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計(jì)太華山的念頭,還是儘早收起來吧。”
看著城外,已然化作廢墟的大寺,以及那道打破虛空,接引世外的光芒,渡練子眼皮子直跳,有感而發(fā)。
“怕是不易。”淺兮卻道:“怯心子師兄可是有大志向,要重振崑崙聲威,重回三十年前,崑崙一家獨(dú)大的情況……”
“師兄有些魔怔了,一直以來,不少師兄弟都在明裡暗裡的勸諫,”渡練子搖了搖頭,“上數(shù)四十年,終南山的福德宗論聲勢也不弱於崑崙,甚至當(dāng)初在河北、山東之地引得偌大聯(lián)盟,最後是因那件事,山門被搬到了關(guān)中,所以聯(lián)盟解體,咱們崑崙才真正一家獨(dú)大,前後也不過二三十年,如今太華復(fù)興,雖然看起來底子很薄,但有一個扶搖子,勝過千軍萬馬!師兄就是太執(zhí)著,在我看來,只要傳承不絕,那便夠了,些許虛名,又算得了什麼?”
“……”
淺兮聽著自家?guī)熜忠桓笨雌剖朗碌耐ㄍ改樱瑓s很是無語。
畢竟,之前渡練子可是掌門怯心子的心腹,兩人在門中,都被看作是強(qiáng)硬派,宣揚(yáng)的是維護(hù)崑崙傳統(tǒng),甚至在諸長老議事之時公開宣揚(yáng),要停止經(jīng)營西域、泰西的路線,重返中原、重返關(guān)中,拉攏諸多小門宗派,壓制太華!
正因如此,這次長安之行,纔會選擇渡練子領(lǐng)隊(duì),先前他在意識到太華山的扶搖子即將抵達(dá)長安後,更是將本已拒絕的請?zhí)昧嘶貋恚鲃訁⒓臃丈M織的法會,爲(wèi)的就是想借刀殺人,算計(jì)扶搖真人!
結(jié)果,就是這麼出城歸城的短短時間,這位強(qiáng)硬派師兄,就忽然就轉(zhuǎn)了性,聽著口氣,分明是立場逆轉(zhuǎn),開始反對掌教師兄的想法了。
一念至此,淺兮也不遮掩,半是抱怨、半是試探的道:“師兄,你這變得也太快了。”
“不快不行啊。”結(jié)果,渡練子卻嘆了口氣,指了指城外,“你當(dāng)那扶搖子這一幕,是做給誰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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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這是借懲戒佛家,予各家警示啊!真是大手筆!直接拿世外僧人出來殺雞儆猴!難怪佛門要將他列爲(wèi)佛敵,聽說幾十年前,他就先後逼迫幾位僧人飛昇……”
另一邊,瞳孔中倒映著佛寺廢墟的胡景七,已是一臉凝重之色。
就在他說話的關(guān)頭,一道虛幻不定的人影,從廢墟中飛起,朝著蒼穹上的裂縫飛了過去。
頓時,胡景七臉色凝重。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嘆了口氣,用沉重的語氣道:“還是要繼續(xù)和太華山抱團(tuán),至少這表面上的親近之意,是不能終止的。”
邊上,幾個隨行的弟子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一隻鴿子撲扇著翅膀,落到了胡景七的肩膀上,咕咕兩聲後,道:“師弟,你先前過來,可是說過,要取代太華山,爲(wèi)關(guān)中執(zhí)牛耳者,進(jìn)而站穩(wěn)根基,加持唐國之勢,現(xiàn)在又改了?”
胡景七看了灰鴿子一眼,道:“師兄何必明知故問?只看那陳氏之威,想要在關(guān)中與太華爭鋒,已無可能!如此一來,倒不如與他交善,穩(wěn)固局面之後,主動南下!”
“你是想要謀奪蜀地氣運(yùn)?”灰鴿子的鳥眼中閃過精芒,“那蜀地可多是崑崙支脈。”
“原本是聽信了崑崙之言,要分食太華的勢力範(fàn)圍,但現(xiàn)在……”
胡景七說著,朝著那已然踏足蒼穹裂縫的身影看去,意有所指:“他們怕是早就沒了原本的念頭,過往的約定,自然做不得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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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
長安城外,官道邊上。
一身白衣的梵如來迎風(fēng)而立,雖然腦門鋥亮,但面容英俊,出塵之氣溢於言表。
但他俊秀的面孔上,此刻卻滿是苦笑,他道:“君侯,貧僧知道,你有心要震懾宵小,更因顧慮著同道之誼,也不想讓太華山樹敵,所以沒有直接拿幾家宗門做那個殺雞儆猴的猴子,但爲(wèi)何每次都要挑選我佛門?其實(shí)還有不少選擇,比如突厥那邊……”
對面,施施然走來的陳錯,搖搖頭,笑道:“你想說,爲(wèi)何各家各派都在秀,只有你們佛門在捱揍?其實(shí)說來也簡單,便是你們佛門每次都真?zhèn)€動手,還被我碰上,其實(shí)我與其他家、其他道動手的次數(shù)也不少,只是你不曾見過罷了。”
說完,他忽然擡手一抓!
梵如來身上就有一點(diǎn)佛光飛出,落到了陳錯的手上。
他本來可以阻止,但動念之間,卻又放棄,畢竟真要是鬧騰起來,自己如何是這個煞星的對手?
不過,梵如來也很疑惑,眼前這位故陳君侯,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於是,他凝神看了過去,隨即一愣。
卻見陳錯將那一點(diǎn)佛光抓住,融入了手中的霧氣之內(nèi)!
頓時,那霧氣膨脹起來,流轉(zhuǎn)之間,竟有無數(shù)流光片段顯化,竟將這長安周邊的佛門歷史展現(xiàn)出來,演繹興衰變遷!
“原來如此,佛門在長安重新興盛,也是有緣故的。隋朝雖是自周朝禪讓而來,可到底是改弦更張,所行之政策爲(wèi)了區(qū)分於北周,便刻意逆轉(zhuǎn)了北周原本的政策。那位周武帝滅佛滅道,所以隋朝兩帝便崇佛敬道,甚至主動召集各方,編撰和翻譯佛經(jīng)典籍,延請高僧來長安講法。短短幾十年,就讓佛道在長安復(fù)興,香火鼎盛,甚至更勝一籌!”
話至此處,陳錯看了梵如來一眼。
此番,算是他第一次見得這僧人的真身,約莫能看得出來,此僧的身軀其實(shí)近似於神靈,似乎是凡人肉身承載佛陀之靈,又受萬家香火,最終凝結(jié)而成的三身結(jié)晶!
眼前這具,乃是他的三身之一。
被陳錯這麼一瞧,梵如來不由得心中一寒,苦笑道:“君侯明鑑,此事還真不是佛門推動,乃是那隋文帝主動牽頭,其實(shí)按著貧僧的想法,不如一心精研佛法,省去牽扯凡塵……”
“這話可言不由衷,若無這佛門復(fù)興,香火擴(kuò)張,你這一身的道行修爲(wèi),乃至本身存在,恐怕都難以成型吧?嗯?”
陳錯的話,說得梵如來心驚肉跳,後者正待再言,卻忽的心有所感,隨後朝著蒼穹上,那道裂縫看了過去!
此刻,法琳僧的身影,已消失在那裂縫之中,明顯是離開了塵世。
那道裂縫,亦緩緩癒合,眼看便要消滅!
但就在此時!
那老僧的怒吼聲,忽從其中傳來!
隨即,就是
一隻手忽然從裡面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裂縫邊緣,然後用力一撐!
嘎吱!
眼看著就要彌合的裂痕,立刻停止下來,有了要重新裂開的跡象!
與此同時,淡淡的霧氣從中散發(fā)出來,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森、冰寒氣息,緩緩的飄蕩下來,朝著四面八方擴(kuò)張。
首當(dāng)其衝的長安城,更是瞬間就颳起了寒風(fēng),宛如寒冬提前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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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城中,挎籃童子坐在屋檐邊上,看著蒼穹裂痕重新擴(kuò)大,感受著肆虐的寒風(fēng),從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
“世外飛昇的天地門戶,對於被封閉於世外的那些人而言,可謂難得的機(jī)會,有人想要抓住,趁勢入侵人間,再是正常不過了,只不過……”赤臉漢子看著天上的一幕,卻露出了冷笑,“那人自然沒有想到,人間這邊,也有難纏的人物,怕是要有一場好戲看了,說不定,這次纔是你我現(xiàn)身的機(jī)會!”
說話間,他撫須而笑,目光一轉(zhuǎn),鎖定在陳錯身上。
這時的陳錯,已是凌空而起,身形如電,朝著那道裂痕衝了過去!
畢竟,法琳僧是被自己逼迫著飛昇的,若因此令什麼世外之人侵入此間,鬧出動靜,便是自己的責(zé)任,說什麼都不能放任不管!
不過,隨著他靠近過去,身上靈光如火,淡淡的氣息逐漸蔓延到裂縫!
那隻試圖撕開裂縫、從中掙脫出來的手,卻忽然一顫,緊跟著便停下動作。
“咦?”
下方,好整以暇等待一場好戲的赤臉漢子眉頭一皺,發(fā)現(xiàn)事情並不簡單,緊跟著,他就驚訝的發(fā)現(xiàn),在陳錯靠近蒼穹裂痕之後,那隻手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收回,像是被火燙了一下似的,生怕慢上一步,被陳錯抓住一般!
這手一撤,裂縫沒了支撐,便迅速彌合,消失於空中,那肆虐於長安的陰冷氣息,更是瞬間消弭,沒了蹤影。
風(fēng)一吹,將近在咫尺的陳錯吹得衣袍獵獵,長髮飛舞,但他的臉上,卻滿是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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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哪位啊,怎的如此謹(jǐn)慎?這麼就撤了?”
赤臉漢子與挎籃童子面面相覷,心頭早已被疑惑充滿!
不過,回味過來,挎籃童子卻遲疑著道:“那隻手的主人氣勢不凡,或許不弱於我之前世,但走的這般乾脆,彷彿就是畏懼那陳氏,莫非兩者曾經(jīng)對上過?但一個世外,一個人間,是什麼時候動的手?難道說……”
一念至此,兩人對視一眼,都是驚疑不定。
“無論怎麼說,這次又失了一次現(xiàn)身機(jī)會!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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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方纔有世外氣息,似乎是你我熟人,但一閃即逝!”
太華山腳,坐於屋中,已是滿心不耐煩的雙面殷子神色一變,那冷峻面孔的兄長瞇起眼睛,感悟片刻,站起身來。
“世外的手,越來越多,再等下去,怕是夜長夢多了。”
那邊上的俊秀面孔聞言正要開口,但話未出口,便就怔住了。
隨即,冷峻面孔就道:“竟是來了一位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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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一名道人架雲(yún)兒至。
雲(yún)端之上,揹著桃木劍的秋雨子手拿酒葫蘆,抿了一口道:“行了,到了太華山,該是安全了,事後師門追問,某家也能搪塞一番……”