒。
晶瑩剔透的水珠隨著針頭緩緩進(jìn)入舒染的血管,寧呈森又給她搬了枕頭墊在腰背後方,米初妍無聲的給舒染倒了被溫水?dāng)R在牀頭櫃前,聽見寧呈森的聲音在請求:“媽,我們做手術(shù)吧?”
舒染的笑忽然凝住,掛在脣角的弧度已靜止不動,半會後,她出聲:“做來幹嘛?我自己什麼情況心裡清楚,不管手術(shù)與否,都不會有好結(jié)果,說不定哪天,就跟今天似的,因爲(wèi)絡(luò)血而窒息,然後就那麼去了。且看著吧,不管怎麼著都是天意,我答應(yīng)住院,不過是依著你的意思,不想讓你難過。再說,媽媽也希望,人生到最後,有你在身邊,只要你不嫌棄我的樣子嚇人就行。”
舒染的言下之意,若不是顧著寧呈森,她根本連醫(yī)院都不會來。
自古兒不嫌母醜,可是舒染最後的那句話卻是說的如此沒底氣,這讓旁人看了,不能不心疼。如果寧呈森是她的親骨血,那這樣的話根本無需出口,更也無需講到嫌棄這樣的字眼。
可寧呈森不是,他有那麼優(yōu)渥的家世,他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都市裡,有著健全的親生父母,有著許許多多的親人疼愛攀附,如果不是曾經(jīng)的撫養(yǎng),那麼,此刻的舒染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死了就死了,沒有任何的傷感……
米初妍有些看不下去,爲(wèi)這樣的舒染,也爲(wèi)這樣的寧呈森,轉(zhuǎn)身想撤離到外頭,卻又在轉(zhuǎn)身的當(dāng)口,被舒染喊住。
舒染喊她小米,微笑著,還問:“這樣稱呼可以嗎?”
米初妍說不出話來,只連連點頭,哽咽後,才濁聲出口:“舒阿姨,有什麼話您說。”
她似是疲累,合了閤眼,緩聲:“你把小森帶回去睡覺,他熬了這麼長時間,再不睡,人就得垮了,我勸不住,他就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